于 伟
(山东大学 文史哲研究院,山东 济南 250100)
刘禹锡贬谪诗与楚文化
于 伟
(山东大学 文史哲研究院,山东 济南 250100)
楚地和楚文化历史悠久,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因“永贞革新”被贬楚地的刘禹锡在他贬谪诗的创作中受楚地敬巫祝、日火崇拜等风俗影响,其诗显现出新的光芒色彩;对楚地的古迹风物这类人文意象的描写,使其诗有了深刻的内涵;对楚地风雨四季这类自然意象的描绘,使其诗有了更多的灵动气息。不幸的遭际却让刘禹锡的诗歌创作有了新的成就。
刘禹锡;贬谪;楚文化;风俗;人文意象;自然意象
贬谪是中国古代的一种常见现象,至少从屈原起,贬谪和文学发生了密切不可分的血缘关系,成了一种重要的文学现象,号称盛世的大唐王朝,承平日久,疆域辽阔,其驾驭臣下,恩威并施,对于犯法忤逆的官员,往往给于贬谪,所贬之地,多是古楚地。历史上的古楚地疆域曾西北到武关(今陕西商南西北)、东南到昭关(今安徽含山北)、北到今河南南阳、山东南部,南到洞庭湖以南直达广西,后来又扩大到今江苏和浙江,可以说,在华夏版图上曾有过很大的分量。在社会中心居北的唐朝,这片南方的古楚地在北方士人看来远在天涯,习俗迥异,交通不便,加以瘴疠蛮荒,故视其为畏途。明王世贞在《艺苑卮言》卷八中,曾举出历代流贬诗人达80余人,其中唐代就有47人,而中唐元和前后,又是诗人贬谪较为集中的时代,著名者就有韩愈、柳宗元、刘禹锡、元稹、白居易五大贬谪诗人。“他们多数是具有经世治国抱负的耿介之士,却因昏暗浑浊的时代因素,或权利角逐的宦海风波,被疏离于权力中心,以至于逐出朝廷,贬谪蛮荒。”[1]本文特选刘禹锡为考察对象,着重论述他贬谪后的创作。
其实,刘禹锡遭贬前的诗歌创作就取得了一些成就。当时其诗歌创作的基本倾向与特征,如果用他自己的诗来概括的话,那便是“初逢贞元尚文主,云阙天池共翔舞。”(《将赴汝州途出浚下留辞李相公》)。这一时期的诗人怀有凌云之志,又有同道想从,加之仕途步步迁升,“共翔舞”,我们看出他的那份“春风得意”。可以说,这时期刘禹锡的诗歌是单纯的,基本上多是对自己正义事业的讴歌和对邪恶势力的讨伐。篇篇虽充溢着凌云之志、豪迈之言,但是缺少深广度和真情实感,难称其代表作。然而,因“永贞革新”失败而被贬,则成为其诗歌创作的转折点。
《旧唐书·刘禹锡传》:“禹锡在朗州十年,唯以文章吟咏,陶冶情性。”[2]《新唐书·刘禹锡传》:“宪宗立,叔文等败,禹锡贬连州刺史,未至,斥朗州司马。州接夜郎诸夷,风俗陋甚,家喜巫鬼,每祠,歌《竹枝》,鼓吹裴回,其声怆伫,刘禹锡谓屈原居湘沅间作《九歌》,使楚人以迎送神,乃倚其声,作《竹枝词》十余篇。于是武陵夷偶悉歌之。”[3])
由上面材料可以看出,刘禹锡的贬谪遭遇使他和屈原发生了共鸣,而我们都知道屈原的作品深深烙印了楚文化的特质,由此暗寓着刘禹锡的贬谪诗与楚文化之间定也有密切关系。这里所谓的楚文化指的是:“在楚地上形成的具有鲜明特色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包括楚国的物质生产、社会意识、精神生活、科学技术、思想观念、风俗习惯以及与楚国有关的遗迹、遗存等等。”[4]通过搜阅材料,研读刘禹锡之诗作,我认为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探讨楚文化对刘禹锡贬谪诗歌创作的影响。
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经过几百年的洗练,使得楚地形成了自己特有的民风民俗。刘禹锡贬谪期间,他与人民群众有广泛的接触,且贬谪时间较长,这就使得他有机会去熟悉楚地的风俗,有所睹必有所感,于是这些民风民俗出现于其诗篇中,并且为他的诗歌增添了新的色彩:
楚人有着悠久的“敬巫祝”习俗,刘禹锡在《竹枝词九首并序》中说“昔屈原居湘沅间,其民迎神词多鄙陋,乃为作《九歌》,到于今荆楚鼓舞之,附于末,后之聆巴渝,知变风之自焉”,由此可见,他创作《竹枝词九首》的目的,是仿效屈原为巫祝服务的。《旧唐书·刘禹锡传》也曾载“蛮俗好巫,每淫词鼓舞,必歌俚辞。禹锡或从事于其间,乃依骚人之作,为新辞以教巫祝。” 刘禹锡的诗因此而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诗句“令人忽忆潇湘渚,回唱迎神三两声。”便是很好的佐证,有了这层神秘,不仅不显得晦涩,反倒增添了几分新奇与趣味。
于此相关的则是桃、棘矢这类辟邪除祟之物,楚人把桃和棘矢当做灵物,周朝始封的第一个楚君熊绎,他的职责之一,就是以桃木和棘枝为箭敬献给周朝以此除祟避灾。刘禹锡的诗中对这些灵物都有写及,最为明显的当属写“桃”的诗句,不妨看一下:“桃叶传情竹枝怨,水流无限月明多。”(《堤上行二首·其二》);“桃蹊柳陌好经过,灯下妆成月下歌。”(《踏歌词四首·其二》);“山桃红花满山头,蜀江春水拍山流。”(《竹枝词九首·其二》);“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竹枝词九首·其九》)等诗句,或写桃花、或写桃叶、或对比写桃,表达出自己的那份或怨、或静、或喜、或忧、或望的感情。这里的“桃”,在刘禹锡看来,已不是简单的灵物了,而是赋予了它以灵动的感情,将自己的情感附于其上、烙于其中,令人感动。
楚人确信自己是日神的远裔,火神的嫡嗣,因此他们拜日崇火,且日中有火,火为赤色,故楚人尚赤,尤喜红色,无论是建筑上,还是器物上,都以红色为主,红色为贵。至今楚地保留着的“送红蛋”的传统也与此有渊源。刘禹锡的诗作中直接用到“赤”或“红”这一字眼的诗句并不多,如“花枝满空迷处所,摇动繁英坠红雨。”(《白舌吟》)就是很精彩传神的句子。直写的虽少,但有一点却很耐人寻味,那就是他的诗中“霞”字出现较频繁,如“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酬乐天咏老见示》);“残霞忽变色,游雁有余声。”(《晚泊牛渚》);“女郎剪下鸳鸯锦,将向中流近晚霞。”(《浪淘沙词九首·其五》)等等,我们都知道“霞”一般为赤红色,透过刘禹锡诗中出现的“霞”字,可以间接看到他眼中的那片“赤红”,他从楚人“尚赤”的习俗中看到了红色所具有的内涵——一种希望、安详、沉着、高贵的内涵。以霞反红,更为形象,有意境,也更令人遐想、省思,从中读出刘禹锡那颗希望、安详、沉着、高贵的内心,足见其高妙之处。
除了尚“赤”,楚人还崇“凤”,其先民以凤为图腾,在楚人看来,凤是至真、至善、至美的神鸟。他们对凤的钟爱和推崇达到了无出其左右的程度。楚人认为,只有在凤的引导下,人的精魂才得以飞登九天、同游八极。凤是祝融的化身,《白虎通义·五行篇》载:南方之神祝融,“其精为鸟,离为鸾”,[5]鸾即凤。刘禹锡在《题于家公主旧宅》中写道“马埒蓬蒿藏狡兔,凤栖烟雨啸愁鸱”,那份有才被抑的愁苦不自觉流出。对于这一点,翻览中唐被贬诗人的诗作,发现很多诗人都有“凤”的情结,如柳宗元就曾写下“鸣凤应许早上天”,韩愈曾有“崩腾相排拶,龙凤交横飞,”(《辛卯年雪》)……以凤喻己,暗示自己本应振翅高飞,与众不同,却不幸铩羽,沉沦于下人;以凤喻时,遗恨时代的污浊黑暗,空有抱负却不得施展。楚人的尚“赤”崇“凤”送给了刘禹锡一支色彩斑斓的笔,让他的诗歌变得更具灵动色彩。
想来屈原投身汨罗江时,未曾想过后世会有一个“端午节”去纪念他,更没想到后世会有许多文人骚客为这个节日写下诗歌,而这一切都发生了。被贬朗州,又有着很深屈原情结的刘禹锡就是其中之一,一首《竞渡曲》,写出了湘川一带端午竞渡的习俗,“沅江五月平堤流,邑人想将浮彩舟。……风俗如狂重此时,纵观云委江之湄。……”,详细地描绘了那蛟龙竞发,声涛拍岸的景象,《阳山庙观赛神》中,“荆巫脉脉传神语,野老婆娑启醉歌”,将楚地的赛神会写的栩栩如生,不仅使人感到楚文化中的那份“巫”气,更添加了几分神秘。“楚水巴江风雨多,巴人能唱本乡歌。”让我们听到了楚人的歌声,更知道了楚人喜歌唱的风俗。这些淳朴的民俗节日,不仅为刘禹锡的寂寥贬谪生活增添了些许的热闹和情趣,更使他的诗歌有了一份灵动与高雅的“俗气”,更具生活色彩。
另外,从刘禹锡的作品里,我们还能够看到“银钏金钗来负水,长刀短笠去烧畲”(《竹枝词九首·其九》)这样的描绘,说的是女子佩戴着银钏金钗来取水,男子挎着长刀、戴着短笠去烧田。我们从中所读出的的不仅是楚人喜爱佩饰的风俗,更从中看出了劳动人民的辛勤、当时楚地的生活。透过这几首诗作,我们见出刘禹锡诗歌题材领域上的扩展,从由大处着笔到小处落眼,对平凡生活场景作近距离的审美观照,倍添其生动,也更具生活气息。
值得注意的一点是,楚人对“九”的推崇影响了刘禹锡的组诗创作。楚人十分推崇“九”,屈原就有《九章》、《九歌》,《楚辞》中有许多地方用到“九”字,如“九坑、九则、九合、九逝、九位”等。无独有偶,遭南贬的刘禹锡在居所上就以招屈亭为邻,其《酬朗州崔员外与任十四兄侍御同过鄙人旧居见怀之什,时守吴郡》云:“昔日居邻招屈亭,枫林桔树鹧鸪鸣。”同样,看看他的诗作也会很快发现他的许多首组诗如《浪淘沙词九首》、《竹枝词九首》、《杨柳枝词九首》等,无不以“九”为组诗之数目。正如其在《竹枝词九首并序》中所说“昔屈原居湘沅间,其民迎神,词多鄙陋,乃为作《九歌》,到于今荆楚鼓舞之。故余亦作《竹枝词》九篇”,足见其受楚地崇“九”之影响。
楚地的民风民俗还有许多,其它的比方说还有喜用毛笔,在食物上喜吃苦辣酸咸的食物,喜食鸡、雀、龟、鳖等等。这些在刘禹锡的诗中间有提及。但通过上面论述的几个主要方面,就已见出源远流长的楚风楚俗对刘禹锡贬谪后诗歌创作的影响。这些民风民俗使刘禹锡的诗歌更具新的色彩,更贴近民众,也最深刻地映射出他的感受。真庆幸刘禹锡遭贬后,没有封闭起自己,而是用自己的双眼和心灵去感知周围的陌生,并将其融入了自己的诗歌创作,为后人留下了如此多姿多彩的宝贵的诗作!
就像我们今天到了某一个地方,总会去看看当地的历史遗迹、名胜一样,从现有的记载和刘禹锡的诗作来看,他被贬往南方后,参观过许多地方,并且凭吊拜访过当地多位先人时人,这些经历都被他写进了诗中,成为他诗歌中颇有内涵的人文意象。对其诗作进行通览后,我们不妨将其从以下几个方面做简要描述:
楚地文化历史悠久,能够标记这段绚烂历史的就是留存下来的文化遗迹,被贬的刘禹锡或是出于排遣寂寞,亦或是出于仰慕已久,总之,寻访楚地文化遗迹便成了刘禹锡很钟情的一件事。我们且看刘禹锡的诗中所描写的:“曲终人散空愁暮,招屈亭前水东注。”(《竞渡曲》)。因其住所就在招屈亭旁,想必对招屈亭定是熟悉不过了,繁闹过后,独对招屈亭,此景便生此情,一份苍凉、无奈缓缓流出;他到过刘备庙,并写下了《蜀先主庙》,“天下英雄气,千秋尚凛然”,雄浑苍老,沉着痛快;船过松滋渡时,写下了“永安宫外是荒台”,又留下“昭君坊中多女伴,永安宫外踏青来”,一路寻访昭君村,凭吊永安宫。《西塞山怀古》中,一句“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更添荒凉,面对物是人非,“人去迹犹在”,心绪万千,他从中悟到了人世无常,进而看透了自己的遭际,心灵上的那份愁苦也得到了些许的释然。正是这份释然,使他没有过多沉于叹世伤身,而是学会了安贫乐道,平淡坦然的度过了20余年,不难想象,当年的刘禹锡该是怀着一份怎样的心情!
中国的文人历来都是很尊重先人、敬仰先人的,刘禹锡也不例外,南贬后,他就曾亲自凭吊过多位先人。他凭吊过屈原,有诗云:屈平祠下沅江水,月照寒波白烟起。一曲南音此地闻,长安北望三千里。(《采菱行》)。说的是在朗州,因为特殊的遭遇和处境,他灵心善感,听到南音而心潮起伏,才有此感。在《自江陵沿流道中》,他写下了“行到南朝征战地,古来名将尽为神”。这里的名将是指三国时吴之名将陆逊、甘宁,二人皆有祠宇。刘禹锡还将先人留下的典故不时加以引用,写过楚灵王“为是襄王故宫地,至今犹自细腰多”。他记得楚灵王好细腰的故事,其间虽夹有嘲讽之意,也不无怀想之情。不仅写到古人,刘禹锡也写时人,而且喜写当地当时的底层人物。在其《泰娘歌并引》中,一句“如何将此千行泪,更洒湘江斑竹枝”令人动容;在其《武昌老人说笛歌》中,“气力已无心尚在,时时一曲梦中吹”,叫人抚今追昔,不胜唏嘘;一支《西山兰若试茶歌》,不仅使我们看到了僧人的好客,更见“骤雨松声入鼎来,白云满碗花徘徊”,令人生津。刘禹锡追寻了许多楚人的足迹,履着这些足迹,他懂得了历史,理顺了自己所走过的道路,在诗中渗入了自己的一路喜悲,满是真情实感。
文章前面提到了楚人是浪漫猎奇的,又加之有众多美丽的名胜古迹,这些就成了神话传说发生的土壤,在这种浪漫神秘的环境中,刘禹锡用这些动人的神话传说滋润了他的创作。“夜泊湘川逐客心,月明猿苦血沾襟。湘妃旧竹痕犹浅,从此因君染更深。”(《酬端州吴大夫夜泊湘川见寄一绝》)一首,将传说中娥皇、女英泪染湘竹,遂成斑竹的传说寓于其中,倍增其愁苦,添其伤感。刘禹锡还曾在《望夫石》中写道“终日望夫夫不归,化为孤石苦相思。望来已是几千载,只似当时初望时”[6],动人的传说打动了刘禹锡,故他才写得如此凄婉美丽、温情脉脉。楚地的神话传说如一缕缕清风,吹动了刘禹锡的诗情、思绪,也更渲染了他的孤独与伤感,使他写下了这首首美丽的赞歌。
通过以上三方面,可以看出楚地所孕育的人文意象深刻了刘禹锡的诗歌,特别是他后来咏史诗的成功,使刘禹锡将咏史诗导向“怀古”、“述古”、“览古”、“借古抒怀”的方向。从历史胜迹着笔来评论史实、抒发感怀,更加深了作品的历史感、深厚感。
与人文意象相对应的便是自然意象了,楚地有着秀美的自然环境,这些对刘禹锡的创作产生了很大影响,“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7],钟嵘的这句话用在刘禹锡身上再恰当不过了,对此,我们可以大致分从以下几个主要方面入手:
楚地居南,雨是最寻常的了。刘禹锡遭南贬,这寻常的雨在他的诗中看来却总是恼人的,“渡头轻雨洒寒梅,云际溶溶雪水来”(《松滋渡望峡中》),雨丝轻细,洒落下来,无限愁意,无尽凉意;“巫峡苍苍烟雨时,清猿啼在最高枝”(《竹枝词九首·其八》),这里的雨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烟,朦胧中,更见那份断肠,那份悲苦凄愁;“马埒蓬蒿藏狡兔,凤栖烟雨啸愁鸱”(《题于家公主宅》),“蓬蒿狡兔”、“烟雨愁鸱”,甚悲甚凉。楚雨在刘禹锡诗中所提不是很多,而且多是雨中有悲情,想来这些雨洒落时,他的心中一定正装着无尽的哀愁。除了楚雨在刘禹锡看来愁意无限,楚风在他看来也别有味道。“芦苇晚风起,秋江鳞甲生”(《晚泊牛渚》),一句白描,尽显朴素与淡泊;《秋风引》写道:“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朝来入庭树,孤客最先闻。”孤身立于瑟瑟秋风之中,无限落寞、惆怅,大有得风气之先的感慨。
我们前面已经论述了那抹红“霞”,不无生动;又见“水流白烟起,月上彩云生”(《途中早发》)更是鲜活。写及楚月,则有“无人能咏史,独自月中行”(《晚泊牛渚》);有“月夜歌谣有渔夫,风天气色属商人”的那份恬淡与安详;有“春江月出大堤平,堤上女郎连袂行”(《踏歌词四首·其一》)的那道风景;更有“灯下妆成月下歌”的那份美丽……翻阅刘禹锡的诗作,写楚云楚月的实在不少,也许有一句最能概括他的吟云咏月:“楼中饮兴因明月,江上诗情为晚霞”。楚云楚月,为刘禹锡带来的不仅是诗情画意,更有那份寄心明月的超然和作诗的兴致。
现在来看,可以说楚文化就是以江汉流域为根基建立起来的,江水滋润了这片土地,更滋润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刘禹锡被贬于这片土地之上,徘徊于楚山楚水之间,那灵动的山水给予了他无尽的诗情。“沅江五月平堤流,邑人想将浮彩舟”,《竞渡曲》里,他看到了沅江上的那份欢腾与热闹;《松滋渡望峡中》时,他听到了从三峡传来的“巴人泪应猿声落”;经过白帝城,他体会到了“白帝城头春草生,白盐山下蜀江涛”的那份悲凉;一句“江山朱楼新雨晴,瀼西春山榖纹生”便写出了夔州三瀼(东瀼、西瀼、清瀼)之西瀼水的宁静平和;“濯锦江边两岸花,春风吹浪正淘沙”,只一句,锦江的秀美,两岸的风景人事都有交代;写楚水最有代表性的莫过于《望洞庭》了:“湖光秋雨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用比喻的手法将洞庭的秀美全盘托出,令人神往,并深深影响了后人对山水的赞语。在对楚山的描绘中,刘禹锡可谓踏遍楚地名山:《九华山并引》中一句“九华山,九华山,自是造化一尤物,焉能籍甚乎人间?”写出九华山那九峰依傍竞秀、神采奇异的美;西塞山下,抚今怀古,无限伤感;《再授连州至衡阳,酬柳柳州赠别》中,先是渡湘水,又见回雁峰,后又“桂江东过连山下,相望长吟有所思”,山水相间,重山复水,道出那份“愁肠正遇断猿时”的哀伤;“懊悔人心不如石,少时东去复西来”,以石喻人心,“长悔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以水喻人心,山水之间,发人深省。可以说,楚山楚水在刘禹锡被贬后的每一首中都能见其踪迹,正是这秀美灵动的山水,才为刘禹锡提供了诗歌创作的素材,也承载了刘禹锡每时每刻的情感,成为他心灵的归宿。
除了在诗中写下楚雨楚风、楚云楚月、楚山楚水外,我们还能从他的诗中看到诸如楚雪:“楚泽雪初霁,楚城春欲归”(《岁杪将发楚州呈乐天》);还有楚之四季,从早春到冬季都有感作,这其中又以秋最为多;……可以说,当时楚地间的千事万物,刘禹锡都曾端详过,并将其写入诗中。一方面,这些自然意象感染了刘禹锡的身心,让他找到了愁心的寄托、闲情的暂寄;另一方面,这楚地的一切充实了刘禹锡的诗歌,刘禹锡的诗歌也因包容了这楚雨楚风的细愁、楚云楚月的浪漫、楚山楚水的感伤,而变得更加充实、生趣!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刘禹锡以这样一句无可奈何之极的诗句概括了他生命中很长的一段时光(贬谪时光)。巴山楚水似乎不仅承载了他的遭际,而其中孕育的楚文化更是渗透了他的诗歌创作。背负着“挟邪乱政”的罪名被贬南方,久居遐荒,壮志成空,这固然不幸。但反过来看,这给了他机会去游历楚地,感知楚文化的魅力,扩大了生活视野,拓展了题材领域,使他的诗包孕了丰富多彩的楚风楚俗,留下了值得纪念追忆的楚迹楚人。千百年后,重新翻读刘禹锡的贬谪诗作,虽要穿越那弥漫在楚地之上的愁云悲烟,但仍欣喜刘禹锡为我们留下了一份值得纪念的财富,对我们今天的研究是有很大价值的!
[1]胡可先.论中唐南贬诗人的屈原情结[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2008(2):79.
[2]刘昫.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168.
[3]欧阳修,宋祁.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168.
[4]晋宏忠.略论楚文化的内涵及其现实意义[J].襄樊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7(3):5.
[5]向晋卫.白虎通义[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65.
[6]宋乐史.太平寰宇记[M].王文楚等,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8:124.
[7]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106.
(责任编校:文君)
LiuYuxi’sRelegatedPoetryandChuCulture
YUWei
(Institute of Literature History and Philosophy, Shandong University, Jinan 250100, China)
Chu region and Chu culture have a long history and have formed their own characteristics. Liu Yuxi who was relegated to Chu region because of “Yongzhen innovation” was influenced by some customs while he created poems, his poetry was demoted fresh colors; what he described ancient monuments made his poems have profound connotation. Describing four seasons of wind and rain of Chu region made his poems have more living breath, unfortunate experience made his poetry creation have new discovery.
Liu Yuxi; relegate; Chu culture; custom; humanities prospect; natural prospect
2010-12-03.
于伟(1986— ),男,山东滨州人,山东大学文史哲研究院在读硕士,研究方向:唐宋文学方向。
I207.22
A
1673-0712(2011)01-007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