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地震预报将何去何从!*

2011-03-20 10:58上田诚也
地震科学进展 2011年11期
关键词:前兆观测研究

上田诚也

(日本学士院院士,东京大学名誉教授)

日本的地震预报将何去何从!*

上田诚也

(日本学士院院士,东京大学名誉教授)

各位读者想必都深信日本一直在进行地震预报的研究吧?事实却与大家心中所想的大相径庭。我们无需浪费口舌强调预报地震有多么重要,要知道一旦遭遇地震,损失的不仅是大量的财产,还有众多宝贵的生命。要减轻地震灾害造成的影响,需要从加强建筑和基础设施的抗震性能以及预报地震这两方面入手。

在日本,第一个方面得到了大力推进。即便如此,大地震仍然时常带来巨大的危害。但凡能提前一天、甚至一个小时预报到地震,就能挽救无数生命。也正是出于这个理由,所有舆论调查都表明,人们认为提高预报地震的能力是最紧迫的课题。

然而,就是我们这个号称拥有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地震观测网的国家,目前还没有一次成功预报地震的经验。不,应该说是从来没有进行过预报。而在另一方面,国家级地震预报研究项目早在数十年前就已启动。这只能说明,日本并未进行真正意义上的预报研究。

原因何在?问题出在哪里?我们该采取什么对策来解决这个问题?——这正是笔者要在本文中讨论的主题。

笔者个人在东京大学地震研究所工作了近30年,一直从事地球板块构造运动的研究,跟地震预报没有直接关系。但是,直到自己快退休了,才因为一个偶然的原因意识到地震预报的重要性,因此,笔者在国家级地震预报研究项目中从未登上过领导的舞台。以下见解纯属少数意见,但其正确性却是可以保证的。论述过程中还会时不时地脱离主线聊到别的内容,望各位海涵。

1 短期预报才是王道

地震是大地的震动,是伴随着地下岩层的破坏而发生的震动,又叫地震波。这里所谓的破坏,指的就是断层由于岩层所受应力而发生的急剧错动。阪神·淡路大地震(即兵库县南部地震)时,淡路岛的野岛断层的错位有1~2m。板块构造理论认为:各板块以每年数厘米的速度缓慢运动时,由相互挤压和滑动在板块之间产生应力,当应力积累到一定程度,板块边界就会断裂发生地震。

20世纪后半叶,板块构造理论给地球科学带来了革命。该理论揭示:在大约100km厚的地球表层由数十个相对运动的板块组成。全世界的地震主要都发生在各板块的交界处。由于太平洋板块和菲律宾海板块汇聚并在日本列岛向下俯冲,导致全世界大约10%的地震都发生在日本地区(图1)。

图1 日本周边的板块分布

通过以上说明大致了解了地震发生的原因。然而,仅仅了解现象的含义及其原因是远远不能进行预测的,这是个普遍的道理,不仅适用于股票市场,也适用于人的生死。根据时间的长短,地震预报大致可以分为长期 (10年以上)、中期(数年)和短期(1年以内)这3种。所谓长期或中期预报,指的是依据以往经验做出概率预测,预报今后的x年里将在A地区发生M 级地震的概率。这两种预报在进行城市规划和设定地震保险费时可资参考,但预报的终究不过是概率。本文主要聚焦于“短期预报”。这才是直接关系民众存亡的预报,是科学领域的最高挑战。

最近,“紧急地震速报”成为人们话题的焦点。然而,远离震源、有时间发布警告的情况下是不会有巨大的损失发生的,而一旦在近处发生大地震,能发布警报的时间又几近于零。在督促大工厂和精密机械停止作业、命令新干线和高速行驶车辆减速、以及帮助正在进行中的外科手术采取应急措施方面,“紧急地震速报”可能有一定的作用。然而,这并不是真正的地震预报。

所谓地震预报,必须能在一定程度上精确地显示地震发生的时间、地点和强度这3项内容,否则就失去了意义。只是预言“日本将会发生大地震”是没有意义的,同理,上述3项内容也是缺一不可的。根据目的和社会状况的不同,对精确程度的要求也是有差别的。从目前预报技术的能力来看,时间、地点、强度的精确度分别应该能够达到数日、100km半径以及震级在1级以内。

在这里需要对地震的规模、烈度和震级(magnitude)稍加说明。所谓烈度,指的是某个特定地点振动的激烈程度。而震级(M)指的则是地震能量的规模。它们的关系跟电灯照射下某一处的亮度(lux)和电灯的瓦数的关系是同样的。

还需顺带提到的是,震级低的地震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然而,释放能量的绝大部分还是来自少数几次大地震。因为震级高一级,地震的频度也会降为1/10,然而,其释放的能量却会提高到30倍。一次震级为7的地震所释放的能量,可以抵得上1 000次震级为5的地震释放的能量。

还是回到主题,上述地震预报的3项内容当中,最难的是时间,并且,该项内容是地震预报的核心内容。地点、强度两项均能基于以往的地震观测和对板块构造理论的理解做出一定的预测,但对短期预报,过去的震例却用处不大。检测到前兆现象是最重要的。

2 地震预报迷失的历史

还是否认?——地震预报的历史也可以称得上是这两种立场相互冲突的历史。

日本于1880年创设了全世界第一个地震学会。1891年发生了浓尾地震(M8.0),翌年设立了“震灾预防调查会”。

其后,围绕着关东地震,大森房吉(东京帝国大学地震学教授)和今村明恒(东京帝国大学地震学副教授)间展开了那场有名的“预报之争”。1905年,今村在他的论文中提到今后50年内关东将有可能发生大地震。这个观点为当时的媒体所利用,助长了社会不安情绪的蔓延。今村的上司大森不断攻击他,将其观点视为“妖言惑众”。然而,就在

有关地震发生前的异常现象早在古希腊和《日本书纪》就有过记载。这些不依赖于观测设备、仅仅依靠人类感官察觉到的现象又被称为宏观异常,即使在现代仍然能看到许多相关报告。所有这些报告不可能都有意义,但其中也不乏难以否认的事实。该承认1923年发生了关东大地震。当时大森正在出席澳大利亚的国际会议,在当地惊讶地看到地震计的振动后,他急忙赶回国内,向今村致歉。这个事件貌似象征着预报派的胜利,其实今村当时属于少数派。

关东大地震发生以后,“震灾预防调查会”被废除。1925年,东京帝国大学地震研究所成立。当时特别重视地震学的基础性研究和减灾方法的研究。

地震预报研究真正迎来转机是在1962年左右。在由坪井忠二、河达清夫、荻原尊礼等地震学先贤主导描绘的蓝图的基础上,1965年“地震预报研究计划”作为国家计划纳入预算计划(第一年预算额度为2.1亿日元)。1964年发生的新泻地震(M7.5)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计划的内容是要尝试所有貌似有望的观测方式。要大力加强大地测量、地震、活断层调查、地磁场和大地电流观测等等。国立大学集中资金和人员建设和完善微小地震和极微小地震观测网。计划刚刚启动,1965年至1967年间就发生了松代群发地震、1968年发生了十胜外海地震(M7.9),损失惨重。这支持了积极推进计划的观点,使预报实用化被提上议事日程。于是从第2次计划开始,去掉了“地震预报研究计划”中的“研究”二字,成了“地震预报计划”。这种动向也是追赶世界乐观潮流的一个结果,只是没人会想到其中存在一个陷阱。

实用的预报是短期预报,为此需要捕捉短期的前兆现象。地震观测并不适合于这个目的,因为地震仪只能检测到已经发生的地震的讯息。要达到这个目标,不仅需要进行地壳变动观测,还需要对地下水、氡等气体的释放、地磁场和大地电流的异常变化进行非地震观测。地震学专家们其实对此心知肚明,但却无法转换思路,仍然沿用了既定路线,重视地震观测。

就在实用化这个名目下,地震观测得以进一步加强。虽然明知这并不适用于短期预报,还是想要不断增加观测点,不断跟上仪器更新换代的步伐。就这样,许多地震研究人员迷失在观测业务之中,逐渐忘记原本的研究目的。我实际目睹了这种状况。这样是产生不了成果的。于是在以后的5年计划中,都会牵强附会,讴歌其间取得的或许并没有实质性内容的进步和发展。

而另一方面在海外,前苏联关注种种前兆现象展开诸多研究,中国的海城地震(1975年M7.4地震)取得了在中短期预报方面的戏剧性的成功,美国出现了Scholz理论看似能够统一说明前兆现象 70年代充斥着乐观论调,认为解决短期地震预报难题已指日可待。彼时日本正在推进第2、第3次计划。这种乐观论调没有持续多久,中国在唐山大地震(1976年M7.8地震)中没能成功进行短期预报,死亡人数超过20万人。其实,除海城地震以外,再没有对一次地震成功做出过预报。其后,Scholz理论失势,在70年代后期的美国及其他许多国家,悲观论调卷土重来,占领了主导地位。

美国大多数地震都发生在加利福尼亚的圣安德烈斯断层带上,自从那里开始观测以来,有一处几乎每22年都会发生6级地震。于是,地震学专家们在这里铺设了大型的观测网。1985年预报未来5年内将发生6级的地震,7年过去了,这个预报时间范围缩短到了72小时以内。然而,地震没有发生。6级地震在12年后的2004年发生。由于预测周期约为22年,所以这次地震的长期、中期和短期预报都失败了。

与美国形成对照的是俄罗斯等前苏联各国、中国、希腊、意大利、法国、墨西哥、土耳其、印度等国,尽管也弥漫着悲观论调,但这些国家现在仍然执着地进行着短期预报的研究。

3 不进行预报的“预报计划”

让我们再回归主题。究竟是什么导致日本进行的这个国家规模的地震预报计划沦为“根本不进行地震预报研究”的计划的呢?

先说说我的结论吧。日本的地震预报计划从始至终进行的都是不适于短期预报的地震观测,因此,也未能预报出1995年的阪神·淡路大地震。面对日益增多的批判声音,从各种层面对预报计划进行了重新探讨,并头一次在一直不处于领导地位的新一代研究人员的主导下进行了重新探讨。在热烈讨论之后,得出了“将研究重点从对前兆现象的探索转移到对地震现象全过程的基础研究上”的结论。从乐观论到悲观论、从积极论到消极论——这是一个典型的回归现象。

其结果就是,短期预报被暂时搁置,1999年启动了题为“为实现地震预报的新观测研究计划”的新计划,现在正处于第3次计划的实施过程中。他们的意见是:地震预报谁也做不到,所以也不做研究。

然而,他们的讨论前提是:以往的计划总是在寻找前兆。而笔者要说的是,这是对事实的错误认识。几乎没人探索过真正的前兆现象,但是,在过去的数十年间,表面上都在为检测前兆现象而努力,现在就没法否认这个“事实”,于是理由就变成:前兆检测没能成功。这个困难没人能够克服,目前还是先别做了。进而整个机构选择了一个安全的落点:在今后的地震预报研究中,集中力量进行基础研究。

但是,这就给 “完全停止所有短期预报研究”提供了一个正当化的理由,着实令人担忧。就这样,在基础观测的名目下,确立了一个“当前无需做短期预报,但却能获取更多预算(现在为1年100亿日元)的体制”。新计划虽然标榜“为实现地震预报”,却对地震预报敬而远之。

与民众的福祉、安全密切相关的国家基本方针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化,然而,大多数民众并不了解这一事实。即使现在,他们必定依然相信在这一年数百亿的大规模预算和大量研究人员的支撑下,“日本在拼命地进行着地震预报研究”。这种情况实在令人担忧。

4 唯一极力进行短期预报的东海地震

在悲观论蔓延的情况下,气象厅依然通过持续进行大规模观测(应变测量仪约50台、伸缩仪约10台、倾斜仪约50台)而极力进行短期预报的唯一一个地震就是东海地震。因为法律规定了这样的义务。东海、东南海地区大地震间隔约为100年到150年,1976年神户大学教授(时任东京大学助教)石桥克彦指出“下一次将会发生8级地震”(参照图2,带有?的地震指的就是它)。

为了应对预计会带来的巨大灾害,政府于1978年制定了“大规模地震对策特别措施法”,决定在作出短期临震预报的前提下应采取的对策。气象厅通过东海地区的大型观测网保持24小时监控,判定会(地震防灾对策强化地区判定会)基于该数据向内阁总理大臣进言,一旦内阁总理大臣发出警戒宣言,原则上说来所有铁路、银行、邮局、医院和学校就要立即停业。

然而,“预报”做出后已经过了40年,东海地震还是没有发生,连警戒宣言都没有发布过。中长期预报失灵了,短期预报是否可行尚未可知。这是一块试金石。东海、东南海、南海区域连大型海啸都发生过了,发生大地震是迟早的事情,甚至还有人指出海啸和地震有可能相继发生。

关于东海地震,还有人从地震发生的理论模型出发,谈到应该如何观测临震预滑(pre-slip)等情景模拟。震源模型确定:当发生大地震之前,会出现缓慢的滑动。其实这在最近实际发生的大地震(阪神·淡路大地震,2003年的十胜外海M8.0地震,等)中并没有被观测到(注:2011年3月11日东北太平洋9.0级巨震前也未观测到预滑)。

图2 东海地震、南海地震的震中和历史

阪神·淡路大地震发生以后又拨下巨额预算,现在分布在日本全国。2 000个地震观测点,全世界的地震学者都从中得益,而且还建造了1 000多处GPS基站,能实时掌握日本地面的动向。此外,为了在发生大地震的南海海沟调查震源的实际状况,全世界最大的深海探测船“地球”号一直在进行探测和挖掘。最近成为这些研究的主导力量的年轻人确实十分活跃。

如上所述,地震的基础研究取得了长足的进步,然而,“短期预报”研究却依然几乎得不到任何支持。在国策研究中,独立行政法人得到的研究经费多达数百亿日元,而真正承担研究主要任务的大学相关预报项目在研究规模达到200人左右的情况下每年获得的经费支持仅仅停留在4亿日元的水平,其中拨给短期预报研究的经费更是少得可怜,不过1 000万日元左右。

5 阪神·淡路大地震后短期预报提上议事日程

没有任何依据的预知、预测属于求神问卜的世界,要实现科学的预报则需要捕捉到某些前兆现象。为此,首先需要做的是监视大地中应变积累随时间的增加状况。事实上,认为“东海地震可以预知”的唯一根据是1944年东南海地震(M7.9)发生前,在静冈县挂川发现的异常隆起。能够测定到地底深处应变变动的现代化的深井地震观测对东海地震以外的地震应该也能发挥作用。也许我们不应该因为看到光靠地震仪的部署似乎没什么发现就放弃对前兆的探寻。重要的是应对前兆现象进行全面深入的研究。

话说回来,其实前兆现象未必就是引发地震的主要原因。比如,我们很难想象大地电流异常会导致地震发生。前兆现象只要是那些因为逐渐增强的应力而发生在地震前的现象就行。即便无法弄清“地震破坏核的形成”等与实际地震发生的机理,“短期预报”依然是可能的。这个视角非常重要,并且也需要有彻底的基础研究作为支撑。那么,究竟存在怎样的前兆现象?

不可否认的短期前兆除了一些宏观异常以外,还有氡气、二氧化碳的气体释放、地下水水位变动、电磁波变动等非力学现象。地震预报的主要流派对此持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根本不把它们当回事,其实在神户医科大学观测到的氡气的异常释放非常显著(图3)。

图3 阪神·淡路大地震前在神户观测到的氡气浓度异常

阪神·淡路大地震在电磁波前兆观测方面也留下了划时代的成果。1980年代,当地震学专家的地震观测悲观论占据上风的时候,同一时期在世界各地开始了对地震相关电磁波现象的有组织的研究。现在该研究已经发展成一个非常活跃的研究领域——“地震电磁波学”。众所周知,当物品损坏时会产生电流、发出光芒,其实在损坏前也会发生类似现象。

笔者之所以在1984年忽然意识到地震短期预报的可能性,源于跟VAN法的接触。VAN法是由Varotsos、Alexopoulos以及Nomicos 3位希腊物理学家创始的方法。他们指出:通过对地下流通的大地电流持续进行连续、多点观测,就能发现地震前出现的信号,大致了解震源、震级和发生时期。这几乎是唯一一个在近30年间不断产生实际成果的短期地震预报方式,不论在实证方面还是在理论方面都是世界上最为确定的方法。以地震发生时间在数小时到一个月间、震中位置在100km以内、震级在0.7以内为成功基准的话,通过这个方法他们几乎成功预报了希腊发生的所有5.5级以上的地震。

这是一个非常令人震惊的方法,笔者也曾有幸数次在现场目睹它的成功。然而,尽管VAN法获得了希腊人民的信赖,但也许因为创始人不是地震学专家(物理学家),他们在地震学界不太被认可。但在最近,事实证明全世界的地震现象都属于非线性物理学的临界现象,使得对这个方法的评价急剧飙升。

当然,地震电磁波学的先驱主要都是物理学家、电气通讯工程学家、天文学家等等,而不是地震学专家。在日本,也有几位研究人员进行各种频段电磁波的观测,只是与地震预报国家计划毫不相关,并且也缺乏相互间的协作。但是,在阪神·淡路大地震发生以后,通过对比各自的测定结果,地震前兆现象自然就浮出了水面。

电磁波方面的前兆大致可以分为两种,每种都跟宽频带领域相关。其一是来自震源的信号,其二是人工电磁波,比如电波的传播异常。

后者就是震源上空电磁波的传播路径性质的变化。地震前从震源发出电磁信号是容易理解的,但在地震前发生在地下数公里的震源是否真的就会影响到电波的通道(如高达100km上空的性质)呢?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不过,观测事实却强烈地显示了这一点。最近,岩石圈-大气层-电离层相互作用在国际上也成为了最前端的研究主题(图4)。高频段(FM电波)传播相关现象是由八岳南麓天文台的串田嘉男发现的,属于纯粹发生在日本的现象。现在其他研究人员也在开始对其进行进一步的研究,北海道大学森谷武男博士等人的成果已经逐渐接近实用化阶段。

图4 短期预报所需观测概念图

说到实用化,同样关于电波传播的,还有电气通信大学的早川正士教授等人进行的低频段领域的前兆研究。据说由于是对电波异常进行观测,如今应该已经可能预报日本全国的地震,因此,他们创建了公司,并将在近期内开始预报信息的有偿提供。获取的利益将用以充实少得可怜的研究经费,以便继续进行研究。地震预报原本是和社会密切相关的实用性研究。只要是正当的科学,这条道路就是正确并有望成功的。

从与社会的关系来讲,最近也有因为“没有预报”而被追究责任,并被判过失致死罪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那就是2009年发生在意大利,死亡300人的拉奎拉地震(M6.3)。国际上也传出了拥护科学家的声音,表示不应当追究科学家未能预报的责任。然而,据说当时的实际情况是,地震活动已经持续了半年,民众的不安情绪日益高涨。就在地震发生1周前,政府委员会的学者在电视上告诉大家:“不会发生大地震的,放心吧。”如果这种传言属实的话,那就不是没有预报,而是做出了错误的预报让大家“放心”。并且,如果他们平常就坚持无法预报的论调的话,这种行为就不可原谅了。我的话题又扯远了。

如果上层大气·电离层发生异常状况,就应该进行实地测量。事实上,经台湾中央大学的刘正彦教授和东京学芸大学的鸭川仁博士等人证实,电离层的电子密度在大地震发生的数日前会减少。而另一方面,法国在2004年发射了小型卫星DEMETER,用以观测电离层的异常状况,并已在全世界9 000个4.8级以下的地震中,发现地震发生数小时前电离层内VLF段电波强度有所降低。

6 搁浅的地震综合前沿计划

阪神·淡路大地震发生以后,在日本地震预报研究尚处于摸索阶段时,由于争取到了几位理解人士,当时的科学技术厅启动了“地震综合前沿计划”,为理化学研究所出资,推动大地电流和地磁场观测为中心的研究。我们在万分感激之下,招募同仁以东海大学为据点负责整个项目。还有当时的宇宙开发事业团出资资助关于电波传播异常的研究,前面提到的早川正士教授成为研究负责人。

笔者这一组人在全日本部署了许多VAN观测点,一股脑儿地钻进了观测工作中。比如岩手山麓的观测点一天突然观测到明显的信号,两周后就发生了6级地震。这恐怕就是前兆了。2000年三宅岛火山爆发时,伊豆群岛海域发生了大规模群发地震。我们在其两年半前就在新岛部署了大地电流观测点,在2000年发生群发地震的两个月前,观测数据突然发生了变化。除此以外,也有好几个类似的事例。VAN法同样适用于日本。

有了这些成果,我们也受到了国际外部评估委员会的好评。然而,为时已晚,“政府”的基本方针已定,认定“短期预报不可行”,拒绝了我们延长计划的申请。当我们向负责的官员咨询“为什么评估良好的计划不能继续”时,给我们的回答是“无需再议。你们那是科学评估,我们这是行政评估。”这就是日本的评估体系的现实,疲于评估、手续繁琐。

如此一来,我们部署在全国的40多个观测点被迫关张大吉。那些放弃稳定职业、从全国各地前来支持我们的同仁志士也陷入失业的漩涡。如今,我们只是些苟延残喘的漏网之鱼。一位失业同仁回返故乡,成为市议会议员,在工作之余仍然矢志研究,并在最近刚刚拿到了学位。这样的市议会议员如今在全世界也是罕见的吧。

宇宙开发事业团支持的项目也和我们经历了同样的命运。2002年以后,“政府”预算完全中断。一般的科研经费只要研究人员申请并通过审查就可以领到研究资金。然而,现在文部科学省的科研项目中只有“地震灾害和预测”这个细项,却没有明确显示“地震预报”的内容。这很大程度上打击了有志从事“地震预报”研究者的申请积极性,而且,预报研究的申请无法通过审查已经成为一般常识。

今年适逢十年一度的细项重审的年度,地震学会也收到了添加“地震预报”细项的提议,然而,在代议员会上,强烈反对意见占据了优势。他们口口声声坚持“既然已经排除出去了就没必要一切回到从前。”“科研经费是促进科学研究的费用,不适合资助预报这种学术外的东西。”“地震预报有特别预算的支持资金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又从科研经费中拨款支持。”真是不知所云!

不过,我们并没有放弃研究。非但如此,依靠这些少得可怜的研究经费,我们展开了积极的国际共同研究,还举办了国际会议。事实上,地球物理学最大的国际组织IUGG,2001年还设立了“地震与火山电磁研究:EMSEV”工作委员会,笔者担任了首届委员长,现由东海大学的长尾年恭教授担任秘书长。地震电磁学研究方法并非无懈可击,其中也存在着大量问题。正因为如此才需要研究,并且需要进行“基础研究”。

最后讲一件趣事。我们难以想象电磁前兆现象会引发地震,但对地下人为施加强力电流似乎能够诱发地震。俄罗斯人曾经做过一个实验,在前苏联领土吉尔吉斯斯坦的天山山脉向地下输入2.8kA的电流,他们观察到第3天开始地震增加,这种现象在数日内平复。也就是说发生了能量100万倍于输入电流能量的地震。因此,可以断定:电流不是造成地震的原因,但是的确起到了刺激并诱发地震的作用。

既然如此,日本似乎也有可能在东京大地震或东海大地震发生前找到平缓地震能量释放的方法。预报无法进行实验,但控制可以。实验物理学家可能进行这方面的实验,甚至有可能控制走在预报之前。然而,可怕的是,万一诱发大地震怎么办?这才是需要基础研究发挥重要作用的地方。近期内,为了推进与吉尔吉斯斯坦的共同研究,我们将再度前往当地。

7 这次可不相同

“地震短期预报”的确不容易,但它不同于长生不老药和永动机的研究,只是普通意义上的科学作业,成功是完全可以指望的。但是,为此却迫切需要改革,以摆脱现在这种缺乏研究的体制。我们并不是要求停止地震观测。短期预报的主角不是地震观测,在这种意识的前提下,我们只想呼吁哪怕拨给我们1%的人员和预算进行“短期预报”研究。

地震预报的历史是乐观论和悲观论反复的历史,这是一个发人深省的事实。然而,我们所提倡的短期预报可能论和以往的回归乐观论有本质性的区别。以往的乐观论都是在地震学范畴内展开的。在地震学范畴里无法实现短期预报,因此,悲观论理所当然一直占据上风。偶然的一两次成功才给了乐观论抬头的机会,但势必不会长久。即便是在海城地震中取得巨大成功,那也是因为有了许多宏观异常和前震的支持,这在没有前震的唐山大地震中就失败了。归根结底,现在还没有一个仅仅靠地震学成功预报的地震。

但我们这次的经历是不同的。因为真正出现了以科学手法捕捉短期前兆的人,并且事实上已经成功地预报了大量地震。总之,就是“你们的悲观论没有错,但我们是能够成功预报的”。

但是,日本的地震预报计划仍然需要一场根本性的意识变革。与占据了固体地球物理学首位的地震学相比,地震预报学还是一门刚刚崭露头角的跨学科科学。需要我们认识到地震学和地震预报学属于“不同学问”,为实现跨学科短期预报而集中力量进行教育和研究。

即便是地震电磁场,在进入多频段观测体系的全国部署阶段时,也会需要以数十亿计的资金投入。不过现在尚处于研究阶段,还无需如此巨额的投入。研究经费少上一位数甚至更多都没有关系。而且,从我们研究团队的现状来看,比起10亿日元的一次性研究经费支持,每年1亿日元、10年持续的经费支持更为理想。

对我们来说,短期预报是包括在学问研究射程之内的,问题在于没有推动该项研究的人才。即便有了人才,已有的系统却没有给有志短期预报的研究人员准备职位。这是目前面临的最大的问题。要突破和解决这个问题,首先需要在一两所大学创立由适当成员组成的地震预报学部门。幸运的是,我们还有能担当此任的失业的优秀研究人员。他们从事的研究和教育将为实现下一代实用性预报而培养人才。听起来似乎来日方长,但毕竟研究的源头是人,培养人的是教育。教育培养人才速度之快有时出乎众人的预料。

人口急剧增加、经济有望高速发展的亚洲、中东和中南美地区是地震频发区,“短期地震预报”必将为这些地区的居民带来放心、安全的生活。这也是日本应该并可能做到的最大的国际贡献。

译自:中央公論.2011年4月号:196-208

原题:どうする!日本の地震予知

(北京语言大学外国语学院 文 俊 译;朱传镇 校)

(译者电子信箱,文 俊:junwenjw@hotmail.com)

P315;

A;

10.3969/j.issn.0235-4975.2011.11.003

2011-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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