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30年文学的经典化

2011-03-20 10:15任相梅
温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1年2期
关键词:文学史文学

任相梅

(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济南 250014)

新时期30年文学的经典化

任相梅

(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济南 250014)

新时期30年文学取得了骄人的成绩,但在文学经典化问题上却难以界定。通过梳理中国现代文学经典确立的过程和在新时期面临的颠覆和重置可以看出,文学经典化既是历史化也是当代化的过程。推进新时期文学经典化,对文学作品反映时代现状、作家创作和读者鉴赏有着积极意义。新时期30年文学经典的构建,需要文学批评家、文学史家和读者的积极参与。

新时期;现代文学;文学经典

按照人们传统的理解,经典就是不同领域里的权威性著作,而文学经典是人类历史上那些杰出、伟大、震撼的文学作品的指称。按照杜威·佛克马(Douwe Fokkema)的理解,经典是指一个文化所拥有的人们可以从中进行选择的全部精神宝藏。现代文学的经典是传统意义上的“鲁、郭、茅、巴、老、曹”的确立,是他们同时代及其以后几代文学批评家、研究家和读者(甚至包括政治家)阅读经验、审美经验甚至自己的生命体验、生存需求沉淀的结果。这些经典以精神领袖和向导的作用,指引无数人冲破迷茫与困惑,以相对健全的人格和健康的人性走向光明与希望。一方面,前人基于种种需要,推崇和建构着鲁迅们,甚至将其神化,这给后人造成许多困扰的同时,却为前人提供了精神滋养和支撑;另一方面,这也给人们提供了认识前人精神世界的一个角度,打开了通过鲁迅们接近和理解前人心灵的一个窗口和通道。在此意义上说,前人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经典是值得尊敬和肯定的。

一、确立新时期30年文学经典的必要性

经典既是一个约定俗成的概念,又是一个无法进行精确检测和证明的修辞性概念,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因为各自的角度、背景和趣味、修养的不同,他们对“杰出”、“伟大”、“震撼人心”等词汇的理解也可能完全不同。没有永恒的经典,面对同样的文学生态,不同时代环境的民众对其评价也会大相径庭,中国现代文学也是如此。20世纪80年代后期,《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就开辟了“名著重读”的专栏。1988年,陈思和、王晓明在《上海文论》共同主持“重写文学史”专栏,重新评价了一些文学史上有定论的作家。20世纪90年代初,《学人》创刊及“学术史”研究的出台,“更为重要的是对整个近代历史的重新研究和思考”[1]。1994年,王一川、张同道在《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大师文库》中指出,金庸排在鲁迅、沈从文、巴金之后列第四位,而茅盾落选,其原因是作为小说家,他的作品“总的说往往主题先行,理念大于形象,小说味不够”[2]。2004年,在彩色绘图本《中国文学史》(20世纪部分)中,钱理群以“作品的美学价值,现实与超越意义的结合程度”作为“重新筛选”的价值标准[3],给鲁迅、老舍、沈从文、曹禺、张爱玲、冯至、穆旦以更高的评价和更重要的文学史地位。

人们需要对现代文学大师进行重新认识和解读,从他们身上汲取当代人需要的精神养分。同样当代文学,尤其是新时期30年文学(十七年文学和“文革”文学中所谓的“红色经典”,如三红一创、样板戏似乎比比皆是,是政治强力下文学的“扭曲经典”)更需要当代人来建构自己心目中的经典。经典化意味着依据一定的标准对文学的历史进行筛选、整理、去芜存菁,这是学科“成熟”后的必然要求。而新时期30年以来,迟迟未能树立当代文学经典,与整个社会、文化思潮的变化有关。

20世纪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进入90年代后,经济迅速发展,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的同时,诸如贪污腐败、环境污染、城乡差距、贫富悬殊等社会问题不断涌现,精神上则拜金主义、享乐主义流行。如果说80年代在刚刚挣脱“文革”禁锢的欢呼雀跃中,文学对人与文学主体性更多的是表现出理想主义和乌托邦色彩,而自90年代开始,面对市场经济条件下,多元文化冲突和都市消费文化的兴起,文学又产生了新的焦虑,而“人文精神”与“世俗精神”的讨论是这种焦虑的内在爆发。

科学技术主义霸权的建立和传媒多样化的发展,促使新时代到处是并且也习惯着所谓的解构。人们逐步地清除传统和现代文学经典带来的遮蔽,为每一次的还原“历史真相”及接近“历史真面目”而激动欢呼,却很少在解构的同时在建构。后现代主义的解构理论,既有对霸权话语进行纠正的合理性一面,同时也深隐着走向自身反面的逻辑方向与潜在危机。当旧的经典被反复地篡改、曲解、误读,而新的经典又无从诞生时,文学就患上了健忘症。当历史变成虚无的深渊,文学就成了现实荒原的孤儿。在失去了经典的路标之后,他不知道从何处来,也不知向何处去,他缺乏自主意识,唯一能够把握的只有瞬间的迷狂[4]。试想,当终于有一天,传统经典和以“鲁、郭、茅、巴、老、曹”为中心建立的现代经典粉碎一地,而自己时代的经典远未建立之时,面对混乱无序的文学世界,人们该是何等的恐慌和彷徨?人们似乎无限的自由了,可这种自由带来的信仰、价值评判的迷失,带来的心灵困惑是何等令人沮丧!

二、 推进新时期30年文学经典化的意义

新时期30年文学是由生活在现代的作家书写的,不同作家以不同的生命感知、生命体验及审美经验、心理经验,用各自的关注视角和叙事方式创作来表达出这一时代不同阶段的理想、焦虑、矛盾、彷徨、欲望或不确定性。他们的作品丰富多彩,既有表现现实生活的社会化文学,也有侧重于表现个人化、审美化的文学。前者可分为主旋律写作,官场小说是其代表,如《羊的门》《国画》;明显表现底层情结的作品,如《富萍》《妇女聊天录》;还有直面人生、直面生活和人性黑暗面的文学创作,如《能不忆蜀葵》《蛇为什么会飞》。后者仅就袒露人性隐秘而言,有朱文、韩东源自并贴着肉身的写作;卫慧、棉棉直接展露性心理、性行为的写作;史铁生以自我体验、自我反思的方式叩询个体甚至人类存在意义的写作等。从他们的作品中,人们可多角度地看清自身所处的时代及时代中的多样个体。个性也罢,崇高也罢,欲望也罢,新时期30年文学像一面镜子,从中折射出、映衬出繁复的景象。而其中哪些景象是最具有代表意义的?或者是带给人们心灵情感上最原始的震撼或感动,或者是心灵最深处的共鸣,抑或最能反映当今的社会现实,最能书写当代人的迷惘、困惑、挣扎、努力……这些便是属于当代人的经典。当代人的经典不会是形而上的,但也绝对不是形而下的,如当今铺天盖地的欲望叙事,权欲、物欲、色欲、性欲……尤其是色情和暴力的突出渲染,这样的叙事带来感官的刺激和娱乐,一方面反映着当代人的某些层面的真实面目,另一方面又绝非是读者所愿意沉溺的。某些欲望叙事不仅是对身体界限的超越,也是对道德尺度的悬疑,暴露了一些作家道德价值判断的暧昧含混。基于人性的心灵更多的是需要慰藉、感动,更期待文学带来求知的快乐、美的享受、精神的滋润及对终极人性价值的关怀。而经典的确立,能通过对读者的自由选择疏导、改造、提升当代语境中个性的迷失,从而使人的个性发展在新的语境中走上新生的道路。

也许有人说,文学的力量是薄弱的,即使文学经典的确立所起的作用也不过如此。的确,文学没有政治的强权,没有经济的强势,但在精神领域,某种意义上文学却是强大的。就个体生命体验而言,是文学给予人们最初的启蒙。在自我价值体系的构建中,文学的作用更是不可低估,尤其是在知识广泛普及的时代,文学读者和爱好者的队伍不断壮大,文学在深层精神层面的作用也日益强大。即便是20世纪90年代以后的图像霸权时代,“一方面是我们面临着越来越复杂的世界,但另一方面,人类所有的表达领域中,只有文学是最复杂的,电影、电视、音乐和摄影艺术甚至行为艺术,虽然也各有优势,但在面对一件具有一定长度的事件、一个复杂的过程、一种多变的心理时,可能只有文字才能够进行持续的描述和把握,显示出它在表达方面的优势。从‘文化霸权’的意义上说,文学肯定是被边缘化了,但从其展示的复杂性而言,文学还是具有自身的特色和优势。”[5]

文学经典的确立对当下的作家和读者都是富有积极意义的。现代社会,分工越来越细,人们的相互依赖程度也越来越大,而当今的图书出版市场前所未有的繁荣,每年有数以万计的作品出版,每个人不可能都有过多的时间和精力去阅读。而文学经典的确立是经济的办法,能减少重复性劳动,是创造社会成果的最佳选择。文学经典也是作家超越自我的精神刻度,作家只有在与经典大师的竞争中,才能使作品获得原创性,拓展文学的想象空间,超越艺术极限,为未来提供崭新的、艺术化的记忆。日常生活在商业霸权的宰制下为人们提供了消费多种文化的可能,面对林林总总的文学作品,文学经典的确立也可提高读者获取精神资源的效率,而不至于面对庞大文学客体时手足无措,甚至被一些低水平重复的媚俗之作搞得疲惫不堪,失去对文学作品的信心。

三、构建新时期30年文学经典的方法

如何确立文学经典,很多人都存有经典“自动呈现”误区。在对经典确立方式的认识上,文学界存在一种普遍的错觉认为,经典只是过去时代的作品,是过去时、历时态的,它与当代没有多大关系,当代人不能命名当代经典,当代人所能做的就是对过去经典的缅怀和回忆。一个时代的作品,如果没有被同时代人阅读、研究、评论、选择,那么这个时代的经典是不会自动“现身”的。在这一点上,现代文学对待经典的态度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新文学诞生不过5年,1925年,胡适《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出版,最后一章节叙述新文学;1929年,朱自清为授课所需编著《中国新文学史研究纲要》;1932年,周作人在北平辅仁大学讲演《中国新文学源流》。而至今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者被奉为必读书目的《中国新文学大系》,则于1935—1936年间由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出版,其中蔡元培、胡适、郑振铎、茅盾、鲁迅、周作人、郁达夫、郑伯奇、朱自清等人所作的总序和各篇导言,对新文学的发生、发展、理论主张、活动组织、重大事件、各种体裁的创作,或作历史回顾,或为理论阐述,影响深远。同时鲁迅、茅盾等人对当时具体作家作品的评价,影响至今。经典的构成是由诸多因素构成的,它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特定的批评话语、权力机构及其他一些人为因素。但纯粹的文学问题是经典建构中的重要一环,新时期30年文学经典的构建,需要文学批评家、文学史家和读者的共同参与。

从一般文学常识看,文学批评总是走在文学理论和文学史研究的前面,它担负着作品经典化、作家排名和规划文坛格局的特殊任务。作为读者的我们,阅读经常处在与“同时代”作家几乎“同步”的状态,因而容易受其思潮摆布,而且比较个人化。这就需要“权威”批评家来引导,指出哪些是“最好”的作品和作家,于是读者可在批评家所筛拣、指认的文学作品中得到美的享受,形成初步的经典意识[6]。而新时期文学史家也一直为构建新时期文学经典作不懈的努力,较有代表性的是文学史著述和文学资料的整理工作。目前,出版了多部《当代文学史》,仅有较大影响的文学史著作以开放、多元的眼光,对不同文学观念、创作倾向、文学流派、创作方法、风格的作家作品给予了独特的评价。有人将这些对经典的判断与叙述写进文学史的经典,称之为“文学史经典”,并认为“文学史经典”与“文学经典”的差别在于,后者是经典化、历史化了的经典;前者则是尚未经历历史化和经典化的经典,它只具有文学史意义,而不具有文学经典意义[7]。即便是“文学史经典”也是积极建构“文学经典”的一种方式,因为经典从来不是客观静止的,而是具有主观流动性的。

就当代文学资料的整理工作而言,主要有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中国当代文学研究资料》、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研究资料丛书》、杨扬《中国当代文学史·史料卷》、天津人民出版社《中国当代作家研究资料丛书》和孔范今等《中国新时期文学研究资料汇编》等几种。针对不同丛书的变化和调整,观察作家作品的筛选、读者的历史遗忘和重新激活、资料整理语境化及历史对它的再叙述等一些问题,说明资料整理不单是收集“客观”事实,它很大程度上是以“批评”的方式参与了新时期30年文学的建构。今天人们所看到的新时期30年文学,不仅是作家创作层面上的30年,同时也是被文学批评和文学史研究所叙述的30年,资料整理就是其中一种有意味的叙述方式。

文学经典化时时刻刻都在进行着,它需要当代人的积极参与和实践。文学经典不是由某一个“权威”命名的,而是由一个时代所有的读者共同命名的,读者都有命名的权力[8]。读者加入文学批评,必然会造成文学批评主体类型的多样化和复杂化,他们以不同的感悟方式、话语形式传达着各具特色的批评声音。不同的声音相互碰撞和共鸣,相互补充和共振,势必推动文学经典化的构建进程。文学的阅读与读者自身人性的发展紧密相关,这在当今欲望高涨的时代更有其特殊意义。在人性的发展历程中,情与理的张力永远是推动人性健康发展的动力,片面强调哪一个方面都会导致人性的偏执乃至异化。中国文学乃至社会中的人性发展还处在有待进一步成熟的阶段,因而在当代的语境中更应通过文学经典的确立对人性的发展进行反思,对人性的健康发展进行有效的引导,不断调整个性经验与理性束缚的关系,从而减少甚至避免人性发展的畸变。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有人提出重建“文学公共领域”,按照哈贝马斯的观点,就是发挥批判功能,其根本目的还在于培养和训练公众,使个体通过阅读和讨论进入文化共同体[9]。这也正是人们积极提倡建构新时期30年文学经典的最大意义所在。

[1]汪晖.死火重温[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388.

[2]王一川,张同道.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大师文库·小说卷[M].海口:海南出版社,1994:3.

[3]钱理群.返观与重构——文学史的研究与写作[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0:192.

[4]黄发有.文学季风——中国当代文学观察[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6:339.

[5]程永新.文学是否又到了一个变革期——当代30年文学[N].21世纪经济报道,2008-03-03(6).

[6]程光炜.“资料整理”与文学批评[J].当代作家评论,2008(2):46.

[7]孟繁华.新世纪:文学经典的终结[J].文艺争鸣,2005(5):6-9.

[8]吴义勤.新世纪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的现状与问题[J].文艺研究,2008(8):5-13.

[9]李建磊.从“个体生命意识苏醒”到“个性迷失”[J].湖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7(12):61-62.

Classic of30 years' Literature of New Era

REN Xiangmei
(Literature School, 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 Jinan,250014, China)

30 years' literature of the new era has achieved remarkable accomplishment, but it is difficult to define the issue of literature classic. Taking the establishment of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classic and its potential reconstruction into consideration, we can see that the classic of literature is the process of being both historical and modern.Promoting the classic of literature in the new era will play a positive role for the literature to reflect the current situation,writers to create works and readers to appreciate them. The construction of30 years' literature classic in the new era require the involvement of the literary critic, literary historian and readers.

New era; Modern literature; Literature classic

I206

A

1671-4326(2011)02-0075-04

2010-10-14

任相梅(1982—),女,山东淄博人,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汪德宁]

猜你喜欢
文学史文学
我们需要文学
现当代诗词文学史地位大家谈
当代诗词怎样才能写入文学史
作品选评是写好文学史的前提——谈20世纪诗词写入文学史问题
“太虚幻境”的文学溯源
现代视域中文学史著对《红楼梦》经典化的推进(1900—1949)
对“文学自觉”讨论的反思
文学病
小地方文学史的可能与向度——冉隆中和《昭通文学三十年》
我与文学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