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絮飞
(浙江农林大学艺术设计学院,浙江临安311300)
汉画像石是汉代特有的造型艺术形式,汉画学会原会长冯其庸先生称赞为“敦煌前的敦煌,原汁原味的中华民族艺术形式”,是中华传统艺术之瑰宝。就其画面整体感觉而言,更接近于绘画,因此人们常称之为画像石。就其造型手法而言,雕塑语言较多。然而,就其实际功用而言,画像石应该是建筑构件,是它们构造出了汉代的石质建筑[1]。笔者拟就汉画像石在“构造”建筑时的“立体构成”模式加以分析,愿能给现代建筑构成、现代立体构成设计些许启发。
把一块块体积不同、大小有别的积木按照一定的构成方式垒搭、组合起来,便形成了一个崭新的体积空间状态。不同的积木组合方式,便会产生不同的空间形象,这就是积木的魅力所在。常规的积木往往是以“构成”建筑空间为目的的,每一块积木其实就是一块“建材”。如雕花的柱状积木块,自然就是建筑柱子的不二选择,长条状积木一般适合用作建筑的横梁,面积较大的方形积木一般作为建筑的墙面……它们不同的组合构成,可产生出不同的建筑形状。
如果把积木体积放大,变成石材,并且在一个面或者多个面上进行刻画处理,然后按照一定的规则组合起来会是什么情景呢?其实,这就是画像石墓或者画像石祠堂。在汉墓中,长条状的画像石往往作为石墓的横梁、门额,它所展现出来的画面一般为1∶n的长方形画面。那些圆柱状、四棱柱状或者多棱柱状的石材往往是墓室的柱子,它们一般四周刻满形象。面积大、厚度薄的长方形画像石一般多为墓室门扉,三角形、半圆形、梯形等画像石往往用在墓室或石祠堂的“山墙”顶端,而一般的长方形或正方形石材往往作为墓室或祠堂的墙壁。在山东沂南北寨、江苏徐州等墓室中,还有一些位于石柱上面的造型多变的石斗拱,它们上面也装饰着画像。
打开刚买来的积木,一般都会发现盒里面有一些效果图,会给人们提供几个经典“样板”。而汉画像石墓也有一些“经典样板”。如:带有回廊的“回”字型墓;纵向有多重墓室,带有耳室、侧室的“草字头”型、“廿”字型墓;有前后两重墓室的“日”字型墓。
综合看来,汉画像石墓其实就是由大小有异、形状有别(甚至是不同材料)的丰富的块材形成的神奇莫测的立体构成作品。从建筑学意义上来说,汉画像石墓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标准的石材框架结构建筑。有学者说,中国的传统建筑都是土木结构,没有西方的石材建筑、框架结构,所以不易保存、建筑高度有限;这些说法是不全面的[2]。
屏风是中国传统的室内装饰物。屏风——屏蔽风吹,其实更主要的是“屏蔽”人的视线,这是隐私的需要。一般的屏风多为数块竖立的长方形块材构成,各个小长方形可以转折重叠——打开面积宏大,折收起来不占空间,移动方便。传统的屏风是要装饰美化的,一般每一块小屏风构成独立画面,但整个大屏风的画面则风格一致,既保存了小画面的精美,又形成了大画面的气派。
这种“集小成大”的构成模式在画像石石墓、祠堂中多有出现。特别是在墓室或祠堂的面积巨大、整体平整的墙壁、“天花板”等部位构成上,单块的画像石面积毕竟有限,用数块形状相等(或接近)的画像石规则地排列在一起,便形成大面积的墙面,同时在艺术气氛上也形成了相互烘托、互相呼应的局面[3]。如山东邹城高李村汉石祠堂和金山村汉石祠堂现存的画像石呈现出明显的屏风式构成法——三石的高度一样,中间一块较宽,左右两块面积相等,左右小石与中间大石成90度转折。这是一个典型的汉代屏风模式,并且左右小的画面还实现了转折[4]。南阳麒麟岗汉墓《天象》画像则是由9块竖立的长条状画像石组合在一起,形成了高130厘米、长380厘米的壮观面积。天帝居中端坐,左青龙右白虎、上朱雀下玄武四周环绕;日神抱日、月神怀月;画面祥云满布,左右端北斗星、南斗星熠熠生辉。这是多么宏大的气势![5]
魔方整体为六面体,是由数十个小的六面体组合而成的,它的每一个面上都有着不同的数字及色彩。
汉阙的画像石构成也颇有趣味,与魔方的构造异曲同工。假如去掉汉阙的檐顶、楼身和基座(汉阙一般由基座、阙身、楼身、阙顶四部分组成),它其实也是一个六面体(当然,有的子母阙则形状相对复杂一些,我们可以把它们理解成为两个六面体的组合)。因为石阙上的画像石主要集中在阙的主体——阙身部位,在此我们就主要探索汉石阙的阙身部分画像石的构成形式。
除少量汉阙阙身没有装饰外,一般的汉阙阙身都是画像石组成的,画像石画面主要雕刻在阙身的外面。就阙身的结构而言,有三种情况:一是一块完整的石料做成的阙身。我们可以理解为没有开封尚不能转动的魔方的构成形式,这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六面体结构。第二种是阙身由数块形状、体积基本相同的石材一层一块垂直排列而成的,如山东曲阜孔庙现藏的两座汉阙即是如此。魔方是可以一层(魔方的上下每一层都是由多个小方块组成的)整体转动的。对于这类石阙的构成,我们可以理解为只能整体转动魔方上下每一层的情况。对于结构相对复杂的汉阙来说,阙身是由数十块甚至是数百块石材构成的。但是在建造时还是用方正的石材一层一层地向上叠加而成的,这种形式其实就是“正宗”魔方的构造形式。此为第三种。
因为阙身的上顶面有楼身、阙顶遮盖,下底面由基座承接,所以我们看到的画像石石阙往往在阙身的四个面上展现出来画像。在欣赏汉阙上的画像石时,我们既要注意阙身的每一面,甚至是每一层的画像石的艺术魅力,还要分析阙身四个画面的整体艺术气氛。正如魔方的魅力决不单单只考虑一面一样。
这里所说的盒式构成法,指的是汉代石棺椁的形状与中空盒子的结构、形状相似。一个封闭的盒子有六个面——四壁和上、下底,一个汉代的石棺椁也有四壁和上盖、下底,它们的体积构成形式是一致的。所不同的是,我们一般所见到的物品包装盒,常常是盒子的外部进行装饰和美化,而汉画像石棺椁有的是在棺椁外面刻画形象,有的则是在棺椁的内部刻画形象,有的甚至是内外都刻画形象。一般说来,石棺注重外面的装饰,石椁则多强调内面的美化。也有的石椁部分面只刻画内侧,而另一部分面却内外都进行刻画。
一般的盒子为六个面,石棺椁的画像石构成一般也为六块。如果石棺椁的内外都进行刻画的话,则会形成11个画面——石棺椁的底板下面一般不进行刻画。
美术作品注重创新,有意思的是,在汉代的石棺椁中也有不同的构成。如山东曲阜东安汉里石椁是一个双室联合在一起的:外侧左右两壁分别由一块完整的画像石组成,头部挡板和足部挡板也是各一块画像石,这四块画像石组成了一个接近正方形的空间(长286~287厘米,宽212厘米),中间由一块两面都刻画着形象的画像石隔板分开,两个石室便出现了。盖板两块,分别盖着左右两室(椁底石遗失),7块画像石都设置有用于拼装的榫卯,它们组合起来就可以构成两个紧密结合在一起的石椁。这种把几个块材利用榫卯结构组合在一起的构成制作模式,与我们传统木工做板式箱子的流程几乎一模一样。
四川等地的石棺,棺体往往是由一块完整的大石头“掏空”而成的,掏空的“洞口”就是石棺的开口。然后,再加工出一个与棺体尺寸相符的棺盖,石棺的大形业已形成。最后在完成的棺体上刻画、装饰出纹饰,画像石棺就最终完成了。在此,石棺的盒式构成法很类似我们现代方便餐盒的“一次性成型”制作方式。如此盒式构成的作品,结构将更严谨、更坚固。
综上,我们不难看出由画像石构成汉代石阙、祠堂、墓室等建筑的构成是何等精确和优美。这些构成模式堪称立体构成的典范,并且具有明显的中华民族特色。反观我们现代高校的立体构成教学,仅仅“照搬”西方模式,用相对简单的型材和单一的构成方式,对于学习、理解则容易导致单调和费解,且难于在实践中应用。2 000年前的汉画像石的建筑构成模式不失为现代立体构成教学模式的良好案例。
[1]杨絮飞.汉画像石造型艺术[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 2010:2.
[2]杨絮飞.画像石艺术鉴赏[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 2007:46.
[3]李国新,杨絮飞.砖石札记:汉画造型语言研究[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5:57.
[4]赖非.中国画像石全集:2[M].济南:山东美术出版社;郑州:河南美术出版社,2000:74.
[5]王建中.中国画像石全集:6[M].郑州:河南美术出版社;济南:山东美术出版社,2000:102-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