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 筐
这是两个漂在北京的老外的“冒险”故事。和其他数以万计的“京漂老外”一样,他们的漂泊经历因人而异,却又大同小异
这是两个漂在北京的老外的“冒险”故事。和其他数以万计的“京漂老外”一样,他们的漂泊经历因人而异,却又大同小异。他们被中国的魅力所吸引,通过留学、旅游等方式到达中国后,想方设法地留下来,甚至不惜成为“三非”(指非法入境、非法居留、非法就职)人员。
但对于欧洲人麦拉考(化名)和非洲人华龙(化名)来说,他们的冒险原因截然相反:一个是为寻找一种理想的生活状态,一个是来中国实现自己的淘金梦。
寻找麦拉考
找到老外麦拉考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爱好旅游和摄影的他可谓天马行空,行踪飘忽不定。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属于“在北京既无固定住处,又无固定工作,单位和电话常常换,找人常常找不见”的那种。
果不其然,记者打他半年前留的号码,已停机了。
寻找麦拉考的过程可谓是山重水复,先找到他的汉语老师,又通过他在北京的朋友,七拐八绕,最后终于联系上了。
原来,他前段时间到贵州拍片去了,一周前才刚刚回到北京。
说起来,麦拉考和记者也算是老朋友了,属于一起郊游爬过山,一起泡吧喝过酒的那种。但当他弄清记者关于“外国人在北京真实生活状况和非法居留情况调查”的采访意图后,还是有点躲躲闪闪,迟疑不定。记者再三保证不暴露他的身份,文章发表时一定用化名,他才勉强同意了。
元旦过后的第四天,我们约好下午见面,地点定在离五道口地铁站不足百米的光合作用书店二楼的咖啡厅。在北京,五道口是外国人最喜欢的地区,也是各国留学生扎堆的地方,被他们称为“中国的地球村”。
这个咖啡厅的老外上座率极高。进去以后发现,除了挤在柱子旁边的两个小桌子,其他的早已座无虚席。粗略数了一下,12张桌子挤坐了23个人,其中除了三个是黄皮肤像同胞以外,其他的要么是金发碧眼,要么是棕发黑颜,全都是特征明显的老外。谁料,三个黄皮肤一开口:原来都是韩国人!记者一瞬间有些时空错乱的恍惚,仿佛突然置身于“异国他乡”。
28岁的麦拉考属于典型的欧洲人的性格,自由中透着散漫,开朗中透着严谨。但他这次和记者见面却显得有些紧张,刚一落座就左顾右盼,像一个刚刚做完坏事生怕被人发现的“坏蛋”,记者一下子被他逗乐了。
他双手握着并在一起,做了一个戴手铐的动作。他表达的意思我立刻明白了,就没再多问。
麦拉考是个坦率的人,他用这个动作是想告诉我,他的签证过期了,违法了,如果被查出来,也许就会被送到机场,强制离境。
半隐蔽状态的生活
麦拉考生于欧洲西南部的伊比利亚半岛,约58.4万平方公里土地上,分属于西班牙、葡萄牙、安道尔和英属直布罗陀。
麦拉考四年前来到中国,先是到厦门,然后到宁波,四处打工和游历。2009年来到北京语言大学学习了一年的汉语,2010年6月毕业离校时,他的签证也同时到期了。
这时候,已经对中国文化产生浓厚兴趣的麦拉考不想回国了。他想留在北京,找个地方工作,但跑了几趟劳动部门之后,他才明白,办理劳动签证太难了,“除非我拥有你们中国人不会的技术或能干你们干不了的事,才能留下来,”麦拉考说。
签证过期了,一下子进入了非法居留的状态,这让麦拉考很长一段时间感到心老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悬提着。
“只能做做家教,再捎带做一些简单的翻译工作。因为只有这些工作才不用签劳动合同,不用取得劳动部门的许可。没有签证,自己也租不了房子,只能住在朋友处,打游击一样,很狼狈。”麦拉考说。
“我不喜欢挣很多钱,只想过一种简单的生活,能吃上饭,然后在中国到处走走,对我来说,在中国丰富的经历就是最大的财富,”麦拉考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到中国的偏远地区去支教,教孩子们学英语或者西班牙语都可以”。
“不仅是我,几乎所有留学生毕业后想留在中国都面临同样一个问题,那就是留学生签证到期了,劳动签证又办不了。留下来的那一天,也就意味着非法居留的开始,不知不觉就违法了,这很可怕。”显然麦拉考对于“没有签证是非法的”这个起码的法律概念还是很清楚的,但这并没有阻止他留下来的决心。
花钱买签证和李代桃僵
麦拉考说,“从2008年1月份开始,劳动部门对外国人在中国就业的审批手续就很严了,外国留学生想留在中国,签证延期会很难,这也从客观上加剧了‘三非外国人的增多。”
“那就一点别的办法也没有了吗?”面对记者的问题,麦拉考略微犹豫了片刻,说,“有办法,那就是花钱买签证。”记者感到非常好奇,“怎么个买法?”
“就是到一些民办的教学培训机构报名学习汉语,你其实不用去上课,只要一年交上8000—10000元,这些机构就能给帮忙办出相应的签证,你就可以随便在外面工作。”麦拉考说,“这也就是所谓的潜规则吧,想留下来的各国留学生都很喜欢这种只交钱不用上课的培训机构。”
据麦拉考介绍,他的一个非洲籍同学华龙的签证也已经早就过期了,但他并不是去什么培训机构花钱买签证,而是在需要回国时借用老乡的护照蒙混过关。
“非洲人相互借用护照已经成为他们逃避边境检查的一个惯用手段,因为他们觉得,中国人一般分辨不出黑人的长相差别,只要脸型和胖瘦程度差不多,运气好点或许就可以侥幸应付检查,”麦拉考说,“非洲籍老外也喜欢扎堆,但他们这种扎堆和韩国人的喜欢热闹不同,他们有点遇到事情一起扛的意思,类似于某种群体保护。”
“他们多来自世界上一些经济欠发达的地区或政治局势不大稳定的国家,并且抱着‘淘金的想法来北京。对他们来讲即便是被边检查获,也会在被遣送回国后想办法,办理合法的签证再来中国,”麦拉考说。
巨大的诱惑不断吸引着新的非洲籍追梦人。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来到中国的北京,他们渴望与这座城市发生关系,渴望被接纳,渴望与这里的人接触,交流,并碰出火花。
而据被查获的偷渡者透露,在某些国家,中介机构将代办中国签证的签证费炒到了正常办理费用的20多倍,购买一个“仿真”的“假签证”就需要1500多美元。
“二道贩”华龙
华龙目前是一身多职,当家教的同时,还做些小生意,把非洲的一些手工艺品拿到秀水市场和南锣鼓巷附近去卖;再把从中关村收购的一些二手手机、手提电脑、相机等电子产品寄回非洲,让家里人卖掉。
中国和非洲某些产品之间存在的价差,让华龙每次都能赚到两三倍的钱。他觉得在北京比回非洲生活容易多了。
“前段时间,华龙还去了趟义乌的小商品批发市场,选取了一些在非洲比较紧俏的小商品,”麦拉考说,“华龙曾告诉我,他就想在中国捞到自己的第一桶金,他是带着发财梦留在北京的。”
“我真担心,有一天醒来突然就被发现了,然后就被遣返,”麦拉考很担忧地告诉记者。
对他们来说,“非法居留”就像埋在生活中的一颗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引爆。
“在北京过的每一天,都像最后一天,让他对这个地方充满眷恋,”这种生活状态让麦拉考感到既好玩又刺激,“生活有时候本身就是一种冒险,我喜欢这种生活。”
麦拉考说,“北京是个开放而包容的城市,平时的管理对外国人限制并不严,这一年多以来,我几乎就没碰到有人检查自己的签证,但没准哪天就突然严格起来了呢,这都是没准的事情。”
这不仅仅是麦拉考的担忧,也是相当一部分漂在北京的老外都关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