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地里的那些事情

2011-01-02 07:52徐岩
清明 2011年4期
关键词:夜总会银子辅导

徐岩

暗地里的那些事情

徐岩

第一篇

1

一旦想找那个叫银子的女孩聊天,心里竟暖了一下。

我选好见面的地点,再给她打电话。仔仔细细的说给她地址,就是想她明白要行走的路线和那家小饭馆的名称。

银子来自于一个很偏远的乡村,她第一次给我描述家乡时那份神情至今还让我记忆犹新。一张质朴的鸭蛋脸上同样有着质朴的笑意。她说俺家被围在了大山里,一群群的山。群山你见过没,就是跟庄户人头上戴的草帽似的,一圈套着一圈。我当时被她的比喻说乐了,就这种修辞方法还大学生呢,怎么念上的呀。但是她还是说清楚了,那些山统称小兴安岭,被套的群山里有大、小乌云山、韩家园子峰和张广财岭,而她家那个小镇子叫汤旺河林业作业区。

银子已不像上回见我时那么拘谨,包括说话和脸上的面部表情。她穿了件碎花的小棉袄,底子是葡萄色的,在她弯下腰身给我倒酒的时候,一对极其饱满的乳房就露出了上面的一小部分,看得我的眼球有些疼。银子要了白酒,我要了啤酒。她笑着说喝酒就要喝点烈性的,够劲。我说喝醉了岂不是不好?她说喝醉就由它醉呗,一醉解千愁,醉了才够味。我没领会她“醉了才够味”这句话的意思,但凭她喝酒的架式却知晓她心里肯定是有了苦水。

我和银子的相识完全是巧合的,忘了是个什么节日,我们一天一夜地聚在朋友老歪家,就是吹牛、聊天和喝酒。其实,有时候作家更是苦于难以打发时光,除了复制和更迭,没什么更好的事来做。就聚堆呗,聚拢一起找乐子。不是有句仍旧活着的名人说过的话吗,人他妈的是群居动物,凑到一起才乐呵,老一个人独处终究会死掉的。

老歪是个生意人,我们总是这样称呼他,四十岁减五,这是他的实际年龄,模样却是不做减法的样子,唯一出众的地方就是有俩不兜底的破钱。所谓的不兜底,就是说不知道多少。他的生意也很有弹性,可大可小,大的时候曾张罗了上百号人的一个建筑队,招标引资在城郊盖大楼。小的时候亲自开辆破卡车往下边的乡镇里面跑,卖石板材。

我们就动辄吃住到老歪的家里,胡乱吃喝、胡乱吸烟、胡乱骂娘。他那个五十多平米就算是俩屋加一厨房的猪窝吧,唯一能吸引人的地方是有女人也跟着我们一起光顾。

那天银子就算是其中的一个,也是最放得开最能喝酒的一个。半个晚上我和老歪下去了两趟,任务你们可想而知就是买啤酒、香烟和下酒菜。最后一趟银子竟跟在了后面,从小卖店往回走时,她挽了我的胳膊随着我上楼,让我感觉到她的胸脯许是因为酒精的热力一起一伏地撩拨着我。老歪抱着一大袋子啤酒走在前面,累得气喘如牛。在三楼转弯处的暗影里,银子突然伸手在我的裆下摸了一把,由于用力过猛,差一丁点就让我喊出来。后来挨着喝酒时我小声问她干嘛要使那么下流的手段?她说酒够劲,心里边发热,想了呗。我说想了也不能下手太重,捏坏了你难道赔得起?我的话也把银子逗乐了,她很坦白地说之所以要跟我们笨手笨脚的下楼,是因为她发现老歪家的白酒没了,而她又不喝啤酒,才亲自去搞了一瓶玉泉白。

那天我问银子咋那么能喝酒,一下午加半个晚上她独自一人喝了将近两瓶白酒。而其他两个女孩和我、老歪及另一个男人几乎喝的都是啤酒,玻璃瓶的、易拉罐的,弄得满地都是。她小声跟我说,随她爹。我说你爹是做啥的。她说是个半拉子木匠。我对她伸了大拇指,她没懂,拿一双好看的大眼睛问我。我说显而易见,你爹牛气呗,你想想啊,一个半拉子木匠,又是个酒包,能供出你这样的大学生来,不牛气怎么的。她笑了,说你们写字跟码砖头块似的,说出话来总是指桑骂槐的往里绕人。后来,下半夜要睡的时候,老歪过来跟我说,让银子陪你吧,价格面议。没等我拿定主意,银子就附我耳根处说,哥,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从今往后你一个月帮衬我五千块钱,老妹“忽拢个”就都是你的了,“忽拢个”就是整个的意思,是我们东北地区的方言。

那一回的结果很简单,我听了她的报价后立马就摇头。我连今天都后悔,头干嘛要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钱说没钱就完了呗,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跟银子说,下个月起就要去外地讲学了,绝对没有大块的时间。结果到嘴的肥肉被老歪叼走了,老歪想都没想就采纳了她的意见。老歪后来跟我算了一笔账,他老婆在乡下,顶多半年回去一趟,为解决性生活问题,他每月得去几趟洗浴中心或澡堂子,除此之外,让他更加受益的是,银子的出现,使得他的星期天连保姆都省了,何乐而不为啊。

这一回我约银子聊天,是想问问她最近的生活和学业情况。更主要的是通过那次在老歪家还有后来的一次见面,我们很谈得来,喝酒聊天扯皮子说话之余,竟然还揽了笔生意。就是找人帮她的一些同学做论文,收少许的费用。这都让一些文学期刊社给逼的,文学作品的稿酬太低了,你说有其他别的来钱的活能不接吗?

2

我对银子做过很认真的采访,不是手里捧个黑皮笔记本做问话状的那种。而是两个人坐下来喝酒,拉话,倒苦水的方式。这之前她认我做了她的表哥,原因就一点,一个姓。

银子的大名叫徐银凤,二十岁或者二十三岁,确切年龄我说不准。估计问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问人家女孩子的年龄。上面的数字权作猜测,只是为了不能空项。我便取了她名字中的一个银字,觉得既跟我这篇小说的立意有关联,字面上又挺吉利。从一个山区林场里走出来的女孩,读大学真是太不容易了,可从原本的质朴、憨厚变成喝酒、靠男人、傍大款却是生命的一次逆转,拿她的话说,从女孩变成一个女人,心和身体都疼了那么一下,而那种阵痛也就是转眼间的事。

我把银子的故事整理好之后,曾想了个标题,叫灵魂的冒险,也不知道贴切不贴切。行了,我不再唠叨了,你还是来听她的故事吧。

那是个落雨的黄昏。城市里所有的污浊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包括一些角落。银子手里捏着块纸壳片,小心翼翼的寻到了城南吉祥里三弄的一座褐色的小楼前。楼的墙面原本是灰色的,经了雨水之后才变成了深褐色。

透过雾气暗淡的光线,银子看到了钉在墙面上的小铝牌,白底红字,写着179三个数字码。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开始掏出手机打电话。银子说:喂,找到了,门关着。是,胡同的左边是有一棵泡桐树。摁下电话没多久,灰楼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半扇,里面探出一颗男人的光头来。男人问了银子一句话,男人说是找工作的吧?银子回了句做家教,男人便放她进去了。后来银子跟我回忆说,好像影片里地下党接头似的,特有神秘感,挺好玩。我跟她说臭美吧你,还地下党,就是俩特务,或者是个特务组织。

银子进去之后看到的是个四合院,几幢房子数临街的灰楼高,三层。其他的都是平砖房或小二层的木阁楼,大多是破败不堪,有的还结满了蜘蛛网。光头男人手指头间夹了根纸烟,火星忽明忽暗地引着她上了西边的小二楼。光头男人推开一间房门之后就不见了。那房间里亮着盏六十瓦的灯泡,倒是明亮。光影里迎着她的是个中年男人,长头发,身材瘦削,眼睛很有神。银子跟我说那是她的第一次,跟男人的第一次,她唯一能记住的就是那人的一双眼睛,相当的有神。

她被长发男人拉着手带到了里间屋里,安排她在一张床上坐下。男人跟她说佟霞都交待给你了?银子说嗯,交待了。长发男人说好,那咱们干活吧。然后他就转身关了门,再拉了厚棉布的窗帘,接着又摁亮了两盏壁灯。在银子脱光身上所有的衣服之后,长发男人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支起了一块画板。

在银子的叙述中,我知道了她跟的第一个男人是个画家,像她父亲那样半拉子木匠似的半拉子画家。一生都没有画出过一幅好作品,在生命垂危之时对人体的素描做了很大胆的尝试。长发男人靠着身边一瓶白酒和几片镇静药的支撑,换了两回画纸,留下了一幅油画和一纸素描,最后脱掉衣服在床上搂了她十分钟。两个人什么都没做,她觉得长发男人是没有力气做了。他们只是静静的说话,男人说他不该信郭艳的话,害他坐了十年大牢,还画不成画。银子猜想长发男人说的那个郭艳可能是他老婆或者情妇。

临了,长发男人摸了她的乳房,最后当着她的面撕了油彩尚未干透的画,付了钱给她,然后让她走。

银子说她出门下楼时,那个鬼魂似的光头男人又出现了,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咧嘴朝她笑了一下后,送她出大门。院子里的光线比刚进来时明亮了很多,她看清楚有一些杂物,像自行车、木凳、土筐和铁锹。那个光头男人往她手里又塞了张纸币后,贴她耳根处说了两句话:打车回去。莫乱讲。就关了大门。

银子告诉我,她回去时跟她的同学佟霞翻了脸,怪她没讲清楚画家是个生命垂危的人。她那么光滑、青春的身体竟然被其抱过了。佟霞也急了眼,说咱挣的是钱,管它谁抱呢,一千块钱咬手咋的?

3

我曾经试过,和银子睡在一起,可任凭怎么努力都做不到这一点。那一回我们俩个在河边的大排档上喝足了啤酒,再神勇而兴奋着回到我的出租房里,再脱掉衣服搂抱到一起,我却逃脱了。银子披着毛毯坐在床上边吸烟边问我为啥,这期间她学会了吸烟,而且吸烟的姿势很美。我说不为啥,只因为我是你哥呀。银子说,靠,找借口吧,你不是俺哥,你根本不是。我说这难道是你的心里话?她说是。后来她吸完了两根烟后,拿脚丫子往床上勾我,我还是没去。她就起身穿衣服,临关门时冲我说,真他妈的没劲,勾引人家还不上床,比豺狼还豺狼。

4

徐银凤每周在那所商学院里上四天的课,入学三年几乎没去过几回图书馆。11门考试有7门不及格。她跟我说自己想念书,却捧起书本就头疼,都是被酒精和身体闹的。

在酒后她接着跟我说她的劣迹:自打那次跟了画家后,同学佟霞又给她介绍了两个男人,其中的一个是外科医生,另外一个就是老歪了。银子说那天在老歪家喝酒认识你之前,她就跟过两次老歪了。老歪人不错,每次都不少给她钱,还供吃供喝,还不嫌她是乡下来的女孩。

我问了她几个问题,你跟男人做那件事仅仅是为了钱吗?她点头说多半如此。我说那你做那件事时有快感吗?银子说她不知道啥叫快感,只是觉得也是一种释放,由起初的羞涩到慢慢的适应,最后就麻木了,反正最后拿钱走人的时候心里边是快乐的。我说钱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像你这样家庭生活清苦的也有很多呀,她们怎么就没有做这种事呢?银子的回答极其干脆,她们没被逼到份。

通过聊天我知道银子说的所谓的“逼到份”是指她的家事,银子在上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她的半拉子木匠父亲赶马爬犁进山伐木头时毛了车,连人带爬犁都被掀翻摔到了沟底。双腿被冻截肢,母亲只能做家务,全家的生活重担都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银子真的被逼到份上了,念书的钱都断了,尽管学校知道了她这种情况,为她免了学费,但家里人的生活也成了难题。

我问她佟霞给她介绍活计是如何看待的,银子说她是好心,初衷是想让我找个男人帮衬自己一下,也权当是早一点把自己嫁掉了。因为女人早早晚晚是要嫁人的,那干嘛不趁早呢,这也是解决困难不是办法的办法呀。

我说你跟老歪现在到什么程度了,你们之间有感情吗?

银子说,有。不是说日久生情吗,还真有道理。俺们俩在一起快一年的时间了,他都跟俺提出两次要回老家跟婆娘离婚,跟俺过。我说有钱的男人没他妈一个是好东西。这话也有道理,连有多少钱都不兜底的一个臭贩石板材的家伙都这样容易见异思迁,想当陈世美,你说还不是这个道理吗。

银子最后说她跟老歪讲好了,快到年底了,得给她点自由的时间了,她咋也得好好复习复习功课,把几门课程考好,总不能到时候毕不了业找不到工作,再回大山里去拾松树籽吧。

第二篇

1

眼前的电脑显示屏上有她的照片,圆脸、高鼻梁、小眼睛眯缝着,像两条不游的眠鱼。照片是银子帮我掏弄来的,她不太懂电脑,也是找同学帮着下载的,还一再叮嘱我文章发表时千万不能用,铁孩要是翻了脸,她们谁都惹不起。

我掌握的铁孩的资料很少,只知道她姓康,大名叫康铁,铁孩只是她出去干活时用的化名,原先就读于省城一所冶金专科学校。

下面我来说铁孩的故事,都是几件实实在在的事情,极其普通和平淡。

铁孩的手机里有固定的三个号码,代表着三个男人,分别被她冠以“联通”、“移动”和“小灵通”的字样。在她的记忆中“联通”的另外一个名字叫“眼镜”,是个小税务所的所长,在单位里科级都不是,可手里的权力却大的不得了。“眼镜”在他的辖区内能呼风唤雨,就是说神通广大。铁孩跟他相识是在一家歌舞厅里,一个开饭馆的业主请“眼镜”和他的一个同事喝酒,酒足饭饱了再来歌舞厅消遣,他们点陪舞小姐的时候便点上了铁孩。

“眼镜”很文静,细高挑的个,大眼睛,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的玳瑁近视镜,不多不少的头发梳成了中分式。在铁孩陪他喝酒、跳舞和唱歌曲的两个半小时里,他一手指头都没有胡乱摸过她的身子。其实这也不是铁孩所需要的安全。她知道在歌舞厅这种地方干活,你不放开点是不会博得客人喜欢的。

在这一点上铁孩跟别的女孩不一样,她打小了起就是个孤儿,她这种孤儿跟真正的孤儿有所不同,不是父母亲死掉了,而是离异了。狠心的父母亲把她丢给了姑姑扶养,遇上姑姑好心肠,用她每月看机床赚得的钱供她念书。结果把她供上了大学,姑姑的儿子却被送去当了兵。在这一点上铁孩内心里始终存着一份感激,她觉得姑姑就是她心目中最亲的人,可念大二之后,姑姑再嫁了,却嫁了个恶棍男人,经常欺辱打骂退休在家干活的姑姑。铁孩就不愿意回家了,她懒得看新姑夫那张尖刻的脸和酒醉后的流氓样,以及姑姑的逆来顺受。

铁孩就在那个暑假里跟同学去打工赚钱,先是在酒馆里端盘子洗碗,再就去歌舞厅陪舞,和她正热恋着的一个男孩发现其行为后跟她大吵不止,最终是两人分道扬镳。

“眼镜”虽说没有对她动手动脚,但还是在言谈举止中流露出了对她的好感。结账走的时候,铁孩得到了两百块钱,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其中多出来的一百块钱就是这个文质彬彬的“眼镜”男人赏给她的。

之后,“眼镜”又接二连三地来了几次,每次都点铁孩,也都多给她小费,两人间的感情就迅捷地升温了,最终是铁孩以身相许,被“眼镜”包养了起来。

因为“眼镜”使的手机是个联通号码,铁孩便以此做了绰号,还饶有风情地逗弄“眼镜”说,哥哥想跟妹子我连通了就打电话啊,哈哈。

“眼镜”在南街的一个小区里租了个两居室的楼房,虽说是两居室面积却小,满打满算也就是五十多平米。但室内装修却是现成的,而且格调也好,有点新婚装修房的式样。

“眼镜”把房间钥匙配了两把,自己锁在办公桌里一把,另一把给了铁孩,主要作为两人周末约会之用。

铁孩很喜欢那两间房子,打小长这么大她都没住过这么宽敞舒适的房子,也没睡过那么大一张绵软的双人床。她接了钥匙之后,没管“眼镜”要钱,而是自己掏腰包去商场里买了花格子窗帘和碎花床单,还买了茶杯、桌布和一些生活必需品。

之后的半年多时间里,她就在那张大床上把自己的身体打开了,不管“眼镜”在和不在,她都会让自己的整个身子成为裸体,像老家池塘里的鱼一样,暴露在大片的温暖的阳光下。

阳光是从木格窗的缝隙中洒进来的,她就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体会那种久违的无法换取的幸福,确切一点说是有了家的感觉。

铁孩那阵子始终让自己活在一个虚拟的梦境里,她甚至都在考虑自己毕业后要不要嫁给这戴眼镜的小小税务所长。

可是事情有时候往往是不尽人意的,它总是喜欢朝相反的方向发展,六个月过后,“眼镜”被单位以徇私枉法罪撤了职,并被下放到郊县一个弹丸大的税务所当税收员。“眼镜”托人给她留了一点钱,捎信跟她说,这点钱够她交两个月房租的,要是实在喜欢住下去那就得她自己交房费了,他不再有多余的钱帮她了,他的那些不义之财都被充了公。

铁孩没再住一天,她立马就将东西收拾好搬回学校去住了,她觉得那已经不是一个家了,实在就是个冰冷的水泥房子,原本耀眼的白墙这会儿突然间就成了刺痛心扉的颜色。

2

“小灵通”是个从乡下来城里开炒货店的男人,比铁孩大一旬,也就是大十二岁。人老实巴交,头发乱蓬蓬的总是给人洗不净的感觉。铁孩见他的第一眼就给他的发型起了个名字,小队会计头。男人姓胡,被铁孩称为老胡。一天里的多半时间腰里总是扎件绿帆布的围裙,上面粘满了油腻与灰尘。

铁孩工作的那家夜总会在城西的大直街上,旁边靠马路的位置上开了很多家小商铺,其中就有老胡的炒货铺。铁孩时不常地就去买几块钱的葵花籽或者松籽,拿纸袋子盛了放到自己的背包里,等散夜场之后带回去当零食。

那个晚上老胡的炒货铺闭店晚,九点半钟左右铁孩就敲开店门嘴里嚷着要买内蒙产的葵花籽。老胡发现她有些喝醉了,满身的酒气,脚步也踉跄发轻。老胡给她称秤的几分钟里铁孩便仰在屋内的那张破沙发上睡着了。老胡叫了她几次都没有醒,只好由着她睡。半夜时分铁孩醒了,嘴里喊口渴,在灌进去老胡拿给她的一瓶矿泉水之后才问老胡她怎么睡在了炒货店。

老胡便逗她说,你们这些好看的坐台妹子不是逮哪睡哪吗?没想到铁孩听了不但没恼,还嘻嘻笑着说老板你说的不假,你要是肯付钱,妹子今儿就睡你这了。

打那之后,铁孩只要在那家夜总会干活晚了就发信息给老胡,让他给留着门,干脆睡他那儿了,既赚了钱又省了回学校的车费。两人一来二去的便做成了一对露水夫妻。

老胡很喜欢铁孩,说她身子骨好,光滑得跟大海里的小鲨鱼似的。铁孩说身子好就身子好,干嘛偏要加上一个骨字,听起来别扭。铁孩还说你个北方种玉米的小老板,见过大海和鲨鱼咋的,竟挪来乱比喻。老胡说没吃过肥猪肉还没见过肥猪走吗,妹子真是小瞧人了。

老胡跟铁孩互发信息时总要挨铁孩的埋怨,说他回的慢,字也打得不通顺,天天卖葵花籽挣钱,怎么就不换部手机。

老胡说小灵通省钱呗。

铁孩说你倒是会讲实话。

老胡说要不咋就实心实意往你身上贴钱呢,这说明咱人也实在。

铁孩说屁吧,上我的时候实在,没花几个破钱却弄起来没完没了,生怕你的钱白花。

铁孩的话一下子就把老胡的黑脸孔说红了。

3

其实银子跟铁孩也只是认识而已,并不是十分要好的同学,原本两个人也不是在一所学校里念书的。确切一点说,两人只不过是在同一区的同一个夜总会里做夜场的陪舞小姐。

铁孩在大四的时候被学校开除了学籍是因为她无意中动刀杀了人。这是后面要讲的一件十分血腥的事情。

存在铁孩手机上那个被她冠以“移动”字样的男人叫鲁大山,从乡下来城里找事做的一个年轻男人。此人的简历很荒谬,乱得是一塌糊涂,蹬过倒骑驴、做过扛大包的码头工人、泥水匠,玻璃店和建材行的经理,最终和铁孩相识之际是一家小澡堂子的老板。

鲁大山经人认识铁孩时,铁孩刚做过一次人流,那会儿她还是个大三的学生,只是不怎么去学校里上课了。她之前的几门课程都是花钱雇同学帮她完成的,荒唐之处是一些学校的管理机制的欠缺和薄弱,后来铁孩出事之后这些问题也随之暴露出来,得到了相关部门的针砭和治理。

那段时间铁孩刚好跟老胡闹了别扭,老胡的婆娘从乡下来城里搞突击检查,把正度周末的一对野鸳鸯堵了个正着。战争开始没多久便结束了,最后是以老胡的婆娘服输而告终。老胡的婆娘毕竟是乡下做农活做惯了的健康妇女,在扯住铁孩头发以闪电之势打了俩耳光后,便被铁孩的几句话给镇住了。铁孩说你打吧你个乡下婆,你数好了一个耳光五百块,钱由你男人出。铁孩接着说,我跟你说实底,我原本是来你家给你男人作保姆的,却活生生地被他给强奸了,他答应给些钱做补偿我才没告他,不然你早就成犯人家属了。铁孩的话真就把老胡的婆娘给镇住了,她改了疯样,缓了口气问铁孩说,答应给你钱做补偿了你咋还赖着不走,是想占俺的窝下蛋不成?铁孩说谁稀罕你这个破鸟笼子,只是离合同期还有两个月而已。

乡下女人心疼钱,也害怕她男人真的被抓进牢里去没人管她们那个家,就乖乖地平息了战火,好言好语地把铁孩劝走了。后来老胡再次约铁孩去他那儿过夜被拒绝后在电话里说,还是你们学生娃有办法,随便瞎编一个故事就把她吓住了,事情也刚好摆平。

铁孩跟鲁大山在歌厅里结识后两人的关系发展得最为火热,鲁大山是个舍得花钱的男人,经常跟几个狐朋狗友在酒馆里胡吃海喝。起初的一段时间铁孩觉得鲁大山仗义,又舍得在她身上花钱,还许诺等她毕业之后帮她在城里找工作。两人粘着的那段时间,鲁大山还带铁孩回了趟老家,他借了辆半新不旧的轿货车,拉了成筐的水果、米面和色拉油,去看了铁孩的姑姑,并跟铁孩的新姑夫一块喝了酒。

后来就不行了,鲁大山的小澡堂子经营不善,效益不好,便开始不给铁孩钱花了。其实这倒无所谓,在铁孩看来她干上求学以外的服务这一行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已经足足的有三年多的时间,并不是回回都讨报酬的。

这世上无论男女,只要他有灵魂有思想就会生出七情六欲来。她跟鲁大山在一起并不总是图钱,她觉得这个男人对她好没啥错。而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个男人会帮她找工作。一个正在念书的女孩子不安心读书,却选择了一个不正当的职业赚钱,她为的不就是能够扶持自己完成学业,将来好有个吃饭的饭碗吗。

到后来,鲁大山不但不给铁孩钱花了,还变本加厉的从她手里讨钱。先是借,然后再借,最后是直截了当的索要。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鲁大山从铁孩手里拿走了两万块钱。要知道这两万块钱是铁孩拿心血熬了多少个晚上才积攒下来的呀。

铁孩不再借给鲁大山钱了,她手里也没有多少积蓄了,自己快大学毕业了,咋也得有点活络钱吧。尔后又在电话里以准备毕业考试为由,提出了与鲁大山暂时分手。就在不久的一天晚上,喝醉了酒的鲁大山找到铁孩干活的那家夜总会里跟她闹了一场。鲁大山被保安劝走后,铁孩哭着跟店主和姐妹们解释说,鲁大山是她的表哥,是因为遇到烦心的事喝醉了酒才来闹的。

没想到事情远没有结束,鲁大山竟在第二天的下午酒后找到了铁孩的学校里,把刚刚要出去做事的铁孩堵在了校门口。

4

那件事情被城市晚报报道之后,被传得沸沸扬扬。

大四女生康某与比她大十几岁的男友发生口角,夺刀刺伤了男友的大腿动脉,造成行凶杀人被刑拘。人们在纷纷传递此消息的时候,老天下了一场大雨,把街道两旁的树木洗得干干净净。

城里的另外一些媒体的记者纷纷到看守所里采访铁孩,铁孩却铁了心般的咬紧牙一个字不说。记者们问她最多的话题是好好的学不念,干嘛要去当陪舞小姐,三番五次之后,铁孩被逼急了,方从牙缝里蹦出四个字,为的是养家糊口。

第三篇

1

金善丽是银子的同班同学,也恰好是一个寝室的,两人上下铺。

银子最初就是受她影响咬着牙走上这条所谓的淘金之路的。

金善丽人长得漂亮,算不上校花,却也无以伦比,尤其是身材,看一眼就能把男人迷倒的那种。听别人讲,金善丽有一个条件很好的家庭,父母亲都是城里的国家干部,据说她的母亲还是个小有名气的演员。可金善丽却在上大学之后做出了与家庭绝缘的叛逆之举,读书期间她很少回家,即使家就在与学校同一城市里,她也宁愿呆在宿舍里啃书本。

银子告诉了我造成金善丽改变性格,甚至改变自己生活轨迹的原因,听了之后令我相当震惊。金善丽竟在大一刚开课的时候就爱上了她的辅导老师,一个离异不久的中年男人。她是被他的才华和讲课时的风度吸引了,几次踊跃回答问题之后她被选为那个科的科代表。这样两个人就有了比别的同学多很多的接触机会,比如送取作业本,布置习题或刻录试卷等,金善丽像换了个人似的精神饱满起来。

后来银子才知道,金善丽是把她的那个老师当成了她的父亲。我边喝啤酒边插话说,她怎么会把辅导老师当成父亲呢,她不是有父亲吗,而且你说还是个国家干部。银子说这正是我要讲给你听的,我建议你只喝酒别插嘴,否则会扰乱我的思路。

接下来,银子又款款道来,我耳朵里捕捉着关于金善丽的故事,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银子抹了唇膏的那两片红唇。我想我也只是吻过那两片红唇而已,在面对她那唾手可得的丰腴的身体时,自己却逃之夭夭了,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脸红的。银子说金善丽一开始的时候很爱她的父亲,但上了高中之后父亲跟母亲的争吵也跟着来了,两人总是关在卧室里不知为一件什么事情争吵不休。渐渐地父亲就很少回家了,母亲也变得唠叨不休。

银子说关于父母的事金善丽跟她提过几嘴,无外乎就是两人各自怀疑双方在外面有了意中人。金善丽说她简直烦透了,她那时起就有了一种想逃离鸟笼般逃离那个家的欲望。

这期间我趁着给银子开罐啤的当口问了她另外一个问题。我说银子你说做你们这份工作的对“羞耻”一词的理解是什么?银子想都没想就回答我说,是没有理解的。我说怎么可能没有理解呢,你是避而不谈吧。银子则风趣地望着我说,没有羞耻了,所以也就没有理解呀,这难道不对吗?我突然间脸红了起来,想自己咋能问这样的问题呢,好在自己跟银子熟了,说话不外了,才没有遭到反击,问人家一个做小姐的人对羞耻是怎么理解的,那不就是说在问人家知不知道廉耻吗,简直是在骂人,瞧我这个人,竟扮那挨骂的角色。

金善丽敢爱敢恨,很快便跟她的辅导老师同居了,当然两人的恋爱行为是暗地里进行的,这说不上是龌龊,倒有几分浪漫色彩,只有在一些电影画面中出现过的场景发生在了女孩金善丽的身上。

对自己辅导老师的追逐和爱恋,意味着对另外一个父亲的抗争与较量。在金善丽的心里许是有这样一个想法,你们不就是为了寻找自己喜欢的另一半而斤斤计较、吵闹不休吗,我要用自身的说法给你们一个答案,弗洛伊德的神性拆开了,不就是神和性的说教吗。辅导老师就是金善丽的神,两个人的肉体结合就是性,只要是快乐的,还管他妈的什么羞耻、道德呢。为此,金善丽在她的读书笔记上写道:在月亮升起的时候,请给我一个身体,让我与其穷尽一天中多余的力气,那身体就是我的家园。很像加缪的话,只不过加缪说的是“身体是我的家乡”。

在辅导老师的办公室里,金善丽一脸端庄的坐在他的对面桌前,极其认真的帮着其批改作业。刚两天的时间,她就去校园外的那家理发店把自己的头发换了个发型,靠耳垂的地方还稍稍染了一点金色。室内只有三个人,除他们俩以外还有一个女辅导老师,正站在她的办公桌前整理上课用的东西。

阳光从大玻璃上照进来,把两个人伏案的情景弄成了一大幅逆光的照片,此刻,金善丽的一只脚已经从塑料凉鞋中脱离出来,悄悄的前移缠到了对面辅导老师的小腿上。

辅导老师停止翻书,拿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执笔在一块小纸片上写下了几个字,再慢慢地从桌面上推过去。金善丽看后忍不住暗地里笑了一下,纸条上写着:小金,你的胆子太大了吧?金善丽翻过纸片,字如行云流水,她写道,不是胆大,是胆肥了,想跟你做爱了。金善丽将纸片推过去的时候,她抬头看了辅导老师一眼,发现他的脸竟红得跟一枚刚落地的国光苹果似的,她脸上的笑意就更加浓厚。

辅导老师摘下眼镜,用半块白毛巾擦拭镜片上的汗渍,然后戴上,环顾一下周围后,跟金善丽说,等周末吧,这两天你都有课程。

金善丽听辅导老师说话,也环顾一下四周,发现那个女辅导老师已经走了,她就大声地说,不行,就今天晚上。金善丽说完话从桌子上拽过自己的手包,从里面摸出一盒避孕工具来,扔过去,起身出门朝寝室楼的方向跑去。

2

金善丽跟她的辅导老师同居后才知道他的一些真实情况。书生气十足,性格内向,那些床上的动作向来都是小心翼翼、有板有眼,说不上有激情,也说不上冷淡,什么事情都喜欢循规蹈矩的来做。

尤其是两人在一起半年后,金善丽发现她的辅导老师把原本给她的周末黄金时间收回了。问他原因,辅导老师很坦诚地告诉她,上个星期四前妻把他们共同的儿子送还到了他身边,理由是孩子上小学了,洗澡呀、理发呀由他带着更方便一些。金善丽说那你们到底离婚了没有啊?辅导老师说当然是离了呀,可孩子却仍旧是他们共同的骨血,他哪有不管之理。

金善丽气得暗中掉眼泪,心里想我还是个学生,还是个黄花闺女之身给你的呀,你竟这么待见我,你们这些老男人究竟有良心没有?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间的裂痕越来越重,辅导老师总是以带儿子为由跟她少见面或干脆不见面。

最让金善丽不能够容忍的是,在校园里她碰到了辅导老师十一岁的儿子,这个瘦削的看似天真的小男孩竟然骂她是个坏女人。小男孩她见过两次,有一次是跟辅导老师三个人一块吃拉面,小男孩还冲她笑过。可这一次却不同了,竟然张口骂了她,小男孩是被一个年轻的女人牵着手,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年轻女人是男孩的小姨,这样她也就知晓了骂人事件的前因后果。在金善丽打电话给辅导老师说这事时,辅导老师的态度相当有倾向性,他轻描淡写的说不就一个小孩子吗,跟他计较什么。金善丽火了,小孩子怎么了,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指不定你们做家长的都跟孩子说了些啥呢?辅导老师也火了,事情做都做了,还怕人家说吗?

就是辅导老师的这句话,伤了金善丽的心,不知怎么的辅导老师的这句话使她突然间有了种羞耻感,有了种偷情为娼的意味。金善丽便铁下心来离开这个冷漠无情又木头样的朽男人。

她从校外找了个男人装扮成自己新结识的男友,挽着胳膊打辅导老师的眼前走,却丝毫没有引起辅导老师的正视,害得送走假男友后的金善丽跑回宿舍大哭了一场。

银子说不是有“破罐子破摔”一说吗,被金善丽刚好用上了,她接二连三地逃课去外面喝酒跳舞,最终是下了水,到一家夜总会做出台小姐。只要给钱,可以随随便便的跟人上床,达到了换男人跟换件衣服那么简单的程度,还险些步入吸毒的圈子。

银子说到这一点,我们俩都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在金善丽随着新年的钟声迈入大学四年级的那一刻,她的学籍档案里面已经有了两张处分表。金善丽坐在学校门口的一家小酒馆里请她的两个同学,她点了菜谱上最好的几道菜。这里要说的是她请的两个女同学都是乡下来的,平常没少得到她的关照,比如每月的饭卡她都会给充一些钱,拿她的话说,谁让咱们一个窝里住着呢,再比如衣服,她穿过的那些仅仅洗过一两水的衣服,那可都是时装呀,想送谁就得拿着。

金善丽跟她的两个同学说,没啥大不了的,不就是在恋爱结婚这件人生大事上栽跟头了吗,也算是有了份经历,拿作家海岩的书名来讲,河流如血呀。其实,说白了,趟过去趟不过去,回过头来看都一样。

金善丽最后跟她的两个同学说,不就是俩处分吗,等我腾出时间来把校保卫科长摆平了,他会乖乖地给我抽出来。

第四篇

1

佟霞在她的姊妹中有个绰号叫“响铜”,听起来是个打火机的名字,实际上是对她性格的暗示。

“响铜”身材娇小玲珑,长得有点像电视连续剧《射雕英雄传》里东邪黄药师的女儿黄蓉,逢人便笑,笑的时候脸上有两个不深不浅的小酒窝。“响铜”就是凭借着她的微笑,迷倒了许多来夜总会的男人。说银子是个酒鬼的话,那佟霞就是个十足的烟鬼。她从来不吸好烟,就是一种哈德门牌子的普通纸烟,三块五毛钱一包,每天两包左右。如果你问她为什么不吸点好烟,她会直爽地跟你说,好烟太贵,她吸不起。

佟霞在当陪舞小姐的过程中认识了年轻的做煤炭生意的男人李长河,虽说比她大七岁,离婚后没再找女人,倒是在意她。李长河跟她把话挑明了,说你跟了我咱就正儿八经地处,别再去那些色情场所了,你的学费及其所有的花销都包在我身上。佟霞点头应承了,说你得对咱好,供过这两年,毕业找了工作就嫁你当老婆,一辈子伺候你。

两人经历了一段风花雪月的爱情,之后,矛盾出现了,李长河嫌她整天吸纸烟,不但把牙齿熏黄了,还同样熏黄了右手的两根手指。一个女人的手指没干什么农活就被烟油子熏成那样,说不过去。佟霞对李长河的话心不在焉,说刚跟你好时咋不说呢?那时你还花钱买好烟送咱吸呢。是对咱的身体腻歪了吧,才横挑鼻子竖挑眼。

李长河便跟她呛着茬说是腻歪了,你想想有谁会对一个不讲卫生的女人感兴趣呢。吸烟不说,还整天跟条狗泡在一起,地下床上恨不得沾在身上,难道你没听说过男不养猫女不养狗吗?

两人同居后没多长时间,佟霞从市场上买回来一只京巴狗,取名毛毛,任性地养在了李长河家里,权做宠物在寂寞时陪她。两人感情上有了裂痕后,佟霞收拾衣物搬回到学校去住,把小狗留在了李长河家。

两个月之后,佟霞跟李长河正式分手,李长河给了她一笔钱算是补偿。两人解除合同那天,佟霞酒后狠狠地给了李长河一记耳光,并告诉他打他耳光的原因,李长河之所以跟佟霞分手,是他又有了新欢。

李长河惊愕之余,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佟霞轻蔑地甩给他几张照片,上面全部是李长河与新欢女人出双入对的丽影。佟霞说她不会让他好过的,她会让他付出代价,轻的是名誉扫地,重的是家破人亡。

佟霞没有食言,但她还是减轻了报复的程度,把李长河贩运煤炭使用的一些坑蒙拐骗外地客户的损招在网上做了公布,致使李长河失掉了很多老客户。

一个月之后,李长河给她的回报是,让手下人当着佟霞的面把那只京巴狗扔进护城河里淹亡了。

佟霞大病了一场,待身心都稍有好转之后,又开始去那家夜总会和歌厅里游戏人生了。

2

现在来说说后来的佟霞。

后来的佟霞又跟过一个收废品的男人,确切点说是个比她大四岁的小伙子,有老婆。老婆在乡下种几亩薄田,兼伺候丈夫的老娘和两岁的娃。佟霞在一个周末的午宴上认识了坐在她身边的收废品男人,摆酒场的人为给外地来的一个生意人接风,通过佟霞她们夜总会的老板叫了她们几个女孩出来坐陪。收废品男人跟摆酒场的人是老乡,都做点小买卖,也参加了这个饭局。

整个席间,收废品男人只是低头喝酒,从不多说话,好似一个木头人,就很引起佟霞的注意。更让她感兴趣的一点是两个人都吸一种牌子的纸烟,那就是三块五一包的哈德门。佟霞在敬他酒和他拉呱的过程中知道男人在地段街里边的胡同口开了家废品收购站,姓陈,便叫他陈哥。互敬了两杯酒之后,感情便拉近了。小陈老板的家在松花江北望奎县城郊的瓦盆窑,离佟霞的老娘家仅一河之隔。

对于那条河,两人好像有永远都说不尽的事情。小陈老板说在河套右甩弯的那块草甸子上,他放了五年多的羊,当然那群羊不属于他家所有,而是本屯三大爷家的。放一年羊,自家的谷仓里便会多几袋子苞谷。佟霞说她小时候每年都去一两趟老娘家,也去附近的河套玩耍,洗脚丫子摘野花,更多的时候是采一种叫“酸不浆”的野菜吃。酒至三巡间,小陈老板告诉佟霞说,那条河早在五年前就干涸了,许多宽阔的河床上都被农民们种上了玉米和黄豆。

那次酒宴之后,两人互留了电话号码,作为老乡佟霞约小陈老板到她干活的那家夜总会去唱歌消费了两次,再单独出来吃两餐饭,便熟识了。

俗话说人熟为宝,一次喝多了酒,收废品的男人小陈跟她提出带她回去过夜,佟霞答应了,事后拿到钱的佟霞跟小陈老板说,不好意思收老乡小哥的钱,只是家里太穷了,自己又要念书,又要赚钱资助她爹和弟弟,没法子的事。

做完那件事情后,两人靠在床头上吸纸烟,小陈问她的婚姻经历,佟霞说她的第一次是给了村会计的儿子。

也是没办法,那小子长得歪瓜裂枣似的,唯一出彩的地方是身体壮实,跟牛犊子似的。两家住邻居,俺娘总是跟人家借米面吃,时间长了还不清楚了,村会计的女人就过来给她儿子提亲,俺娘想把比俺大两岁的二姐许给他们家,却相不中,偏指名道姓点中俺,说俺俩是同学,般配。快考大学的一天晚上,两家喝订亲酒,村会计家摆了流水席,亲戚们都来了,跟过节一样。就是那天晚上,村会计的儿子送她回后街的家时强硬地把她带到打麦场,逼她做了那件事。

佟霞跟收废品的小陈老板好了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小陈老板每个月都给她一千块钱,当学费也做零花钱,两人间的游戏被她们称为“铜板”交易。

那段时光对于佟霞来说算是快乐的,她除了抽空跑夜总会作陪舞小姐赚钱外,每周六或者周日的上午要坐公交车来小陈老板的废品收购站度假。跟别人就称是小陈的表妹,有时候帮他洗衣服、拾掇屋子里的卫生,有时候站在院子里看小陈执秤收废品。卖废品的人一拨一拨的来,背来各种废品,跟小陈讨价还价。佟霞觉得日子很实诚,中午两人关了大门去胡同口下饭馆,至少两盘菜,少喝些酒,给佟霞改善伙食。晚上则下厨房做着吃,几乎每次都有佟霞喜欢吃的红烧肉,小陈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手艺,红烧肉做得不亚于饭店厨师的手艺,颜色好,肉质松软又不肥不腻,很合佟霞的口味。

一年后,也就是佟霞上大四不久,小陈的废品收购站突然间就被查封了。原因很让佟霞吃惊,小陈老板在收废品时竟失手伤了人。被伤的是个实习税务员,因为经常勒卡他片内的小商贩小业主而引起小陈的不满,便在酒后吵架动了刀子,将那个实习税务员捅成了重伤害。

小陈在打官司期间,给佟霞打电话说恐怕自己得坐牢,嘱咐她自己照顾自己吧。一个多月后,小陈果真被判了刑,没想到临服刑前佟霞去看了他,还问他要了乡下老家的地址,说找机会去看看他家老人和老婆孩子。

随后不久,佟霞真的利用暑假坐火车去了望奎县城郊的瓦盆窑,给小陈老板的老婆扔下三千块钱,跟她们说是一些经常跟小陈老板作废品生意的朋友们捐出来的,派她送过来。

3

“响铜”成为夜总会里的利剑,是在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里,她不知为什么腻烦了跟男人做那件事情。只要有男人的手触摸她的身体,她就感到恶心,一个跟她平时要好的姐妹指点她说可能是患了情感自闭症,建议她去看医生。

慢慢地竟从自己腻烦跟男人接触发展到了看不惯别人,由指责到谩骂最后发展到打电话报警,害得好几个同行被调查处罚,一些女孩也不再敢跟客人出台。由此她也遭到夜总会老板的一顿臭骂。夜总会老板的亲戚在公安部门,自然要罩着人家的生意,暗地里给她设了个圈套,在一次她打电话告发时说她是诬告,老板借此把她开除了,老板在往她脸上扔身份证时骂她是个猪,永远都养不肥的猪。

佟霞一段时间里就精神恍惚了,她主动找新闻媒介诉说那些夜总会的老板涉黄害人的事,并还指名道姓的说出一些姐妹来。真有一名年轻的女记者随她去那家夜总会暗访,却因为是她带路到门口的,被那家娱乐场所暗中设置的保安发现,找人装扮成醉酒的客人差点把女记者打伤。

佟霞在之后的一天里去把包房点了火,由于发现及时火势被控制住而未造成灾祸。但佟霞还是被公安机关带去做了讯问,佟霞对放火一事供认不讳,最终被处以罚款,当陪舞女的事还被捅到了学校里。

学校教导处倒是没怎么追究她的责任,却给了她口头警告处分,还在之后的两个月里做出了不予发给学位证书的决定,原因是她有7科以上成绩不合格。

第五篇

1

小满和刘芹虽说跟银子和金善丽她们年纪相仿,却不是大学生,她们甚至连高中都没念完,就跑出来谋划着赚钱的事了。

小满的家在乡下,刘芹的家在县城里,两个女孩的家境都不富裕,进到省城里打工是唯一的出路。事事讲缘分,她们几经周折之后,竟跟银子、金善丽同时到了那家夜总会当陪舞女。

夜总会的情况是白天睡觉晚上工作,银子和金善丽、铁孩她们白天就回学校里上课,或到寝室里呆着。小满和刘芹她们则腻在出租屋里睡大觉或者临近晌午头的时候去逛街。

小满没有大姓,其实是有她不说,她从小没了父母亲,跟婶婶长大,书念到小学毕业后就没得念了。到十七岁进城打工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一匹无人束缚的马,就像当年在家乡草滩上放那几头牛一样。但她晓得了自己心里的委屈,人家都是有爹娘的,自己却没有,而且还姓着别人的姓,丢人的。小满就将那个姓氏去掉了,只跟人家说她的小名。

在夜总会的那些姐妹中,她跟刘芹最为要好,两人不比那些学生,身体长得好,皮肤也白,懂得也多,在陪客人聊天时能插上话,还能引经据典,娓娓道来。单这一点看两人就有危机感了,所以她们就做老实状,以自己的本来性格尽量做得温和一些,这样,她们赚的钱也就不比其他姐妹的少。

据小满自己说,三年多的时间她赚了十多万块钱,有六万块钱邮回老家给哥哥娶媳妇和盖房子用了,遇到公安机关突击检查罚款近万元,手头的存折有三万四千元,死期。

刘芹的情况却不同了,刘芹家里有个瘫痪在床的老母亲,吃喝拉撒全由种地的哥哥和嫂嫂照管,她赚的钱便多数填了母亲的药壶。更让她不如意的是跟她一块来城里做泥水匠的未婚夫去年六月的雨水季里突遭飞来横祸,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摔伤了腰和左小腿,住院需要她护理不说,还花掉了两人一多半的积蓄。三年多的时间,刘芹等于两手抓了个空,手里不但没存款,还欠了姐妹们几千块钱。

刘芹的未婚夫叫邰大军,很少见的一个姓很俗气的一个名,两人可算是青梅竹马,一起念小学一起辍学,一起种地一起割庄稼,又一起离开家一起到城里打工。单等着干好了手里攒下钱就回老家盖瓦房商讨嫁娶,却事事不顺心攒不下钱来。两人每周都要来刘芹的出租屋里约上一次,往往是星期天的下午,和刘芹一块租房的小满便会心领神会地躲出去,给两人留空间。

邰大军性情憨厚,对刘芹的身子总是充满了渴望,两人在一起的一下午时间,他便不知疲倦地要个不停。有时候就把刘芹弄疼了,拿脚丫子蹬他,埋怨他就知道傻弄,也不知道攒钱。正在兴头上的邰大军便又扭身扑上去,接续还没完成的活计,边弄边说咋没攒,攒了不是还要被你拿去填你娘的药罐子。邰大军的话便更刺激刘芹的心口窝,说放你妈的臭屁,填药壶那全是老娘俺自己赚的钱,你赚的呢?俺咋就没看见几文呀,还不全都压在你那白眼狼的包工头手里。有力气在俺身上使蛮性,你能耐去找那白眼狼呀,跟他较劲算你有种。

邰大军听了刘芹的话则不吭气了,刚刚还牛气的下身也突然间软下来,翻个身躺床上喘过粗气之后,小声嘟哝说,人家又没说不给,只是周转不开吗。

刘芹说的那个白眼狼工头是邰大军一个村里出来揽活计的,捎带着跟邰大军还有点远亲,他总不能带头闹事的,只好耐着性子等。

刘芹在夜总会里干活的事,邰大军不知道,他只知道刘芹是在那家娱乐场所当服务员,端盘子倒个茶水啥的。来城里找工作不容易,赚钱就更不容易,他没心思挑未婚妻的毛病。

刘芹数了一下,她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出了八次台,也就是说陪了八个男人。钱是赚到手了,却忍受了很大的折磨,其中有三个醉了酒的男人,他们不差钱,但态度蛮横,动作粗俗,有一个还满嘴的脏话。满嘴脏话的男人在第二天早上把多一倍的钱甩到她身上的时候,跟她说了句话,别怪大哥粗俗,小学都没毕业呢。后来通过夜总会的老板了解,那家伙竟是个夫妻一块摆摊的,卖的东西可能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也都喜闻乐见,就是吉林省榆树县的特产:干豆腐。

2

小满也挺荒唐,这其实是她自己的感觉,竟然爱上了一个在夜总会端茶倒水的小服务生。男孩比她小两岁,说话有点结巴,却打一手的好球,当然是夜总会里面很时兴的台球了。尤其是他架杆的姿势,曾经迷倒了好几个来夜总会潇洒的女客人。

小满喜欢跟那男孩说话,在聊天中知道男孩叫万俊才,桦南县桶子沟人。父母亲都是老实巴交的种田人,家里有七亩水稻田,因为当地有条冷水河,种出来的大米才好,粒粒饱满,油光锃亮。米上市后多半都被地方政府作为贡米托运到省城送礼了。

小满没事的时候就利用白天闲暇的时间请男孩吃饭,还给他买烟吸,可是就在两人快要水到渠成做恋人的当口,小满去医院做体检时查出病来了。小满得的病是羞于启口的,她得了淋病,极其难治的一种病。

那个春节男孩准备带她回老家一起过年时,小满逃跑了,她撒了个让自己都心疼的谎,说她叔叔患了重病,已在弥留之际。叔叔是救命恩人,她怎么会不管呢,男孩原谅了她。

最终小满春节后也没回到那家夜总会,也就免了死亡之劫难。

第六篇

1

我忙于整理手稿那几天,银子匆匆跑来见我,她还给我提来一只五斤重的柚子。

银子说你们这些作家呀光知道天天点灯熬油的码字,就不注意身体,瞧你嘴唇子整个都爆皮了,还不吃点水果,不纯一个糟践自己吗。

我说你买的什么呀,果皮青绿青绿的,怕是没熟吧?

银子说柚子呗,还城里人呢,土帽一个,是水分和营养最多的水果。

我去冰箱里取出来几听罐啤和两袋鸡爪、卤猪蹄,招待她。银子说没白酒不喝,不够劲。我瞪她一眼说,你又来邪劲了是不,要喝你自己下楼买去,我都小半天没吃东西了,挪不动腿了。

银子说还想要听故事,还不供人家白酒喝,真没劲。她说完便动手启开一瓶罐啤喝一大口后跟我讲了关于她姐妹间的一件事。

我说你那姐妹也是学生吗?银子说不是,是个商场的服务员。我说怎么商场的服务员都干起这一行了?银子说也是贫穷所迫呗。

银子说她的那个姐妹叫小菊,比她年龄大,她得管她叫菊姐,两人是在一家歌舞厅里一起干活时认识的。菊姐是有未婚夫的,也算是她丈夫,在城里一家建筑工地上做泥水匠,是不知道她偷着出来做那件事的。

菊姐前几天晚上经人介绍出去陪一个外地来的生意人,是从夜总会里被叫去宾馆陪客的。赶巧那天晚上她未婚夫坐火车回老家探望患病的老母亲,嘱咐她给老太太买几盒治病的特效药,两人五点钟到火车站附近见面,在一家小饭馆吃完饭就分了手。她未婚夫是晚上七点多的火车,送她上公共汽车后便进票房子里候车。

临检票差一个钟头时发觉菊姐买的药忘了交给他,便打她手机。恰巧菊姐正在宾馆里陪那位外地来的客商呢,两人讲好了是一夜的服务,在行业服务中称为包宿,人家是付了钱的。菊姐便急得哭了起来。待客人问清原委,再让她掏出药盒看后便允许她去给亲属送药,说你已经做完了你的服务项目,就自寻方便去吧。

菊姐很感动,着急忙慌地打出租车赶到火车站,刚好赶上把药交给要检票的未婚夫。她擦掉满头的汗水后觉得那个外地客人真是很通情达理的一个人,便决定再打车赶回那家宾馆去陪他,还有保健按摩一个项目没有做呢,客人是付了钱的,咋也不能亏待了人家。可是回到那家宾馆后她才真正的犯了难,她走的匆忙只记了楼层,而没有记房间号。这种事情又不能问服务员,只好一遍遍的打夜总会服务经理的电话,却总是占线或不在服务区。

时间过去一个多小时后,电话总算挂通了,服务经理又帮她查外地客人朋友的手机,总算联系上了。当她精疲力竭地敲开并走进那个外地客人房间后,外地客人说简直不敢相信她还能回来。

那个外地客人是个小煤窑的老板,事后曾在多给了她一些小费后发感慨地说,原来做你们这行的女人也有善心之举呀,这不得不令他刮目相看。那个外地客人还说,从城里回去就给他的工人们结算工钱,即便是自己的效益不好,煤炭在销路上有点困难也不能为难了那些挖煤汉子们,他们也跟妹子一样,是最底层的劳动者,不容易呀。

2

银子从报纸上看到铁孩杀人的消息后十分惊诧,她只喃喃地说了一句话,她怎么能这样冲动啊。

铁孩去了省内一家女子监狱,那家监狱有个挺拗口的名字叫革志。要是追溯到它落成的时间,其解释可能就是监狱的宗旨是要求去那里改造的人都要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革命志向。当然这可能是个笑谈,但是那家监狱确实管理得很严格,高墙电网里面时不时就传出一些口号声。

听说铁孩干的不错,短短几个月后就被调到伙房帮着择菜洗碗去了,据说除此以外她还有个更轻快的活计,那就是每周负责监区内的两块黑板报的内容,内容和写画都是她一个人来弄,效果和反响都好。

银子说铁孩两个要好的朋友去过监狱,问她将来出狱后咋办。铁孩很从容淡定地说,还能咋办,回老家山区呗,自己手里还有些积蓄,办个山菜加工厂,赚钱活命。

3

金善丽真正学坏是离开辅导老师之后,她开始作践自己,就是所谓的破罐子破摔。期间认识了一个个体牙医,两人做夫妻那阵子,她方知道此牙医竟是个劳改释放分子,入狱原因是经常打老婆,最终用镊子将老婆的一只眼睛划伤,导致失明。

牙医庆幸自己搞女人搞到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大学生,对她呵护有加,还带她去找那个忘恩负义的辅导老师讨说法,在其拳脚和手术刀的逼迫下,辅导老师心甘情愿地包赔了金善丽一笔精神损失费。可那笔几万块钱的精神损失费金善丽一分钱都没拿到手,而是被牙医以暂借进治牙设备为由拿去全部买了毒品。

金善丽在发现牙医暗地里注射杜冷丁后,便也跟他提出了分手。牙医以分手那笔钱就得不到为由逼迫她不要离开自己,可金善丽说钱她不要了,本来就不是好道来的,如果他敢再无理纠缠她的话,她会毫不客气的报案,揭发牙医主谋并携同她一起敲诈辅导老师的事,也会把他吸毒的事说给警察听,那恐怕就会要他的小命,即便没有死罪,也得闹个终身监禁。

结果那个牙医识趣的退出了。

金善丽在故事里讲到的这些个淘金姐妹们中,是第一个毕业的,她凭借人情关系为自己找了一份工作,铁路客车段,再要求单位领导把她分配到跑偏远一条线的旅客列车上当列车员。

金善丽跟依旧与她联系着的某个姐妹说,最好是跑夜车,这很能与她的现状相吻合,她现在整夜的睡不着觉,正好坐在昼夜奔驰于广袤原野上的火车乘务员室里,想她曾经经历过或者没经历过的事情。

补白篇

我在上面的文字中没有诋毁几个女孩的意思,只是把她们的某一种经历做了细致的呈现。她们能在情感旅程中拿出万分的勇气说自己的故事,实在是一种难得的自我超越。

作家曹雪芹说过,每个人都未必逃得了情根的摆布,情根不仅是生命的原欲,它更可能还是生命的本身。

银子大学毕业后去了一家农业银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很让她满足。她寻了个出租车司机当丈夫,每个月两口子都开上车来接我一块度周末。绝对不是大酒店,寻家小酒馆,要上几盘我最喜欢吃的菜,比如扒肉条、尖椒干豆腐和卤虾酱炒蛋,我跟她丈夫喝啤酒,用的是大号的粗瓷碗,特豪爽。酒馆里喝酒的其他食客只要往我们这桌上看一眼,就都伸舌头。我们桌上的啤酒瓶子已经二十多个了。

银子跟她丈夫都喊我表哥,语气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亲切得很。

银子后来在银行里做得好,职位做到了信贷部经理,我们一块喝酒时人数就增加了,有时要多上一两个,有时要多上三四个。都是打乡下来的,能吃能喝,这么说吧,一顿饭至少够她丈夫开上出租车转两天的。银子的丈夫有次酒喝多了,跟我发牢骚说,你妹妹不是喜欢装屁吗,这回装大了,吃客一拨一拨的,吃喝还不算,还得帮人家办贷款,费死劲了。

我说好,与人为善,是积德的事。

铁孩蹲监狱只蹲了五个年头,出来后真就办了家山菜加工厂,把黑木耳晾干压缩,做成出国产品,最终成了东三省远近闻名的女老板。

金善丽当了一名列车员,没日没夜的奔波在火车上,拿她自己的话讲,真是前所未有的快乐。

最为可怜的是“响铜”和刘芹,她和另外几个姐妹赶上了那家夜总会失火,因为酒喝多了,谁都没能跑出来,在火中结束了极其年轻的生命。

一场大火,覆盖了她们的名字,这样的葬礼尽管很多人不能接受,却也说不出什么。花朵开到最为灿烂的时候,它的芬芳也便消失殆尽了,这比凋零更值得回味。

最后的最后,银子跟我说,她说服丈夫捐出了一些钱,到城郊买块墓地,把几个姐妹的碎骨和一些遗物葬了。她替姐妹们立了块墓碑,在上面刻上一行字。那行字是:自己是自己的神。

很长时间以后,我又听到一件事,也是跟“响铜”和刘芹她们有关。说相关部门查到夜总会那起火灾时,出现了一个细节,起火的原因主要是夜总会的防火措施不到位。但那家夜总会的老板却试图把责任推托出去,说可能是刘芹她们中的某个小姐吸烟不慎引起的,惹得办案组中的一个片警动了怒,破口大骂那个夜总会老板是丧尽天良,把责任往死者身上推,缺不缺德吧。

后来我跟银子打电话证实这件事的真假,银子说估计是真的,她们坐台的那段时间跟附近的几个片警关系很好,光是向他们提供吸毒者线索就好些条,难怪那个警察骂夜总会的老板了。

我听了心里稍稍宁静了些。说白了,我也是极其同情那些女孩的,她们真的是身不由己呀。

责任编辑 赵宏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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