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丽丽 综述 吴志浩 周清华 审校
作者单位:300052 天津,天津医科大学总医院,天津市肺癌研究所,天津市肺癌转移与肿瘤微环境重点实验室(通讯作者:吴志浩,E-mail:zwu2ster@gmail.com;周清华,E-mail: zhouqh1016@yahoo.com.cn)
肺癌是目前世界上最常见的癌症之一,约占所有癌症病例的15%,而吸烟是目前公认的引起肺癌的主要危险因素之一,在发展中国家,约80%的肺癌病例与吸烟有关[1]。肺癌的预后总体上仍然不是很乐观,男性的5年生存率为6%-14%,女性为7%-18%[2]。在香烟烟雾约4,000多种化学物质中,已有60多种被确定为致癌物,它们大多通过与DNA相互作用,导致DNA加合物的形成,从而引起细胞中遗传物质或基因的改变。尼古丁是烟草的主要成分之一,其作用主要是导致吸烟者的成瘾性。
尼古丁对中枢神经系统的作用主要是通过尼古丁乙酰胆碱受体(nicotinic acetylcholine receptors, nAChR)实现的。除了中枢神经系统的神经元,全身许多细胞如淋巴细胞、巨噬细胞、树突细胞、脂肪细胞、角质细胞、内皮细胞及肠道和肺的上皮细胞均表达nAChR。尼古丁及其受体nAChR在肺癌的发生发展中具有重要作用,包括调控细胞增殖、细胞凋亡、新生血管的形成及肿瘤的侵袭等[3]。因此,本文将对尼古丁在肺癌及其演进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作一综述。
尼古丁的多种功能特性是通过其与各种类型nAChR的相互作用而形成的。nAChR是由各种不同亚单位组成的同源及异源性五聚体构成(α1-10, β1-4)的[4,5]。尼古丁是一种非选择性nAChR激动剂,nAChR五聚体中的β2或β4亚单位与其对尼古丁的亲和力高低有关。尼古丁可激活多种nAChR亚型,作用于交感和副交感神经系统,引起一系列反应。nAChR的上调或下调可对心血管系统、呼吸系统、内分泌系统及中枢神经系统产生生理学效应[6-8]。其中研究最多的是香烟的成瘾性效应[9,10]。同其它成瘾性药物一样,尼古丁可使大脑中阿肯柏氏核多巴胺水平增高,进而加强药物的利用或消耗[11]。
1997年发现正常人支气管上皮细胞(bronchial epithelial cells, BEC)表达α3-、α4-、α5-及α7-四种nAChR亚单位,这4个亚单位形成钙离子调控通道从而调节细胞的粘附和运动[12]。之后又发现在BEC中尼古丁的结合位点具有饱和性。RT-PCR、原位杂交等技术证实了BEC中α7-nAChR的存在[13]。值得关注的是,West等[14]发现起源于大气道的BEC和小气道上皮细胞(small airway epithelial cells, SAEC)的BEC,两者的nAChR类型有略微不同。BEC选择性表达α3-和α5-nAChR亚单位,而SAEC选择性表达α2-和α4-亚单位,两者都表达α7-、α10-、β2-和β4-亚单位。Plummer等[15]研究表明在正常肺组织细胞和肺癌细胞(包括鳞癌、类癌、腺癌、大细胞癌和小细胞癌)中都广泛表达α7-nAChR。由此推断,肺上皮细胞可能广泛表达α7-nAChR,这也提示它在肺组织生物学中的重要作用。
近年来,随着肺组织细胞中尼古丁乙酰胆碱受体nAChR的发现,胆碱类药物在肺癌发展过程中的作用得到了更多的研究[16,17]。吸烟人群中,血浆尼古丁水平的峰值在白天可达到200 nM左右,在夜晚入睡时则可降至5 nM-10 nM,而直接暴露于烟雾的肺气道的尼古丁水平可升至5倍-10倍,而且峰值和最低值更为明显[19]。这样高的水平足够激活α4β2-nAChR[18,19],而且也可能激活α7-nAChR[20]。
粘膜下腺体的上皮细胞中大量表达α7-nAChR。吸烟可明显增加nAChR的相对数量,而这一效应可在10 μM尼古丁处理的BEC培养液中被复制[15]。Lam等[21]最近发现100 nM尼古丁处理BEC细胞72 h后和144 h后,α1-、α5-、α7-nAChR的RNA水平在72 h明显增加,而撤去尼古丁后,又回到基础水平。为了更深入地探讨这些分子机制,有研究[22]采用5 μM尼古丁分别处理BEC 4 h、8 h、10 h后,通过微阵列-生物信息学分析尼古丁所诱导的基因表达图谱发现,在所分析的1,800个基因中,260个基因明显上调,17个基因明显下调。
用尼古丁处理兔肺上皮细胞不同时间发现,细胞内多条通路的活化状况也不同[23]。其中,蛋白激酶C(protein kinase C, PKC)和磷脂酰肌醇3-激酶(phosphatidyl-inositide 3 kinase, PI3K)在尼古丁处理后可暂时激活。Ras及其下游效应分子细胞外信号调节激酶1/2 (extracellular signal-regulated kinase, ERK1/2)在长时间暴露于尼古丁后也可激活。尼古丁激活Ras是氨甲蝶林(methotrexate, MTX)所介导的G1期检测点受到干扰及活性氧族产生增加的原因[23]。这些数据表明持续暴露于尼古丁可干扰G1期检测点,并且可通过活性氧族的产生引起DNA损伤。尼古丁激活的多条信号通路中研究最成熟最广泛的是PI3K/Akt信号通路。尼古丁可在几分钟内激活Akt,在45 min-50 min达到高峰,且可以维持数小时。吸烟的肺癌患者体内磷酸化Akt的存在提示尼古丁激活Akt不仅局限在原代培养细胞,而且存在于肺癌细胞。而一旦被尼古丁激活,Akt就可使多个调控细胞周期和蛋白翻译的下游分子发生磷酸化,如糖原合成酶-3 (glycogen synthase kinase-3, GSK-3)、真核翻译起始因子4E(eukaryotic translation initiation factor, 4EBP-1)及核糖体激酶p70S6K[14]。肺神经内分泌细胞(pulmonary neuroendocrine cells, PNEC)是气道上皮细胞中极为特殊的一部分,它们含有并且可以分泌生物胺,尤其是5-羟色胺(5-hydroxytryptamine, 5-HT)和各种多肽[24,25]。通过分析游离的兔气管中5-HT的释放,发现PNEC的分泌活性是通过尼古丁受体介导的[26]。并且尼古丁受体诱导的5-HT的释放同样可存在于体外培养的PNEC细胞中[27]。Roman等[28]研究发现,暴露于尼古丁的小鼠其纤连蛋白mRNA和蛋白的水平均增高。免疫组化的结果也表明尼古丁与肺泡、气道上皮及血管中纤连蛋白蛋白水平的增高有关。以上数据提示尼古丁通过刺激α7-nAChR依赖的信号通路诱导成纤维细胞产生纤连蛋白,从而导致肺细胞基质成分发生改变。尼古丁可能通过此种机制促进气道周围及肺实质的组织重塑,这也可能是烟草会导致肺功能异常的机制之一。
Hecht等[29]假设尼古丁是经2'-羟基进行代谢的,它最终生成酮酸和羟基酸作为尿液新陈代谢的产物。虽然这条通路在哺乳动物中未建立起来,但它仍然具有重要的意义,因为尼古丁的产物,2'-羟基,4-(甲胺基)-1-(3-吡啶)-1-丁酮(氨基酮),可转变为烟草-特异性的肺部强致癌物4-(甲基亚硝胺)-1-(3-吡啶)-1-丁酮。将尼古丁与细胞色素P450 2A6共同孵育可产生氨基酮,用氨基酮做媒介,将人肝细胞微粒体与尼古丁共同孵育则可产生酮酸。最近有文献[30]对与尼古丁结构相似的致癌物亚硝胺4-(甲基亚硝胺)-1-(3-吡啶)-1-丁酮(nitrosamines 4-(methylnitrosamino)-1-(3-pyridyl)-1-butanone, NNK)和N'-亚硝基去甲基烟碱(N'-nitrosonornicotine, NNN)的作用机制做了阐明。NNK对α7-nAChR具有高度亲和性,用NNK或尼古丁处理小细胞肺癌(small cell lung cancer,SCLC)或PNEC,可使α7-nAChR的表达增加,引起钙离子内流,激活PKC、Raf-1、ERK1/2和c-myc,导致细胞增殖。NNK或NNN处理支气管肺泡细胞BEP2D后,细胞增殖潜能增强,并且可被α-BTX阻断,同时,增殖细胞核抗原(proliferating cell nuclear antigen, PCNA)和凋亡抑制蛋白Bcl-2基因表达成倍增加。NNK激活nAChR可导致转录因子GATA-3、核因子κB(nuclear factor-κB, NF-κB)及信号转导和转录激活因子-1(signal transducer and activator of transcription, STAT-1)的激活,而NNN主要激活GATA-3和STAT-1。这些数据均表明NNK和NNN的功能是通过nAChR实现的,并且nAChR拮抗剂有可能成为肿瘤化学预防的药物[31]。
肺癌从组织学上主要分为:类癌、SCLC和非小细胞肺癌(non-small cell lung cancer, NSCLC)。NSCLC又分为:腺癌(adenocarcinoma, AD)、鳞癌(squamous cell carcinoma, SQ)及大细胞癌。腺癌是男女性共发的最常见的组织学类型,但与男性相比,女性中腺癌更为常见,而鳞癌则较少。香烟烟雾与上述几种组织亚型均有关联,但是吸烟者最容易发展为鳞癌。
SCLC和NSCLC细胞系均存在α7-nAChR[32]。研究[21]表明,非吸烟肺癌患者体内α6-和β3-nAChR的表达水平较吸烟患者高。最近,全基因组相关性研究(genomewide association studies, GWAS)表明人类染色体15q24-25与肺癌的高风险具有显著关系[33]。通过单核苷酸多态性(single nucleotide polymorphisms, SNPs)分析发现,染色体15q24-25区域包含有编码α3-、α5-及β4-nAChR的基因簇CHRNA5、CHRNA3及CHRNB5[33,34],并且,α5-α3-nAChR与吸烟相关性肺癌具有特异性,而与不吸烟性肺癌及其它吸烟相关性癌症如膀胱癌和肾癌无关。此外,最新的研究[35]还表明,除了肺癌,α9-nAChR在与吸烟相关的人乳腺癌中也存在过表达,且尼古丁可通过上调α9-nAChR的表达诱导正常乳腺上皮细胞MCF-10A的转化。
目前发现尼古丁在肺癌细胞(SCLC和NSCLC)中的主要作用为促进肿瘤细胞增殖和抑制药物诱导的细胞凋亡。A549细胞同其它肺腺癌细胞一样,存在一个有活性的胆碱能系统,包括Ach、胆碱乙酰转移酶(choline acetyltransferase, ChAT)、积聚有胆碱的膜囊泡、乙酰胆碱酯酶(acetylcholinesterase, AChE)及nAChR[36]。将A549细胞接种到免疫缺陷小鼠NOD/SCID,发现尼古丁可明显促进肿瘤的生长,而尾静脉注射一定量的尼古丁(0.6 mg/kg,>15 d),则可降低细胞凋亡(TUNEL分析)、增加血管的数量(CD31阳性细胞百分比)及增加Ki67的表达。Ki67是肿瘤细胞增殖的标记物,可反映肿瘤内磷酸化AKT的水平[37]。以上这些数据均表明尼古丁在肿瘤进展中具有一定的作用。尼古丁在肿瘤发展中的作用不仅与新生血管数量的增加有关,而且可能参与细胞死亡和增殖的调控。
5.1 细胞增殖方面 有研究[38]表明,在仓鼠中单独的尼古丁可能并不会导致肺癌的发生,而尼古丁伴有缺氧则可以诱发肺癌,从而提示长期的nAChR的活化伴有缺氧损伤可引起肿瘤的发生。在NSCLC中,尼古丁可以靶向表皮生长因子(epidermal growth factor, EGF)的释放,导致EGF结合到其受体EGFR,并激活Ras-Raf-ERK信号通路,从而导致细胞增殖[39,40]。Ras-Raf-ERK信号通路可被α7-nAChR拮抗剂α-银环蛇毒素(α-bungarotoxin, α-BTX)和α-环磷酰胺(α-cobratoxin, α-CTX)所阻断[41]。此外,β-arrestin信号通路也可参与尼古丁诱导的细胞增殖[42]。β-arrestin结合到α7-nAChR可激活Src和Raf通路,Raf又结合到Rb,Rb的失活最终导致细胞进入S期。这一通路可被α-BTx及另外一种α7-nAChR拮抗剂MLA(methyllycaconitine)阻断。另外,尼古丁还可激活PI3K及哺乳动物雷帕霉素靶蛋白(manmal target of rapamycin, mTOR),导致细胞增殖[43]。
5.2 细胞凋亡方面 尼古丁通过激活PI3K/Akt直接使Bax磷酸化从而使其凋亡的功能失活[44,45]。尼古丁还可引起Akt下游底物如GSK-3、p70S6K、4EBP-1的磷酸化参与细胞凋亡的抑制[14]。Akt的激活还可使凋亡抑制蛋白Survivin和XIAP水平上调,从而在尼古丁抗凋亡活性中发挥关键作用[46]。尼古丁通过上调NF-κB发挥其抗凋亡的作用[47]。
5.3 新生血管形成方面 Heeschen等[48]从解剖结构及功能上证实了尼古丁可以诱导血管形成。同时,他们也证明了尼古丁可加速肿瘤和动脉粥样斑的生长,并伴有新生血管形成的增加。在老鼠后肢缺血模型中,尼古丁可促进毛细血管及其附属物的生长,促进组织的灌注。尼古丁的以上这些效应都是通过nAChR介导的,内皮细胞产生的氮氧化物、前列腺素及血管内皮生长因子(vascular endothelial growth factor, VEGF)都有可能在这些效应中发挥作用。有研究[49]表明,尼古丁作为二手烟(second-hand smoke, SHS)的主要成分之一,与血浆中一些血管源性细胞因子如VEGF的增加有关,而SHS的血管效应可被内皮细胞的nAChR抑制剂所阻断。此外,有研究[50]表明,尼古丁还可通过刺激缺氧诱导因子(hypoxia inducible factor,HIF-1α)的积聚而调控新生血管的形成。
5.4 肿瘤侵袭和转移方面 上皮细胞间质化(epithelialmesenchymal transition, EMT)与细胞运动能力及侵袭能力的增加有密切关系,也是目前肿瘤转移研究的热点之一。尼古丁可引起上皮细胞的标记物E-钙粘蛋白(E-cadherin)、β-连环蛋白(β-catenin)及紧密结合蛋白ZO-1的表达下降,同时间质细胞标记物纤连蛋白和波形蛋白(vimentin)的表达增加[51,52]。此外,尼古丁可通过激活与人肺癌细胞迁移和侵袭有关的PKC诱导μ-和m-钙激活酶(calpains)的磷酸化,从而激活细胞运动的信号[53]。在体内,PKC可直接磷酸化μ-和m-钙激活酶,PKC的过表达可导致μ-和m-钙激活酶磷酸化的增加。尼古丁还可诱导c-Src的活化,它是PKC的上游激酶。用α-BTX处理细胞,可阻断尼古丁诱导的钙激活酶的磷酸化并抑制钙激活酶的活性,抑制创伤修复、细胞迁移和侵袭,这表明尼古丁诱导钙激活酶的磷酸化在一定程度上是通过α7-nAChR实现的。通过RNA干扰技术靶向沉默PKC的表达可抑制尼古丁诱导的钙激活酶的磷酸化及其活性,抑制细胞的迁移和侵袭,表明PKC是尼古丁介导的细胞运动的必要组成部分。此外,尼古丁还可诱导μ-和m-钙激活酶从肺癌细胞中分泌到培养基中,这有可能导致细胞外基质(extracellular matrix, ECM)中底物的裂解。以上这些发现揭示了PKC通过钙激活酶的激活,在人肺癌细胞的迁移和侵袭中所扮演的新角色。
尽管没有证据表明尼古丁本身可以诱导肺癌,但是众多研究证实尼古丁可以促进体内癌细胞的生长,促进内皮细胞的增殖,其中,尼古丁乙酰胆碱受体nAChR起着重要的介导作用,尼古丁通过激活不同的nAChR亚型发挥其在肺癌中的重要作用。通过抑制nAChR的蛋白水平可明显消除尼古丁及NNK在肿瘤模型中诱导细胞增殖的作用。这些发现将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研究和理解尼古丁及nAChR在肺癌发生发展中的作用。目前,已有一些nAChR特异性的激动剂及拮抗剂用于多种疾病治疗的临床试验(癌症除外),因此,特异性靶向肿瘤中过表达的nAChR亚型的拮抗剂可能会为今后肿瘤的治疗提供一种新的途径[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