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洁
(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北京100732)
文化多样性发展的危机及出路
任洁
(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北京100732)
文化多样性作为人类各群体和社会借以表现其文化的多种不同形式,本来是人类社会的一种基本表征,但在全球化条件下却遭遇了“匀质化”、单一化发展的危机。具体表现为大众文化的泛滥、文化特质的丧失、民族语言的濒危和消失等,文化危机出现的背后是文化和资本双重逻辑作用的结果。尊重和保护文化多样性有赖于人们充分体认文化多样性发展对人类生存发展的重要意义以及各民族文化主体立足自身、放眼人类的真正的文化自觉意识。
文化多样性;文化逻辑;资本逻辑;强势文化;弱势文化
全球化作为一个正在行进的历史进程,是历史发展的结果,同时又构成了未来发展的历史前提。这一时代的到来为人类文化的发展提供了交流平台和发展机遇,但全球化所产生的文化效应绝不仅仅是文化的多元繁荣和共同发展,甚至“从长远来看,这一进程可能导致各种地区和民族的文化混合成为一种单一的同类的全球文化”[1]前言1。如何拯救文化多样性,依赖于人类树立何种文化发展理念。
文化的多样性存在是世界文化的原生态,这是被人类学考察所揭示的事实,同时也是比较成熟的发达文化之间的互相发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多元文化的星球》这一报告中指出,世界文化是由欧洲文化、北美文化、拉丁美洲文化、阿拉伯文化、非洲文化、俄罗斯和东欧文化、印度和南亚文化、中国和东亚文化等不同部分构成的有序组合,以及经过整合加以平衡的多样化的产物。英国著名历史学家汤因比也从挑战和应战的分析视角将世界文化或文明划分为21种,认为当今世界存在着西方文明、东正教文明、伊斯兰教文明、中国文明、印度文明,这一划分也为亨廷顿所认同。
文化的多样性存在本来是一个既存事实。导致文化多样化存在的原因有很多,但是文化作为人与环境互动的产物,其间的差异与群体在与周围环境互动时采取的方式有关。而且,对于一种文化样态的生成,越是早期阶段,自然环境的作用和影响越突出。比如,在讨论中西文化的差异时,人们往往将中国文化称为“黄色文化”,将西方文化称为“蓝色文化”。这虽然是一种比喻的说法,是从抽象概括的意义上描述中国文化是一种农业文明或农耕文化,西方文化是一种工业文明或海洋文化,但实际上,“黄色文化”与“蓝色文化”本身蕴含着两种文化因环境不同而造成的差异。中国农耕文化安土重迁,因为土地是人们生活的全部来源,土地的黄色成为在中国文化中备受推崇的颜色;西方文化靠海而生,人们必须不断进取、冒险才能生存下去,于是海洋的蓝色成为西方文化的象征。这样对中西文化特点进行概括归纳虽然略显粗糙,也存在许多可推敲的地方,但至少表达了在人类文化形成的早期阶段,地理环境在塑造文化样态方面的关键性作用,揭示了文化多样性的原因之一。当然,随着生产力的不断发展,人对自然环境的直接依附程度日益降低,或者说,人在自然面前获得的自由度不断提升,人的自我意识也不断发展,于是人为选择的因素在塑造独特的文化个性方面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伴随经济全球化而来的是各民族文化之间全面、普遍的交流。从一定意义上说,全球化、数字化、信息化促进文化多样性的发展,文化之间的互动与交流刺激并强化了民族意识的觉醒和民族文化的自觉。如托夫勒所说:“我们所面临的挑战是怎样来应付一天天发展的社会、文化、政治和技术上的多样性,而不是单一性。”[2]日本著名的国际文化理论家平野健一郎运用文化涵化理论,探讨了经济全球化形势下的文化走向,得出的结论是:各种文化之间的接触越频繁,文化越趋于多样化。刺激文化自觉,从他者的文化立场上反观自身,更强化了民族文化的自觉。
但是全球化所产生的文化效应决不仅仅是文化的多元繁荣和共同发展。人们在为获得更多的文化交流机会而倍感欣喜的同时,也在“担心个别的文化会在这股信息的巨流(即全球化所形成的信息流动)中被稀释;从长远来看,这样一个进程可能导致各种地区和民族的文化混合成为一种单一的同类的全球文化”[1]1。实际上,这种担心已经变成了现实,比如,有人把美国文化看成当今西方文化的典型代表。“美国文化的全球化被形象地概括为‘三片’,即代表美国饮食文化的麦当劳‘薯片’,代表美国电影文化的好莱坞‘大片’,代表美国信息文化的硅谷‘芯片’。”[3]毫不夸张地说,文化全球化的过程就是西方强势文化全球扩张的过程。
文化的“克隆”不可避免地造成文化多样性的逐步消失。与全球化相伴相生的信息的流通方式、数字化的生存方式是全球化的一个重要特征。数字化生存方式将整个人类带入了由二进制组成的“比特”或“原子”时代,不仅作为个体的人的个性被遮蔽,不同民族文化的特质也受到了威胁。文化多样性的危机更多地来自于信息的可复制性。文化个性的丧失极大地妨碍了文化多样性的生成。
信息化、数字化给人类文化、弱势文化带来了非常大的影响。在人类被“Internet”一网打尽的今天,人们无法逃脱被信息包围的命运,信息的全球流通带来的不过是多样性的虚假繁荣。且不说信息的非价值中立性(信息不可避免地包含着源发地的文化价值观念),单就承载信息的语言来看,人们就能看到西方强势文化对发展中国家弱势文化的“侵蚀”。互联网上的信息85%使用英语传播,联合国各种场合中使用的语言95%是英语,国际经贸活动中几乎100%使用英语。英语的独霸地位使不少语言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甚至面临消失的危机。语言的单一化趋势意味着人们看待世界方式多样性的日益丧失。语言是最古老也是主要的信息储存与传播工具,所有的知识都要以语言为载体进行传播;同时,语言不仅仅是一种交流工具,它还是人类存在的家园,是文化之根,是民族的遗传密码,承载着文化的命脉,保证本民族的文化传统如薪火代代相传。可见,西方语言的强势地位已经构成对发展中国家弱势文化的挑战。
既然文化多样性的存在是文化本来如此的生存样态,那么,为什么在全球化背景下此种多样性遭遇了挑战?美国文化的全球落户以及民族语言种类的减少乃至灭绝只是文化多样性遭遇挑战的表征,其背后有更深层的资本逻辑和文化逻辑。
全球化条件下,文化多样性遭遇挑战有深刻的资本逻辑。虽然在“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之前,人类文化之间也有交流、冲突与融合,但是文化“匀质化”趋势的加强与文化多样性遭遇的挑战却是全球化产生的历史后果之一。伴随资本的自由流动,国际贸易的日益增长以及经济全球化趋势的加剧,文化实现了全球范围内的交流与融合。与此同时,文化多样性受到损害。因为,全球化本质上是资本的全球化,全球化条件下的文化交流不是平权的,而是存在一种强势文化与弱势文化之间的势位差。全球化是资本到处落户、到处安家、到处建立联系的过程和结果,必然地带有了西方扩张的味道,而伴随着经济全球化,西方的文化也以输出者和传播者的姿态在全球安家落户。关于这一点,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早有论述:“资产阶级,……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迫使它们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谓的文明,即变成资产者。一句话,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4]这就造成了文化发展的趋同和一元化的发展趋势。
全球化条件下文化多样性遭受的损害是因为西方文化的强势,而这种强势地位的获得本质上缘于资本的控制权。也就是说,文化虽然具有相对独立性,在社会生活及人类社会发展中发挥着独特的作用,但是文化却不可能完全摆脱经济的制约作用,卸载自己承担的政治使命。西方文化正是凭借经济上的优势和对资本的控制权才使得本来具有相对优越性的文化具有了绝对性的优势,实现了相对优越性的绝对化。
资本逻辑对文化多样性的损害通过全球化条件下消费文化的风行和蔓延突出地表现出来。消费本来是指经济意义上人们为了满足生产或生活需要而消耗物质财富的行为。在马克思那里,消费作为社会生产过程的环节(生产、分配、交换、消费构成社会生产的四个环节)之一而存在。消费文化,确切地说消费主义文化已经不同于经济意义上对物品的消耗。消费主义文化是指这样一种生活方式:消费的目的不是为了满足基本的生产或生活需求,而是为了满足其他方面的需求,并且这些其它方面的需求很大程度上是被制造、被刺激出来的需求和欲望。在大众传媒的宣传和引导下,追求这些欲望的满足成为一种时尚和品位,代表了一种生活方式。换言之,在消费主义文化中,人们所消费的不是商品或服务的使用价值,而是商品或服务的符号象征价值。消费主义文化中的商品不仅具有交换价值、使用价值,还具有符号价值。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人们,在铺天盖地的宣传广告和大众传媒的引导和诱惑下,追求品位、时尚和奢侈成为人们向往的生活方式和崇尚的价值观念。比如,人们购买食物不是为了饱腹,而是为了更好地“瘦身”和“减肥”,因为瘦身和健美是时尚的体现;人们购买衣服不再是简单为了遮体避寒,而是为了展示身体的美好,以体现个人独特高雅的审美情趣[5]。并且,消费主义文化所宣扬和引导的品位、时尚、审美情趣让越来越多的普通民众深陷其中,常常处于一种欲购情结之中,追求文化符号所代表的生活方式。这种追求本身又影响了市场的销售走向,进而主导了厂家的生产取向,从而构成现代消费社会中社会再生产的条件。
消费主义文化的兴起根源于资本的本性。就生产与消费的一般关系来讲,生产本身也是消费:一方面,生产消费劳动者的生命力和体力,消费劳动资料;另一方面,生产只有满足消费的需求,才能发展;消费也是生产,消费活动产生新的需求,产生使生产活动重新开始的动机和动力。然而,在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不是需要刺激生产和消费,而是生产和消费刺激需要,工业资本家“千方百计在别人身上唤起某种新的需要,以便迫使他作出新的牺牲,使他处于一种新的依赖地位,诱使他追求新的享受方式,从而陷入经济上的破产”[6]132。生产和消费的矛盾根源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固有矛盾。以攫取最大利润为目标的过度生产和广大民众消费能力过度低下的矛盾,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无法克服的矛盾。为了缓和这种矛盾,一方面资产阶级(连同分享其利润的其他阶层)将消费一部分剩余价值,但它不可能消费全部,因为如果消费了全部就没有剩余价值可供投资。另一方面,资本家必须积累。资本自身要求资本家摒弃享乐,尽可能节约,以免在他们自己的消费上“浪费”剩余价值。从这个意义上讲,禁欲节俭是促进资本主义兴起的重要因素;另外,资本必须不断外扩,以寻求新的市场和消费群体[7]。
资本追求剩余价值和扩张的逻辑使得主张过度消费的价值观,如个人主义、享乐主义、消费主义等泛滥起来。马克思说:“资本家不顾一切‘虔诚的’词句,却是寻求一切办法刺激工人的消费,使自己的商品具有新的诱惑力,强使工人有新的需求等等。”[8]247对资本塑造人的需要,马克思有深刻的阐述,他说:“资本作为孜孜不倦地追求财富的一般形式的欲望,驱使劳动超过自己自然需要的界限,……这是因为一种历史形成的需要代替了自然的需要。”[8]287实际上,马克思区分了人的“历史形成的需要”和“自然的需要”,并揭示了二者之间存在的替代关系:“由于人类自然发展的规律,一旦满足了某一范围的需要,又会游离出、创造出新的需要。”[9]在资本主义社会,消费是一种异化消费和非理性的消费。人成为臆想出来的欲望的奴隶,人越来越失去人的需要。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也对消费主义文化塑造下的“病态的欲望”[6]133进行了批判。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一书中区分了人的“真实需要”和“虚假需要”,他认为在工业社会“大多数流行的需要,诸如按照广告的宣传去休息、娱乐、处世和消费,爱他人所爱,嫌他人所嫌,就属于这种虚假需要的范畴”[10]。这种“虚假需要”被资本所支配和控制,它导致人们只根据疯狂的消费活动来确定人的幸福;同时,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使人们在“劳动中缺乏自我表达的自由和意图,会使人逐渐变得越来越柔弱并依附于消费行为”。这种消费在本质上是一种“异化消费”,是“人们为补偿自己那种单调乏味的、非创造性的且常常是报酬不足的劳动而致力于获得商品的一种现象”[11]。
在资本追求利润最大化和不断扩张的逻辑支配下,主张过度消费的文化价值观泛滥起来。消费主义文化观的盛行,使得消费本身不再是为了获得商品的使用价值,而是为了获取商品的文化符号意义。这种消费主义文化观的风行根源于资本自身的本性,也就是说,文化观念在社会生活中角色和功能的变化是受经济结构制约的。美国文化批评家詹明信曾说,在现代西方消费社会,“美感的生产已经完全被吸纳在商品生产的总体过程之中。也就是说,商品社会的规律驱使我们不断生产日新月异的货品(从服装到喷射机产品,一概得永无止境地翻新),务求以更快的速度把生产成本赚回,并且把利润不断地翻新下去。在这种资本主义晚期阶段经济规律的统辖之下,美感的创造、实验与翻新也必须受到诸多限制。在社会整体的生产关系中,美的生产也就愈来愈受到经济结构的种种规范而必须改变其基本的社会文化角色和功能”[12]。
大众传媒对消费主义的盛行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大众传媒不断诱发人们对品位、格调、审美情趣的追求,人们越来越被无穷无尽的欲望和贪欲所驱使。现代社会,凭借电影、电视、互联网、卫星通讯等高科技手段,商品所负载的文化符号意义得到充分地渲染,对诸如好莱坞电影、世界名牌服饰、流行音乐、动漫的喜欢和追求,诱使人们在审美情趣、生活方式等方面产生趋同,甚至在价值观认同方面出现趋同。有人认为,现在各民族文化因素在全世界流动,美国好莱坞的影片抢占中国电影市场,影响和引导着中国大众的审美情趣;但与此同时,中国的唐装也在美国服装市场占据一席之地,中国大型新编史诗京剧《赤壁》片段也在美国纽约时代广场上的大屏幕上播出。中国人民学习英语的热情持久不衰;与此同时,西方人学习汉语的风潮也此起彼伏。可以说,全球化条件下,各民族文化是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存在着,进言之,各民族文化本身不是静止的,正是在与异族文化交流的过程中发展着自身。但笔者一直坚持认为,虽然各民族文化通过文化交流与融汇实现了本民族文化的创新和发展,并且这也是文化生存与传承必须借助的方式,但是这并不能否定全球化条件下,各民族文化趋同发展、“匀质化”发展的事实,这恰恰可以看作文化趋同的一个外在表现。消费文化的泛滥更是对各民族文化趋同发展的促进。因为在大众传媒的极力渲染和宣传下,人们选择了代表潮流的商品,消费着商品所承载的文化符号意义,这实际上已经不仅仅是对商品的消费行为,而且反映出对某种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的认同和选择。价值观念作为文化的内核,从根本上规定着文化的性质和生活于其中的行为主体的文化行为,价值观念作为主导性因素渗透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生活方式乃至价值观念的趋同,确切地说,向西方文化乃至美国文化的趋同严重地损害着文化的多样性。
文化多样性遭遇的挑战背后还有深刻的文化逻辑。文化发展一元化的趋势有“文化中心主义”理论的支撑。“文化中心主义”,确切地讲是西方文化中心主义(现时代西方文化是强势文化,带有全球扩张的意味),将西方文化这种本来是人类文化中的一种样态加以普遍化,认为自己的文化是世界上唯一先进的文化,其他文化必将被同化或以此种文化为标准而发展。这种对待文化差异的态度如果继续追溯下去又与文化进化论思想密切相关。关于进化的思想最早可以追溯至古希腊,美国新进化论学派的代表塞维斯(ElmanService)从词源学上考察了“进化”的词源学含义。从词源学意义上讲,进化“来自拉丁语:evolutis,即展开之意。现代不同的进化论者使用进化概念的一般含义,通常指‘非折叠的’‘发展的’意蕴,其核心概念指事物线性地、逐渐和有秩序地发展状态”[13]。达尔文创立了生物进化论,这对人类学理论的形成与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以斯宾塞、摩尔根和泰勒为代表的一些学者,将生物进化论的某些观点运用到人类社会和文化领域的研究中,力图用文化类比和逻辑思辨的方法来阐明人类社会的普遍进化规律。在他们看来,人类社会和文化的发展也遵循进化规律,即遵循从低级到高级、从简单到复杂、从蒙昧到文明的发展规律[14]。文化进化论学者认为,西方文化是文化发展的最高阶段,西方文化成为衡量其他文化高低优劣的标准。这使得文化人类学带有了浓厚的“西方中心论”倾向和种族主义色彩。
文化多样性作为人类各群体和社会借以表现其文化的多种不同形式,本来是人类社会的一种基本表征,最初由地理条件的差异性塑造而成,后体现为民族的多样性、语言的多样性、宗教信仰的不同等等。但是在全球化条件下,各民族文化的发展在资本逻辑和西方文化中心主义逻辑的双重支配下,呈现出“匀质化”趋势,并且已经有明显的迹象表明这种趋势的现实性。文化多样性遭遇危机,这已经成为全球共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00年的《世界文化报告》就以“文化的多样性、冲突与多元共存”为主题,坚持保护文化多样性,以促进人类可持续发展。就目前来说,拯救文化多样性应从以下几方面着手。
从思想上充分认识文化多样性发展的重要意义是开展保护工作的前提。文化多样性创造了一个多姿多彩的世界,是人类共同的遗产,全世界都有义务保护文化多样性。这不仅是因为文化多样性是人类社会的基本特征,更因为文化多样性是交流、革新和创作的源泉,它是人类文明进步的重要动力。与自然界的生态规律一样,文化也存在“杂交优势”的问题,存在“单一性导致脆弱性,多样性产生稳定性”的特点。文化的多样性存在是保证人类应对各种挑战,促进整个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保持文化活力的前提。2001年11月2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世界文化多样性宣言》第3条指出:“文化多样性增加了每个人的选择机会;它是发展的源泉之一,它不仅是促进经济增长的因素,而且还是享有令人满意的智力、情感、道德精神生活的手段。”这条宣言指明了文化多样性以及保护文化多样性所具有的深层意义。各国文化只能在竞争和比较中取长补短,在求同存异中共同发展。一些国际组织和国际公约在提高人们的认识上,起了积极的宣传推动作用。比如,世界文化多样性组织(O.D.C.M)的宗旨就是“为推动国际、国家及城市文化多样性的创新,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政府组织、非政府组织、社会团体密切合作,共同推进世界文化多样性进程,并通过论坛组织和十年发展计划提供一个不分种族、不分贫富的人民共同参与国际合作的新舞台”。这一组织肩负着维护世界和平、丰富文化多样性和人类创造性的崇高历史使命。《保护文化内容和艺术表现形式多样性国际公约》主张在全球化中必须维护文化的多样性,必须赋予文化更多的认同,文化是对人与环境的尊重,是对真正可持续发展的支持,是对对话与和平的促进。
文化与经济密不可分,经济全球化条件下文化的“一元”与“匀质”流向,并不取决于资本家个人的意愿,而是受资本逻辑的支配。同时,文化多样性发展遭遇的危机还深受西方强势文化推行的“文化霸权主义”、“文化帝国主义”战略的影响。“文化霸权主义”者凭借自己强大的经济、政治、军事优势,企图在文化上也独霸天下,他们向其他国家和民族灌输、渗透自己的政治主张、价值观念和意识形态,认为世界上其他民族文化都是劣于自己的文化,应该被同化。他们以上帝的选民自居,认为自己有义务、有责任将所谓的“自由、民主、人权”等普世价值传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一旦这种一厢情愿落空,战争便成为必然。“文化帝国主义”背后的逻辑是文化单线进化论的思维模式。文化单线进化论认为,各民族文化都是在孤立、封闭的范围内独立演进发展的。因为担心多元文化削弱西方文化的中心地位,美国在文化上制造“假想敌”,以增强人民对西方文化的认同,消除对自由民主制度的分歧。文化树敌的策略对于文化的多元发展是一个灾难。近年来频繁发生的文化冲突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对于强势文化而言,更多地要摆脱民族国家利益和“零和博弈”的心态,真正认识到在文化问题上全人类的发展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非零和博弈局面,文化多样性发展无论对强势文化还是弱势文化来说都是福音而不是灾难,未来人类发展进步的深层动力就蕴藏在多样文化之中。
在资本逻辑和文化单线进化论逻辑的双重作用下,西方强势文化产品覆盖了大部分世界市场,造成了全球范围内对强势文化产品的“单向依赖”。文化商品本身负载着各个社会或社会群体的价值观念,加上强势文化其他形式的“文化输出”战略,使得弱势文化在强大的文化市场中丧失了对传统价值观的偏好和坚守。针对这种局面,弱势的民族文化对外可以通过立法等措施为文化贸易设置适当的“文化例外”原则,筑牢文化多样性的“护堤”;对内可以通过适度开发、鼓励创新以及相应的资助、扶持等措施保护本民族的传统文化,为传统文化的发展与传承提供必要的条件和发展空间,促进文化多样性发展。
一般而言,需要保护的事物是弱势的,甚至是“濒危的”。在文化多样性问题上,人们更多地将批判的矛头指向西方的“文化霸权主义”,而对弱势文化寄予同情和支持。但不能忽视问题的另一面,在拯救文化多样性问题上,以文化相对主义为理论依据的文化割据主义、文化原教旨主义“认为他们自己的文化绝对优越,禁止讨论其他可能存在的任何缺点;反对和其他文化交往,惟恐受到污染,采取隔绝和孤立政策;畏惧新的发展,压制不同意见,特别是扼杀本文化内部求新、求变的积极因素,以致顽固、僵化、同样趋向好战的极端”[15],这种文化思想因为过分强调文化的异质性,不承认和接受各民族之间的文化交往和互相影响是文化发展的前提这个历史事实,批判和排斥一切外来文化,所以对保护文化多样性同样是危险的。
总之,尊重和拯救文化多样性事关人类发展的未来,人类向何处去及能够走多远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文化这一深层动力的可持续发展能力。如果各民族文化在保护本民族文化的基础上能够同时具备超越民族国家利益的宏大视野,放眼世界和人类的未来,那么,拯救文化多样性便达到了真正的文化自觉,“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时代将不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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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Crisis and Outlet of Cultural Diversity
REN Jie
(Academy of Marxism,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Beijing 100732,China)
As a kind of basic characteristics of human society,cultural diversity has different forms by which human communities and society display their cultures.But in a society of globalization,cultural diversity is faced with the developing crisis of singularity,which is shown in the overflowing of the mass culture,the loss of the cultural peculiarity,the endangering and disappearing of national languages and so on.It is controlled by cultural logic and capital logic.Respecting and protecting cultural diversity depends on that people should fully be aware of the important significance of cultural diversity to our human beings’survival and development and that every nation should have a strong cultural consciousness.
cultural diversity;cultural logic;capital logic;strong culture;weak culture
G0;G03
A
1674-9014(2011)04-0069-06
2011-04-23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文化在制度变迁中的地位和作用——对一个重大历史唯物主义问题的研究”(07CZX004)。
任洁(1977-),女,山东临清人,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助理研究员,博士,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与唯物史观视野中的文化问题。
(责任编辑:张群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