垄断企业的快感折射出什么？

本期栏目主持/陈祥森

4月7日零时起发改委上调油价引燃了人们对高油价所形成“蝴蝶效应”的担忧，时隔不久中石化被曝光花168万元购买茅台和洋酒，一时间国人哗然，对垄断企业监管和改革的关注程度陡然上升。从“天价吊灯”、“天价酒”再到高工资、高福利……这些垄断企业享受着奢侈消费和超国民福利待遇的快感，从中能够折射出什么？为此本刊编辑部邀请把酒临风、夜雨观澜、金玉其中三位专家做客“深度”栏目，纵横捭阖，发表看法。

高油价与“三桶油”

专栏小编：欢迎三位专家做客“深度”栏目，今天约你们来谈谈高油价以及垄断企业给我国市场经济带来的问题。4月7日发改委上调成品油价格，物流企业深受冲击，上海有些集装箱司机意见很大，为此上海市有关部门将规范调整集装箱道路运输业服务部分收费项目，以缓解集装箱运输行业面临的运营成本上升等困难。对此，你们有何评论？

金玉其中：我听说了此事，这次调整油价确实给一些行业造成经营困难。据了解，上海市对出租汽车下调了贷款道路通行费，对集装箱道路运输行业从八个方面规范调整部分收费行为。具体是：清理取消集装箱堆场自设的收费项目，降低部分收费项目标准，严格执行核定收费标准的项目，收费项目必须明码标价，帮助集装箱堆场企业妥善处理经营中出现的困难和问题等。

夜雨观澜：减少的只是一些收费项目，而且这是地方政府行为，对高油价没有半点儿影响，油价依然高挺。照这种涨价趋势，我看油价或将很快进入10元/升的时代。对于物流业来讲，今后成本压力会越来越大，也会越来越无可奈何，所以大家对目前的油价机制提出质疑：去年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这“三桶油”总计日赚7.3亿元，他们利润这么高，为什么还上调油价？

专栏小编：“三桶油”是采购、生产、销售的企业，他们可以决定“油荒”，但决定不了油价，掌握油价的大权在发改委手中，参考国际油价的行情，发改委按照燃油价格调整机制来确定油价。

金玉其中：油价的确定权在发改委，油企没有涨价的权利。其实大家感觉涨快跌慢，主要是由于2008年国际油价大幅攀升，国内油价因此随之上调，国际油价总体趋势是上行多于下行，尽管发改委每次都根据国际行情有所调控，但仍挡不住上涨的趋势，世界已经步入高油价时代，何况是中国这个原油进口大国呢。

把酒临风：所以发改委表示，油价仍未涨到位。涨到什么程度为好呢？我看跟欧盟看齐发改委才会认为到位了。中国的油价高于美国，但中国人的收入却低于欧美很多，高油价让中国人承受的物价痛苦很大啊。现在通胀压力这么大，为什么还涨油价？发改委解释有三点，其一是“适时调整国内成品油价格，有利于抑制石油消费过快增长”，要是照这个逻辑讲，高房价就是“适时调整房价有利于抑制商品房消费过快增长”。你们看，这个杠杆作用多好啊，现在严控房价岂不是多余了？高房价就能起到调节市场作用。燃油不同于白菜，物价上涨的“蝴蝶效应”极大，不控制上游的价格，光控制下游的价格，岂不是缘木求鱼治理通胀？

夜雨观澜：中国油价高于美国是因为中国燃油税高，我们这儿成品油裸价低于美国，加上税才高于美国的。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降低燃油税呢？去年全国税收总收入完成73202亿元，比上年同期增长23%，同比增收13681亿元，比上年同期增速加快了13.2个百分点，远远高于GDP的增速，这么快速增长的税收为什么不能降下来给老百姓多一些实惠呢？所以，我觉得中国不是油价高，是税负高，减税才是降油价的好办法。当然“三桶油”也得想想自身问题，他们一面喊着亏损要国家的巨额补贴，享受着垄断的快感，一面高福利、高收入，享受着公款奢侈地消费，对此老百姓意见极大。

专栏小编：前些日子中石化便被曝光花168万元购买茅台和洋酒。透过中石化这件事我们看看央企，尤其是垄断性的国企，为什么老百姓对他们多有不满？根源在哪里呢？

把酒临风：网友在天涯论坛贴出的帖子揭开了中石化奢靡浪费的冰山一角，四张购买酒的发票，发票总消费金额约168万元，有茅台和拉菲1996，到底是非油品经营用的，还是领导用的，或是接待用的，至今仍没有明确说法，倒是查“内奸”挺卖力气的。其实中石化买酒只是一个小数目，有报道说“中石化投资8亿建超五星酒店，神秘经营三年。”这座酒店占地1050亩，其中800亩为森林公园，这个超五星级酒店除了208套客房外，还有中、欧、日、意式等风格各异的高档别墅9幢等等。看到中石化奢靡程度让人吃惊，据酒店的工作人员说：酒店是中石化下属的产业，这片地是发改委给中石化的，旁边那片四合院就是发改委的培训中心。唉，真是耐人寻味啊。

金玉其中：老百姓的不满主要就是垄断企业独享垄断带来的丰厚利润，根源嘛，就是垄断体制。从天价灯、天价酒，再到中石油20.6亿元购房、中石化8亿元建酒店别墅等，说明天价背后存在神秘奢侈的消费，说明有关部门监管如同虚设。在目前贫富差距日益加大之时，作为国有企业，特别是垄断企业，你们的收益应该交给国家来回报人民，应该肩负社会责任，为全民奔小康的战略目标做贡献。

夜雨观澜：做企业先得讲有良心，然后再讲做贡献。中石油是在境内外上市的一家公司，但中石油未能对境内外投资者一视同仁的慷慨，境内投资者付出比境外投资者高出十倍以上的出价，所得分红却少得可怜。中石油在美国上市融资不过29亿美元，上市4年海外分红累积高达119亿美元。而境内投资者由于支付价格过高而所占股本较低，希望通过分红收回股本需要100年左右。2003年，巴菲特通过购买中石油在美国的存托凭证，以大约1.65港元的价格买了中石油24亿股，2007年9月，巴菲特以11～13元的价格卖出中石油，盈利超过200亿港元。有媒体报道说，在中石油回归A股时，瑞银集团通过旗下的10多家机构在中石油A股上市发行前后依次采用收集、拉升、减持、沽空手法，通过影响中国石油H股正股及相关权证价格大获其利。你们看，这样的上市公司使境外投资者获得了超额溢价，对国内投资者打压，能不使我们心寒吗？

垄断企业改革任重道远

专栏小编：原中石化董事长陈同海说过，作为共和国长子，我们不垄断谁垄断？他的这句话反映出垄断企业中一些人的心态，讲市场时要垄断，是长子，谈社会责任时就闹亏损，要补贴。垄断企业占有公共资源，鲜有市场竞争，所以他们利润丰厚，但他们上缴的红利并不多，对此各方人士说法不一，你们是怎样看的？

金玉其中：这个问题今年两会时国资委的人士已做了回答。他说，2010年央企实现利润总额为11315亿元，这笔钱的分配大体上分为四个部分：一是上缴所得税25%，约2825亿元，税后净利润为8490亿元；二是归属少数股东约25%，约2869亿元，由于多数中央企业主业资产或主要子公司实现了股权多元化，许多都是上市公司，这25%应归属少数股东；三是企业法定留存约25%，用于企业弥补以前年度亏损和扩大生产经营等，约为2800亿元；四是国有股东的母公司可支配利润约为2800亿元。今年央企中的红利比例将由10%提高到15%，一般竞争类企业由5%提高到10%，军工科研类企业收取比例维持5%，总额约为630亿元。

把酒临风：关键是央企的钱怎么用。国资委人士说，国有企业的资产实际上是属于国家、属于全体人民的一笔储蓄，一旦以后国家需要钱，完全可以动用。这几年，国家处于高增长时期，财政增收还很大，但今后不可能永远这么高，而且中国还将面临一个进入老年社会的问题，到那个时候若需要钱，这笔资产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对此我有些疑问，国资委的理想是未来所有的央企都要上市，那么上市后首先要对投资者负责，而不是对社会负责，红利是要分到股东头上的，那时全国人民这个虚拟的股东就不能享受到派发的红利了。其二是央企在税收之外上缴的红利处置权在国资委，这部分钱都在内部流转了，去年央企的红利只有10亿元用于社保等民生支出，5亿元用于支付困难企业离休干部医药费，目前社保很缺钱呀，央企的红利在这个时候都不能用于社保，难道我们还指望着以后？将来中国进入老年社会，这笔国有资产储蓄怎么处置现在谁都不好说。

夜雨观澜：国企利润应纳入公共财政，让全民共享，我觉得这个应该不分什么时候。现在按联合国每人每天一美元的生活标准看，中国还有1.5亿人在这个贫困线下，央企是不是该尽社会责任扶助这些人。

专栏小编：看来垄断企业蛋糕切走得太多了，对此要进行改革，把切走的蛋糕拿回一部分，分给老百姓，最起码应通过再分配将国有企业利润更多地用于社会公共开支。

夜雨观澜：现在是两种声音，有人说，央企利润并非进了民众钱包才是惠及百姓，企业本身的发展壮大同样是全民财产的增值。也有人说，如果只是持续投入却始终得不到回报，这样的资产增值有什么用，还不如卖掉把钱纳入公共财政，让老百姓生活得到实实在在地改善。

专栏小编：这两种意见很有代表性，你们看，哪种意见更具有现实性，能够解决当前紧迫的问题？

金玉其中：这不是个非此即彼的问题。从长远看，中国企业还没有发展起来，尽管世界500强中我们占有了几位，但绝大部分央企还是弱小的，走向国际化的道路还很长，需要资金发展。从现实看，我们国情摆在这儿，用钱的地方很多，你垄断企业不掏钱，老百姓能干吗？资源给了你，市场给了你，到时候你挣钱不养家，老百姓能没意见吗？所以，对此要确定一个机制，垄断企业的利润怎么分配，不能光是你吃饺子老百姓喝汤，上缴的红利要用于民生。

把酒临风：我觉得应该界定国企的投资领域才能限制垄断。目前中国存在一个现象，即加最贵的油，缴纳最贵的过路费，用最贵的电话费，这都是因为垄断才出现的怪现象。都说关注国计民生，什么事关国计民生？我看像食品、农业这些事关国计民生，但这些都是民营企业和农民在做。央企感兴趣的是当地王，你没看，现在80～90%的央企进入了房地产行业，并出手阔绰，造成了地王频现。目前公共福利缺失，这个缺口理应国企来填补，让全民能共享国企的红利。

金玉其中：应该将更多的央企红利用于解决社会保障、医疗卫生、教育、就业等民生问题。比如弥补社保基金的预算与支出缺口，以及公共预算支出缺口，既有利于强化相关部门的制衡监督，又有利于防范公共风险，充分发挥国有资本经营预算作为政府宏观调控手段的作用。

专栏小编：这就牵涉到央企改革问题，牵涉到政府主导重要资源配置问题。现在已有声音说，要开放垄断领域，让民营资本进来，你们对此有何看法？

夜雨观澜：改革开放三十年的成功经验证明，开放自由的市场经济体制是中国改革成功的基础。那么，这个经验也适用于央企的改革，破除垄断，遵循市场经济规律，充分发挥市场经济实现资源优化配置的功能，才能实现中国经济腾飞。这些年来央企改革成效不大，垄断强化了，福利上去了，成为高居在国民之上的一族群体，尤其是国进民退的现象在上升，像石油和天然气开采业的国有比重从2005年的90.5%已上升到2006年的98.9%，山东的民营盈利的钢铁企业被亏损的国有企业收购，这些有悖市场规律的行为，是在扼杀中国经济的活力。

金玉其中：我国国有资产比重确实比欧美国家大得多，在美国，石油没有一家国有企业，军工企业也是私营的，但是中国企业想进入这些行业，想收购企业不行，美国政府以国家安全为由拒绝你，中国的资本进入美国某些行业是不许可的。那么，我们全面推行私有化行吗？从国家安全看，我说不行，这不符合中国的现实国情。从中国经济社会整体发展的稳定性看，保持国有资本在国民经济重要领域的控制力非常必要。当然，垄断企业出的那些问题，有监管问题，有体制问题，所以我们要坚持改革，目的是搞好央企。

把酒临风：照搬西方模式把庞大优质的国有资本存量卖掉在中国根本不可能，但是可以收缩垄断企业的经营范围，也就是说对国有资产进行必要的整合，放开石油石化、电信、煤炭、民航、航运等行业，允许民营资本进入。

夜雨观澜：对，坚冰必须打破，不然老百姓意见会越来越大。垄断企业改革靠什么？我看要靠法律限制垄断，保护公民应得的权益。我觉得，现在的问题不仅是完善法律，关键是弥补法律的缺失，依法办事，不然公民的权益得不到保障。比如，大家都说“我是纳税人”，但是法律只讲纳税人的义务，没讲纳税人的权利，所以纳税人的权益就得不到保障。作为纳税人，我想监督政府的收支，我想监督国企的收支，必须宪法赋予你这个权利，那样你才能理直气壮去问政府、问国企。但是真正做到这一步尚需时日，要做的改革事情还非常多，包括中央一再强调的政治体制改革、社会体制改革，现在只是刚开了个头，尚未进入深水区，前行的路充满坎坷，会触动权贵阶层的既得利益，阻力很大啊。

专栏小编：探索国企改革，破除垄断，对央企进行有效监管，最终保值增值，做大做强，惠及国民，需要做很多工作，这个改革的路该如何走，将是一项伟大的创新，希望三位专家和读者今后继续关注这个问题。好，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吧，感谢你们的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