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2011-01-01 00:00:00
长江文艺 2011年3期


  阳台狭窄、简陋,马闳靠护栏边,倾着前胸,将手比画成取景器。远处芒果树下的男孩女孩定格在他视线里。他听不清楚他们讲的话,但从表情看,他知道他们是在争吵。他能嗅到那股不安、忧伤的青春气息。
  马闳是个摄影发烧友,但他没有专业装备。唯一那部索尼数码相机,也在某次和阿玲争吵时摔散了架。此情此景令他联想起过去跟阿玲的数次争吵、痛心,以及泪水。
  他跟阿玲认识两年多快三年,那时阿玲初来深圳,还带有清新泥土的气息,羞怯,跟陌生人讲话不到一半就脸红,对未知的事物充满惊奇。从初识的谈话中,马闳感觉到了这一切。
  ……
  阿玲说,你是在公司上班的白领么?
  他说,我是摄影师。
  阿玲说,是真的吗?
  阿玲又说,我看你不像。
  他说,现在不是,将来会是!
  过去马闳时常谈起将来,抽着香烟、喝着啤酒,说将来如何如何。现在不了,现在他就惦记挣钱的事。
  楼下两只流浪猫呲呲的撕咬声,惊醒了马闳。他双手捂住疲惫的脸,又搓了搓,返回采光不好昏暗的客厅。
  
  马闳有位朋友,青岛人,是个海鲜贩子,以倒卖扇贝、花甲、扁枪鱼、梭子蟹为业。去年秋天在深圳,马闳帮那位贩海鲜的朋友一小忙,联系了四家酒楼。事情办成,后者给了他一笔酬劳,半小时前转入他银行账户。
  钱虽不多,但超出马闳预期。他很是欣喜。从银行返回城中村租屋,马闳看到路边两个胳膊黑瘦的小孩茫然地乱跑,街头苍蝇横飞,墙头角落里能见到被弃置的避孕套和针筒,小贩们将港产警匪片和黄色光碟依次摆满桌子,封套上有裸露的未成年少女,还有穿三点式的外国女郎和动物。
  马闳拨了个电话给阿玲。现在阿玲是他女朋友,在一家品牌女鞋专卖店做售货员。
  马闳说,晚上准点回家,别加班!
  阿玲说,啥日子今天?
  电话背景里是闹哄哄的杂音,“给我双36码鞋,这款”、“那款35码有吗”。马闳瞥了眼身边飞跑比麻杆还瘦的男孩,大声说,没什么,就是好日子,晚上咱俩去吃西餐。上次吃西餐是什么时候,我都不记得了……
  他的话没讲完,电话那头有人喊了两声“阿玲”。她说,知道了。没再多讲,便挂了电话。本来马闳还想交代那笔额外的收入,好让阿玲高兴,可她那里似乎生意不错,顾不上。
  阿玲是个有点婴儿肥的云南女孩,在西双版纳土生土长。她皮肤呈泥土色,笑起来两边脸颊会显出酒窝。马闳经常跟阿玲开玩笑,说那酒窝能盛二两白酒。
  两年以前,马闳在东门本色酒吧认识了阿玲,就迷恋上她的酒窝。他请她喝了两杯“血腥玛丽”。喝到一杯半时,他们互换了手机号。自然,后来他们交往上了。两年下来,阿玲没吃减肥药,身上的肉却一坨一坨掉,脸上那点稚气的婴儿肥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下因睡眠不足显出浓墨重彩的黑眼圈。
  马闳去了家面馆吃桂林米粉,小店里仅有一位服务员,听口音是广西人。生意淡,胖女孩坐板凳上不停地抠手指甲,间或看脚上那双橘色人造革皮鞋。在马闳眼里,女孩的模样似一只正晒太阳的肥猫,慵懒,漫不经心。吃米粉的过程当中,马闳偷瞄了胖女孩好几眼。女孩额头窄、人中浅、塌鼻梁,长得不好看,也不可爱。
  到屋马闳干起家务,拖地,抹桌子、椅子,拍死一群蟑螂仔。他感觉有个看不见的人站他背后,是过世多年的母亲。那双含泪的眼睛忧伤地望着他。他有些不安和愧疚。
  马闳将阳台上码的那堆啤酒瓶、白酒瓶全部清理干净。洗手间马桶坏了,大概有三个月,一直没修。他找来维修工,花三十五块钱修好马桶。又找来电工,换了洗手间坏掉的灯管。
  收拾好屋子,马闳站立窗边专注地抽烟,吐烟圈。他目睹屋对门的老头在楼下遛狗,那条狗比老头更衰老,患有皮肤病,毛脱光了,看上去丑陋不堪。
  老头已经歇顶,剩余的头发花白,但他目光犀利,眼神如刀光闪闪。
  或是马闳内心歉疚的原因。前段时间阿玲上夜班,马闳带了个女孩回家,呆了两小时。女孩是房屋租赁公司的行政文员。碰巧他们出门时给老人撞到,马闳瞥了眼老人,发现他不停摇头,嘴里直嘀咕。他听不清老人讲的话,但他再遇到老人时,便不敢直视老家伙的眼神。
  远处簕杜鹃开得正艳。
  马闳预感到好日子似乎就要降临,暗自鼓劲,想着应该振作起来,无论好坏,得赶紧找份工作。他将捏香烟的手伸出窗外,弹落烟灰。他打算出趟门,上屈臣氏买点零食。
  阿玲爱吃零食。
  马闳挑了泰国大哥派烧烤味花生豆、明治雪吻巧克力、美国开心果、菲律宾芒果干……那些进口零食,他装了满塑料袋。回屋后他将零食腾到茶几上,拆开那袋美国开心果,吃着,想另一件事。脑子里晃过阿玲洗澡的情景。
  距离上一次做爱,有些日子了。他感觉有堆蚂蚁在身上挠。放下开心果袋,他去厨房倒了满杯冷水喝。再去洗手间,将手伸进裤裆,好半天手才掏出来。
  廊道传来狗吠声。他站立镜子前,头发凌乱,一绺一绺纠缠在一起,他拿刚用香皂洗过的双手压头发,还是显得杂乱无章。他决定去理发,心想一切将从“头”开始。
  下个月底就到了他26岁生日,他希望运气能好起来。
  
  洗手间传来哗哗水声和跑调的歌声,阿玲到家时,进门目睹茶几上那堆进口零食,她有些感动。
  马闳正在冲凉。
  阿玲说,马闳,找到工作了你?
  马闳说,不是,是另外的事,去年秋天还记得吗你?那个做海鲜生意的,那个刀疤脸,给我汇了笔款。
  阿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她说,多少?
  马闳说,抵你两月工资!
  阿玲说,真的?
  穿着塑料拖鞋,马闳从逼仄的洗手间走出来,偏头拿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他说,当然,你也去洗洗,我们再出门!你看我?
  阿玲说,什么?
  他说,你没觉得我有点不一样?
  阿玲盯着马闳看,咧嘴笑起来。她说,你理发了,看上去很精神!
  他说,我得好好准备咱俩下一步的约会,你赶紧洗澡、换衣服。我真想每天都能跟你有个约会,跟刚认识你时那样,在西餐厅、咖啡馆聊天,喝奶油蘑菇汤,吃牛排……
  阿玲打断了他。在店里站着忙了整天,她觉得头有点晕。她说,别老讲从前的事,多想想以后吧,我先去冲凉!
  洗手间升腾起水雾,阿玲将花洒取下,温水淋在身上。乳房、腰间紫色的瘀痕已快消失。马闳将脑袋探进来,阿玲吓得脸白了,嘴唇抖了两下。她说,你吓死我了!她将后背留给马闳看。
  接下来他俩很费了番心思打扮,阿玲将条纹衬衣、白色棉布裙、球鞋穿上身,然后他们牵手出门。在路上马闳轻捏阿玲的瘦手,他说,阿玲,今天你真漂亮!
  他们到了过去恋爱约会时常去的西餐厅。坐餐桌边,阿玲看着马闳。马闳觉得她似乎在想别的事。
  马闳说,阿玲,怎么了你?
  阿玲说,我那个有四十天没来,又好像是四十一天。我怀孕了可能?
  马闳说,你别多想!他的目光挪到对面卡座一对男孩女孩身上。脸上长满青春痘的男孩也在看他,目光模糊。马闳身体前倾,点燃一根香烟,支起肘,又开始回忆上一次做爱的时间。
  阿玲说,我总感觉身上哪个地方不对劲。
  哪里?他说,哪里不舒服?
  阿玲说,有时候是胃、心、肺,有时候是肝,还有小腹。有天电视新闻里说,深圳生活节奏快,生活压力大,有个女的才二十五岁就患了乳腺癌,还有个宫颈癌,才二十九岁。
  他说,你成天瞎想,你才二十岁。我告诉你,这些天你每天晚上都在磨牙,估计你肚子里长了蛔虫。到底哪里疼你?
  阿玲说,我也不知道,我怀疑我有了。这半年,我经期总是紊乱,医生讲是压力大导致内分泌失调。你看我额头,冒出四颗,应该是五颗痘痘,眉毛里藏有一颗,左边。
  
  阿玲又说,马闳,我是不是真有了?
  他说,不会。他把正抽的香烟杵在茶色烟灰缸里摁灭了。那次做爱距离今天有多久,起码有两个月。阿玲不让马闳碰她。
  马闳从烟盒里抽出根香烟,没点燃,搁烟灰缸旁。他看到站在门廊下纤瘦的服务员,不停地按手机键,发短信。女服务员眉目清秀,时不时盯着手机傻笑。马闳猜想女孩肯定处在热恋中。他发现女孩耳廓小、眼角有颗泪痣。他看人总喜欢打量细节。
  阿玲伸手够到香烟,夹在两根指间。她说,打火机?
  突然她眼睛红了,眼窝潮湿。
  马闳伸手递来打火机。他说,阿玲,怎么了你?
  阿玲点燃香烟,猛吸两口。她说,我想起两年前刚来深圳,跟老乡第一次去酒吧认识了你,你请我喝了两杯“血腥玛丽”。你知道吗,这之前在西双版纳,我从没见过像森林的树那么多的高楼大厦。还有,第一次进西餐厅,就在这里,跟你吃意大利面、牛排。
  阿玲夹香烟的手抖起来,烟灰落在餐桌玻璃上,她用食指拭擦干净。
  马闳说,以后我们会好起来的!
  阿玲说,那个为你堕胎的女孩还在找你吗?
  马闳知道阿玲在讲王梦,但他说,谁?
  阿玲说,你明明晓得,还装!
  马闳说,都是过去的事。
  阿玲说,我担心她会来找你,要不你会去找她!
  马闳说,你总喜欢胡思乱想,不会的。从明天起我就找工作,再不挑三拣四、挑肥拣瘦。盯着对面阿玲那张疲惫的脸看,他想起操劳大半生供他念完大学的母亲,若不是美国金融危机,外贸订单骤减,他不至于失业。他决定戒酒、戒烟,彻底跟那个房屋租赁公司的行政文员,还有在桑拿中心认识的香港中年女人断绝来往,再把身上那些坏毛病统统改掉。
  阿玲说,你边找边看,家里不是还有我么!
  他们不讲话,埋头吃东西,偶尔抬头眼神碰到,他们就冲对方笑。
  挨一会马闳说,阿玲,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阿玲说,站了一天,我好累,想睡觉。我头不舒服,脚不舒服,哪里都不舒服。
  马闳说,我敢打赌,你身上肯定长了蛔虫。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做检查!
  阿玲说,我没磨牙,那是做梦,我梦到回老家了,吃香蕉、菠萝、芒果,是象牙芒。你到我家乡西双版纳,会看到林子里飞翔的孔雀、白鹇、犀鸟;有时还能看到大象在路上漫步;甚至有时会看到奔跑的羚羊、野鹿、野兔……还有泼水节,可好玩。
  马闳说,等我工作顺利了,春节放假我们就回云南,好不!
  阿玲眉头舒展开,将香烟的滤嘴搁进烟灰缸里。她说,好吧,如果我们还在一起的话!你迟早会离开我,我有预感!
  马闳说,阿玲,你不单胡思乱想,你还胡说八道。吃完了我们去哪里,回家么?
  阿玲说,回家,明天我上早班,现在我头都是大的,累死了。真想大睡个三天三夜。
  马闳说,吃好了吗你,吃好了我埋单。
  阿玲说,肚子好撑。
  马闳喊来那个不停偷偷发短信的服务员结账。手机铃声在他的裤兜里响起。接完电话,他默默地掏出一根香烟,抽起来。眼神变得古怪、沮丧。
  阿玲说,怎么了?
  马闳说,咱们得搬家,房东要收回房子!
  阿玲说,又得搬家,这两年起码我们搬了三次。搬就搬吧!她撇嘴笑,笑得不自然,很难看。
  马闳说,刚才我们说去哪里?
  阿玲说,回家。
  马闳说,晚一点我们再回,去酒吧,好不?!
  阿玲看着马闳,觉得他眼睛里冒出寒气。她说,好吧,但我明天得上早班。
  他们去了酒吧。水漂烛燃烧在吧台,人声嘈杂,黑色的人影在摇晃。点单时马闳没要“血腥玛丽”,而是要了一支红酒。他们摇色子,马闳感觉有双眼睛盯着他,或者是盯着阿玲。他把红酒当水喝的,拎起酒瓶晃,空了。他又要了一支。
  阿玲说,我头有点晕!
  马闳放下摇色子的盒子,他说,能喝多少你喝多少,我去趟洗手间。他穿过跳舞的人群,朝洗手间走。他把一只手撑墙上,解开裤门,昂头听尿液撞到瓷壁的声音。返回吧台时,他瞅见阿玲身边多了位矮个男人,肩膀很宽。矮男人扼住了阿玲的手腕。
  几乎马闳是冲过去的。走近他听到矮男人的讲话声,“小姐,我认识你,那天晚上在床上你叫得真够欢的!”
  马闳说,放开你的手,别碰她。他将矮男人肥厚的手掌掀开。
  矮男人双手支在吧台上,他说,你花了多少钱?
  马闳讲话的声音抖起来。他感觉手心冒出汗液。他说,你认错人了。马闳闻到男人嘴里喷出的酒气和烤羊肉的膻味。
  矮男人说,我敢打赌就是她,那晚我干过她,三次。她口活不错。
  马闳将手心在裤兜里擦了一把。他说,你喝多了。
  矮男人说,你……你他妈才喝多了!
  矮男人确实喝多了,舌头打结。马闳挥手给了矮男人一拳,两人扭作一团,他用膝盖顶住矮男人小腹,双手掖紧他的衣领。马闳听到耳边响着阿玲的喊声,很遥远,眼睛看到许多张模糊的面孔。
  稍后他们被酒吧的保安架走。
  马闳右膝盖磕破皮。他和阿玲拦了辆的士,坐上车一言不发,直到岗厦村。走在城中村那段回家的路上,马闳隐隐感觉到膝盖的痛。他手臂的肌肉邦硬的,手指微微地颤抖。他已经很多年没跟人发生冲突了。
  阿玲挽着他的胳膊,在夜色下的人群里行走。
  马闳细声说,真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他讲话的声音有些不对劲。
  阿玲说,你太冲动了,万一那人身上有把刀,或者别的什么,怎么办!
  马闳说,不会的!
  阿玲说,我是说万一。
  马闳说,就算他有把刀,但我是你男朋友。我爱你!
  阿玲说,下次不许这么冲动!
  马闳说,我爱你!
  马闳又说,上次我们做爱是什么时候,还记得吗你?
  阿玲说,怎么。不记得了!
  马闳说,你不是说你怀孕了。
  犹豫着阿玲说,我……我不知道。
  
  他们穿过了城中村的烧烤摊、小饭馆、贩卖盗版碟的档口。到家揿亮客厅开关,阿玲说,给我看你哪里受伤了!
  马闳走到阳台,看着夜色里的灯火,他说,没事,我没事。让我一个人呆会儿!转身他从冰箱拿出瓶啤酒,用牙齿咬开铁盖子,抓住瓶颈直接往嘴里送。
  马闳想了很多事,从他脑子里一晃而过。最后,他想那个醉酒的矮个男人到底是不是认错人了。他骂了句,操你妈的。阿玲蹲在鞋架边,擦第二天上班穿的工鞋。她说,嘀咕什么你,到底你伤到哪里了,给我看看!
  马闳说,没事,那些天你上夜班时到底在干什么?
  阿玲的视线越过马闳,古怪的目光看着阳台外面的黑夜。她说,你疯了,鞋店里能干什么!她把头埋得低低的。
  马闳盯紧阿玲看。他说,别想扯谎哄我。
  阿玲说,你不相信我。
  马闳默默地喝酒,不时地骂一句,操他妈的。
  阿玲匆匆忙完手头的活,站起身说,我好累,我想睡觉!
  马闳将空酒瓶扔阳台角落里,酒瓶滚动哧哧响。坐回沙发上,他手握成拳头支撑下巴。他说,我们得赶紧找房子,然后搬家。
  阿玲说,等明天再说搬家的事,现在我要你。马闳你生日快到了,你不是一直想买那部佳能单反相机吗,白天我帮你看好了,商场断货,马上会从广州调过来。
  马闳沉默。脑子里晃过曾经跟阿玲一起在苏宁电器看相机的情景。他记得当时跟阿玲说,迟早有一天我会拥有它!他又说,太贵了,一万多块!然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阿玲走进洗手间冲凉。马闳听到水响,似乎夹杂着嘤嘤的哭声。声音很遥远。稍后马闳也洗了澡。
  黢黑的卧房里,阿玲冷静地说,现在咱俩不能出意外!
   马闳说,什么?
   阿玲说,你去拿套子,还有吗?
   马闳爬起床,赤脚摸黑走到厅里。瓷砖地板冰凉。他听到阿玲在卧房嘟囔,找到了吗?他的手在茶几上摸索,碰倒了白天购买的那袋美国开心果,噼啪的声音在黢黑的客厅里炸开了。果仁散了满地。
   阿玲说,你撞到什么了,找到没?
   马闳的手摸到了安全套包装盒,嘴里却说,没找到。
  他的手在茶几、地板上摸,到处是果核。他想将散落的开心果收拢起来,稍后又放弃了。他蹲在黑暗里,眼前也是无边无际的黑,他想起患糖尿病多年忍受病痛不就医的母亲。十岁那年夏天,在同样的黑暗里,他听到蛐蛐的叫声和母亲细微的鼾声……他觉得有双眼睛在高处,从未放弃过对他的注视。
  他想他遇到了跟母亲一般隐忍的女人。
  站起身马闳走去卧房,听到阿玲细碎的鼾声,还有断断续续的磨牙声。他想起阿玲的梦和梦里长夏无冬、一雨成秋的故乡。
  
  责任编辑 楚 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