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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赵建国和老婆王秀芝耷拉着脑袋站在里屋炕边听父亲赵政轩训话。老爷子七十多了,精神矍铄,声音洪亮,像当年在生产队当队长时的劲头一样:“……给你俩说过多少遍了,这事是趁早不趁晚,和赶集一个熊样,咋就不往脑子里过过呢!你俩给我说说,家乐多大了?家凤多大了?别整天像喝了二两小酒似的不知道东西南北。实在不行,你俩就别管了,这事交给我来办……”赵建国忙说:“爹,这事还是我和秀芝操心,你和娘就歇着吧。”赵政轩说:“歇着个屁!瞅瞅你俩办的这事,没一点让我放心的。”老伴谢士莲说:“好了老头子,说是不发火的,咋又嗷嚎上了?”赵政轩说:“你给我住嘴吧!平时都是你跟着和稀泥和的,要不然我早就抱上重孙子了。你看看现在,连个屁影子都没有,瞎忙啥啦!”儿媳王秀芝吓得大气不敢喘,还是低着头。赵政轩扬扬手,示意他俩可以出去了。赵建国和王秀芝一前一后回了西厢房。
目前在赵家,老爷子赵政轩最大的心事莫过于给孙子赵家乐说媳妇,给孙女赵家凤说婆家。两个小家伙一个二十,一个十八,像黄澄澄的麦苗已经到了收割的季节,可就是看不见挥镰的人,不免让老爷子赵政轩心急如焚。其实不光赵政轩急,儿子赵建国和儿媳王秀芝也急。就是在整个辛庄村,男孩二十、女孩十八还没找对象的也是稀奇,更何况是赵建国的儿子——这个在庄上被称为最精明的人之一。因为五年前,赵建国就在庄上开了家门市部,也是庄上唯一的一个门市部,一直开到现在。虽说挣的钱不是哗啦哗啦的响,那也比一般的人家要强个三四倍的。人都说赵建国是挣钱挣迷了,也不迭给孩子说对象了;也有人说,赵建国翅膀硬了,腚撅天上去了,想给儿子寻个城里的姑娘。事实相反,儿子一下学,也就是高中上完没考上大学的时候老婆王秀芝就开始张罗,到现在快两年了还是没啥动静;女儿赵家凤和儿子赵家乐的情况不同,虽说都是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可赵家凤不愿意在庄上待,毕了业就飞到了县城跟着她二叔——赵建国的弟弟赵建军在县城的建筑队是个包工头,赵家凤就跟着她叔在队里当了会计。算起来两个孩子前前后后也见三五个,可就是一个没谈成。有天赵建国和王秀芝商量,要不先缓一缓?王秀芝点头同意。谁知这一缓三个月又过去了,昨晚被父亲赵政轩一通敲打,两个人赶紧绷起了弦,觉得这事是该紧紧了。
第二天吃完晌午饭王秀芝出了门,她要去找媒婆李大嘴。李大嘴办事很麻利,没过两天就回了话,说东边的荆庄有个叫刘金花的小妮子不孬,人家也愿意见面。王秀芝听了很高兴,赶紧把这事告诉了男人赵建国。赵建国正忙着和儿子点货,听王秀芝这么说,不迭点货了,让儿子赵家乐回屋捯饬几下,赶紧去相亲。到了晚上,赵建国就把儿子赵家乐相亲的事给父亲赵政轩说了。赵政轩笑呵呵地直点头,并称赞儿媳王秀芝做得好。最后又问赵建国:“小家伙同意了?”赵建国说:“问题不大。看来女方也相中了咱家家乐,两个人把电话号码都留下了。”赵政轩说:“这就对了嘛,事情就得想着法子去做才行,是不是?正好……忙完家乐的,下一步就是家凤了。抓紧时间吧。”
没过几天,赵家乐和刘金花就开始有说有笑、出双入对。老爷子赵政轩喜得合不拢嘴,他给老伴谢士莲说:“我说过嘛,找个对象哪有那么费劲的,你瞅把他两口子累的,真是!看来建国这个东西也是个白搭熊,整天忙的啥呀。”老伴谢士莲说:“你别老说建国了,他平时哪有一点空,种着地还得管着门市部,就是个铁人他也转不开呀。”
这话正巧被正在做饭的儿媳王秀芝听见了。晚上王秀芝就给赵建国叨叨,说咱爹娘明里说你,实际暗里是在骂我呢。赵建国笑了,接着安慰起王秀芝,说爹娘也是为了咱们的家乐家凤好才这么着急上火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说,你说是不?王秀芝一想也对,气忽悠一下就消了,又问赵建国:“咱们啥时把家乐的事办了?要是晚了老爷子又该数落咱俩办事不利索了。”赵建国拿过来日历牌,翻了翻,说:“要不十月份吧。你去找个人算算,看看十月哪天好,咱们就在那天把这事办了。”王秀芝答应着,拾掇起别的东西。赵建国说:“我去给爹娘说声,你拾掇完先睡吧。”到了东厢房,母亲刚躺下,父亲赵政轩还在听广播。赵建国坐下后就把家乐的婚事给父亲一说。母亲谢士莲听见了,问赵建国:“给亲家那边说了吗?”赵建国说:“还没呢娘。等咱这边定下来后我想再给他们说。”赵政轩摸着干瘪瘪的下巴点了点头:“我估摸他们也没啥意见,你和秀芝就准备着。先把王家营的厨子宋秃子订下来,要是晚了再被人家请走了咋办?”赵建国点着头,把宋秃子的事记在了纸上。母亲谢士莲说:“还一个重要事,明天给你三爷说声,让他帮咱做个管事的,另外把孙猴子也叫过来,他俩平时就好搭把着手干。”赵建国也把这些记上。最后赵政轩说:“去亲家家商量事时搬箱好酒过去,别总拿点心了,让人家笑话。”
在辛庄,赵家是个大户,知道赵家孩子要结婚了,这七大姑八大姨的五十多户亲戚都来了,没出一个礼拜里屋就堆满了贺礼。赵建国和王秀芝忙着迎来送往,把门市部的活交给了儿子赵家乐打理。老爷子赵政轩负责记账,别看老爷子都七十多了,头脑灵得很,把账记得清清楚楚的。母亲谢士莲也没闲着,正指挥本家几个妇女给孙子赵家乐套被子。二叔赵建军领着三个人把西偏房拾掇了一番,并把地板重新泥了泥。妹妹赵家凤一看大家都有活,自己没有,就向爷爷要活。赵政轩想了一圈说:“丫头的手巧,你就剪喜字吧。”就这样忙了两个礼拜,迎娶的日子到了,赵家乐开着自家的拖拉机把刘金花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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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乐结婚没仨月,赵家的欢乐气氛就上升了一大截。因为刘金花爱说爱笑,走到哪笑声就像一串小铃铛似的丁零当啷。尤其是老爷子赵政轩,听到刘金花喊他爷爷爷爷的,高兴得耳朵都觉得不够使似的,恨不得再长两个。
王秀芝却觉得这样不是多好,甚至有些反感刘金花这样,她觉得儿媳妇这样显得太不稳重,也太不内秀。赵建国就说她:“不稳重你可以教她,至于暗地里生气?”王秀芝说:“我教过她了。例如别那么大声哈哈笑,别和来买东西的男人拉呱等等,可她听吗?还是整天嘻嘻哈哈的。”赵建国说:“人家笑你也管?真是的,剩下的那条我倒是赞成你。”王秀芝说:“谁家的小媳妇像她那样笑的,你不觉得太那个了?”赵建国说:“啥这个那个的,你咋那么多事呢!”王秀芝说:“就是那个……你真不懂还是装糊涂,就是笑起来有点太疯了。”赵建国说:“你胡说八道啥!笑笑也是疯,那你明天干脆别让她笑了得了!”王秀芝被赵建国顶了回来,气得撅撅地一腚坐在了炕沿上。儿子赵家乐突然跑进来,把王秀芝吓了一跳。赵建国问他咋的了?赵家乐说:“金花老是咋呼肚子疼,我想让俺娘过去看看。”王秀芝二话没说猫着腰就往偏房跑,赵建国跟着过去。到了门口,赵建国突然站住了,他觉得儿媳妇肚子疼老公公进去不合适,就折了回来。
到了晚饭的点,赵建国看看儿子还没过来又问了一遍王秀芝:“金花真怀上了?”王秀芝喜贼贼地光点头也不吱声。赵建国说:“这事可不能大意了,不行你明天领她去乡里检查检查,确定一下。”王秀芝说:“不用确定,我保证她怀上了……”赵建国说:“能的你!要都这样还用大夫干啥!你自个当大夫得了。”王秀芝没再和赵建国叨叨,去了东厢房,一进门就把刘金花怀孕的事给婆婆谢士莲说了。谢士莲喜得眼睛眯了起来,老爷子赵政轩接着问:“是真的吗?”王秀芝点点头说:“我刚才去看了,就是怀上了。你说快不快爹?家乐要当爹了,您也要有重孙子了。”赵政轩眼泪汪汪的,像是要哭出来。婆婆谢士莲说:“看看,看看,把你这个老东西激动的,晚上还能吃下饭吗?”赵建国进来了,看见老父亲这么激动,自己的眼泪也是一个劲地打转转,过了会儿才说出话:“明天我让孩他娘领金花去乡里检查检查,这样咱也就放心了,行不行爹?”赵政轩捂着脸点点头。母亲谢士莲说:“你俩别说了,再说下去你爹激动得非哭一夜不可。回去吧。”
两人回到西厢房,王秀芝就开始琢磨做晚饭的事,赵建国转过来调过去不知道该干啥好。王秀芝说他:“快当爷爷了是不是激动了?”赵建国说:“想不到小兔崽子还不简单呢。看他平时蔫蔫的,到关键时刻还真有两把刷子。”王秀芝呵呵笑了,而后捂着嘴说:“这都是你们老赵家的传统!别忘了你当年也是这个熊样,刚结婚就猴急猴急地让我怀上了家乐,你都忘了?”赵建国说:“小声点!看你说的啥话呀熊娘们,这么大岁数了没一点正形。这话别让孩子听见了。”赵建国刚说完,儿子赵家乐突然进来,问赵建国:“爹,你刚才说的啥?还怕我听见了,再给我说说呗?”赵建国故意脸一沉,也不吱声,背着手去了院子。王秀芝则在后面笑得嘎嘎的。
3
天越来越凉,刘金花的肚子也是越来越大,老爷子赵政轩一边等着重孙子的降生,一边惦记着另一件心事,就是孙女赵家凤的婚事。他觉得儿子和儿媳这段时间已经把这件事忘了,光把劲用在了孙子赵家乐的身上而忽略了孙女赵家凤。他觉得这样不行,事越拖就越不好办,就在一个礼拜六的晚上把儿子赵建国和儿媳王秀芝叫到了跟前。
正巧那天晚上赵建国喝了二两白酒,脸还红扑扑的,他笑着问:“啥事呀爹?你的脸咋还板板着?”赵政轩瞪了赵建国一眼,吓得赵建国酒一下醒了,接着嘿嘿笑着摸楞起头。赵政轩说:“别嬉皮笑脸的,给我站好了。问你一个事,你知道咱家还有啥事没办吗?”赵建国一听老爷子问这个,接着回答:“没啥事了爹。这不菜园子也拾掇好了,门市部也弄利索了,还有啥事呀?”赵政轩听儿子赵建国这么说,气得呼呼地直喘粗气,顺手把布鞋抄了起来,照着赵建国的头就扔过去。王秀芝吓得愣在原地,不知道老爷子这是生的哪门子气,也不敢插嘴。老伴谢士莲拉了一下赵政轩的胳膊说:“老头子,有话你就不会慢慢地说,咋岁数越大脾气也跟着大起来了。”赵政轩一抖胳膊把谢士莲的手抖开,又抄起另一只鞋说:“你个小兔崽子给我过来!我再问问你,还有啥事没办了?”赵建国捂着头怯生生地朝前挪了半步,小声问:“爹,你消消气,有啥事你直接给我说不就得了,别为了打我再闪了你的胳膊。好好好,我不说了,你打吧爹,直到你打解气了为止。”赵建国这么一说,赵政轩却把手放下了。老伴谢士莲趁这个机会插进了话:“你这个孩子呀,也不怨你爹打你,脑子里天天想的啥呀!到现在了还不明白你爹为啥打你,想想?家凤的事,咋就不往脑子里过过呢?”
王秀芝这下明白了老爷子为啥生气了,激动得竟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头耷拉着,眼泪啪啦啪啦往下砸。赵政轩一愣,接着又扬手把那只已经放下的鞋扔了出去:“小兔崽子你是个傻子呀还站在那里,快把秀芝拉起来!”赵建国这会儿也在愣神,不明白老婆怎么突然跪下了,正想这事时鞋就砸在了头上,他赶紧过去把老婆王秀芝拉起来。赵政轩说:“你这是干啥呀秀芝,我又没说你,你看你……”王秀芝眼圈通红,抢过话说:“爹,都是我不好,你就骂我两句吧,要不然我心里更难受。”婆婆谢士莲说:“快起来快起来,都这么大的人了跪啥呀跪。你爹现在是脾气越来越大了,真是不知道说他啥好。你说?这事是急能急得来的吗,得靠媒人牵线才行,是不是?慢慢来呗,急啥呀天天。”赵政轩听老伴这么说气又上来了,冲赵建国点着手说:“看来指望你这个小兔崽子是白搭了,以后这事你们也别管了,我自己给自己的孙女找婆家,你们就躺着睡大觉得了。”说完仰面靠在被子上抽起烟。
赵建国和王秀芝一回到自己的西厢房就开始合计这件事。他俩把庄上适龄的小青年数喽了两遍,除了小伍子和大庆子人模狗样外,其他的他俩都没看上眼。王秀芝说:“不行我明天再去找找李大嘴?让她帮着寻摸寻摸外庄有合适的吗。”赵建国点头说:“别忘了我的话,一定要找个腿脚勤快的。”第二天吃完早饭王秀芝就提着二斤麻花去了李大嘴家,把情况一说。李大嘴当即就应下了,说小妮子长得这么俊,还怕说不上婆家,放一百个心好了。王秀芝回来后就把李大嘴的原话给赵建国说了,赵建国喜贼贼的,干活也呼呼带风。王秀芝也甭提有多高兴,没事就往儿子赵家乐的屋里钻,看看儿媳妇咋样了,哪地方不舒服了,想吃啥了,跑得里外三倒挺勤快。婆婆谢士莲看不下去,说王秀芝:“别这么娇着金花了,没事让她出来遛遛,搁屋老躺着对孩子有好吗?”王秀芝答应着,赶紧去屋里喊刘金花。
娘俩就在院子里溜达起来,婆婆谢士莲坐屋檐下瞅着她俩遛,过了会儿又突然问:“秀芝呀,李大嘴回话了吗?”王秀芝心想:坏了,这两天光伺候儿媳妇了,忘问那事了,就说:“我这就去问娘。”把儿媳刘金花安顿好,就去了李大嘴家。李大嘴笑呵呵地说:“家里的事多,忘了给你捎话了,寻了一个,贾庄的吴三槐。小伙子不错,腿脚勤快,家里还是磨香油的。”王秀芝说:“长得咋样呀?”李大嘴说:“长得也不孬。对了,你当初不是想让我给家凤找个腿脚勤快的,咋了?现在又变卦了?”王秀芝说:“没变卦,我就是随便问问,咋说也不能找个丑八怪吧。”李大嘴笑得前仰后合,让王秀芝放心好了。回来后王秀芝就把这事告诉了赵建国,赵建国说:“只要孩子腿脚勤快比啥都强。我这就给小妮子打电话让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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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赵建国准备拖拉机,把儿子赵家乐也叫起来。王秀芝一脸无奈地瞅着赵建国忙活。过了会儿母亲谢士莲过来了,问赵建国:“你就不能缓缓?让家凤考虑两天后自己回来?”赵建国说:“不缓了,就是绑我也得把她绑来。不信就管不了这个熊妮子了!”拖拉机发动起来,赵建国指指后斗,赵家乐赶忙爬上去。两人走后,王秀芝给婆婆谢士莲说:“你说咋办呀娘,家凤这么拧,在电话里说不想去相亲,建国到了那里还不得打她呀。”谢士莲说:“也不能怨建国打他,小妮子是越来越不听话了。还说不想去相亲?那要到八十了再去相亲,谁还敢要她!”老爷子赵政轩也气得不轻,说王秀芝:“你们现在知道厉害了,以前咋就不知道管管呢!看看你们俩呀……”王秀芝被公公婆婆数落一顿后灰溜溜回了自己的西厢房。在炕上坐了一霎霎,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丈夫赵建国临走交代,上午啥活不干也要去看着店。就赶紧去了门市部。
村民周瘸子来打酱油,由于王秀芝心神不定,多找了他两毛钱。王秀芝在周瘸子走后发现了,骂周瘸子不是个东西也不把钱退回来。正骂着老爷子赵政轩突然来了,他说他在这里看着,让王秀芝回去陪着金花。王秀芝瞅瞅老爷子,看老爷子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也没敢多说话,赶紧回来了。
王秀芝先是到金花的屋里转悠了一圈,接着就去做午饭。婆婆谢士莲过来问:“家凤还没回来吗?”王秀芝点点头。谢士莲说:“你看这都弄的啥事呀……”接着嘟嘟囔囔走开了。王秀芝听了心里酸酸的,有种想哭的感觉。她揉揉眼睛,可能手上有灰,揉完感觉眼睛更疼了,她舀了点凉水冲了一下。婆婆谢士莲又进来了,歪着头问王秀芝:“我刚才听见拖拉机声了,你听见了吗?”王秀芝一愣,也歪着头听了一会,没听到有啥动静,就对谢士莲说:“娘,家凤他们还没回来呢,可能你听差了。回屋吧。”谢士莲说:“你听听?我明明就是听到拖拉机声了。”王秀芝心想:你老耳朵不好使,分明没拖拉机声你却说有,这不是抬杠吗。不过她嘴上没敢这么说,扶着谢士莲往外走。俩人刚走到堂屋门口,王秀芝真听到拖拉机声了,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的,过了一会儿拖拉机头进了院子,接着看见丈夫赵建国和儿子赵家乐了。王秀芝赶紧跑过去,看了看后斗,没见到赵家凤,就问儿子赵家乐:“你妹妹呢?你妹妹呢?”赵建国气急败坏地说:“肯定是老二告诉她的,小妮子躲起来了。这个熊老二,以后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他不可。”王秀芝一看闺女没被逮回来,放心了,赶紧去做饭。
老爷子赵政轩也听到拖拉机声了,赶了过来。赵建国还在嘟嘟囔囔地骂。赵政轩说:“你给我闭嘴小兔崽子!还骂老二,我看最该骂的人就是你了!”赵建国想争辩两句,一看老爷子怒气冲冲的,就把话咽了回去。他拍拍身上的土,气呼呼地往堂屋走。赵政轩说:“你给我站住!给我说说咋回事?”赵建国转过身说:“我刚到建筑队时就碰到老二了,拉了一会呱,再去找小妮子时就找不到了。你说说爹,不是老二透的风还有谁?”赵政轩说:“既然这样,给媒人说等等吧。我就不信她躲过了初一能躲过了十五。”
到了晚上赵家凤却主动打来电话。赵建国劈头盖脸地骂起来,赵家凤说:“别骂了爹,我想和俺娘说话。”赵建国把电话扔给王秀芝。王秀芝说:“你个死妮子真是胆大包天,死哪去了?”赵家凤说:“娘,我不想去相亲的原因……就是我有对象了。”王秀芝惊得不轻,叫着问:“你说啥死妮子?你有对象了,你有对象了咋不早说?躲啥呀你!”赵家凤说:“我们刚谈了两个月,想过段时间给你们说的,谁知你们这么急了。”
放下电话,王秀芝自己呵呵笑起来,过会儿说:“看来小妮子还挺厉害呢,自己就谈上了,你觉得呢孩他爹?”赵建国努努嘴,示意王秀芝先问问老爷子,王秀芝接着把笑声收了回去,转身问赵政轩:“爹,这个事你看咋样?”赵政轩慢吞吞地说:“咋样不咋样的我说不好,关键是咱们不知根知底呀。”婆婆谢士莲说:“对对对,你爹说得对。咱不了解人家,他要再骗了咱家家凤咋办?”赵建国听了也是一个劲地点头。王秀芝说:“娘,要不咱找人打听打听?问问她二叔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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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六赵家凤从县城回来,赵建国的气还没消。王秀芝在一旁打圆场,赵建国把王秀芝拨拉一边,说王秀芝是两面派,和稀泥。奶奶谢士莲倒不是很生气,问赵家凤:“小伙子是哪庄的?长得啥样?”赵家凤嘿嘿笑起来。赵建国说:“你笑个屁!好好回答你奶奶的话。”赵家凤朝赵建国伸了一下舌头,钻到谢士莲的身后说:“奶奶,他家是咱乡上的,以前和我是高中同学呢,正巧俺俩又在二叔那个建筑队上班。他开铲车的。”老爷子赵政轩过来了,他把赵家凤上下瞅个遍,问她:“你这个小丫头真是胆大了,也不怕人家骗了你?我觉得还是多留个心眼子吧。”赵家凤哧哧笑着说:“我知道了爷爷。”
中午吃饭时,赵建国把弟弟赵建军叫来了。王秀芝炒了一个辣子鸡,赵建军喜得不轻。老爷子赵政轩说:“你个熊东西是有功之臣,你嫂子当然得犒劳犒劳你了。”赵政轩的话把赵建军说得脸红脖子粗,他没敢再往下说,而是笑嘻嘻地给老爷子倒上一杯,接着给哥哥赵建国也满上。王秀芝和谢士莲开始问那个小伙子的事,赵建军把知道的都一一说了。喝了几杯后,老爷子赵政轩还是不放心这事,就给赵家凤说:“下个礼拜把小伙子叫家里来,我瞅瞅。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让你俩谈下去。”赵家凤没吱声,老是瞅母亲王秀芝。奶奶谢士莲接过话说:“家凤,听你爷爷的,别啥事都自个做了主,你爷爷也是为了你好才这么说的。”
在一旁的刘金花闷闷不乐的,觉得一家人这会儿光关心小姑子了,也不问问自己吃好了吗。另外,婆婆王秀芝炒的鸡还放了辣椒,自己又不敢吃,馋得她那颗心上蹿下跳的。刘金花带着一肚子气匆匆吃了几口就回屋了。赵家乐一看自己老婆走了,也没再吃下去,跟着回去。王秀芝瞟了瞟赵建国,努了一下嘴,赵建国摇摇头。婆婆谢士莲看见了,咳嗽了一声,王秀芝赶紧把脸转过来,问赵建军是吃煎饼还是吃馒头?赵建军说:“我不作假,吃饱了嫂子,你赶紧吃吧。”王秀芝也没心情往下吃了,陪着婆婆说起了话。赵建军走后,王秀芝把赵建国拉一边问:“儿媳妇咋了?我看咋不高兴呢?”赵建国喝得脸通红,不过脑子还是很清醒,他摇着头说:“一会儿把家乐喊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王秀芝说:“你还不知道你儿子?熊孩子是个闷种,问也问不出个屁来。”说完拾掇起了碗筷。
下午赵建国要去县城的批发市场进点货。王秀芝拿出一块布头,让赵建国比着这块再裁二尺回来。最后又千叮咛万嘱咐说去“王庄布店”裁,别的店不好,那个店是纯棉的。王秀芝则去了李大嘴家,准备把那事推了。李大嘴有些不高兴,一个劲地叨唠王秀芝。王秀芝说:“熊妮子不听话,自己偷摸着就找了,我有啥法呀!”李大嘴说:“找就找了吧。我看我介绍的那个小青年是真不错,可惜我没那么大的闺女,要不然我自己就留着了。”俩人嘻嘻哈哈说笑了一会,王秀芝回来了。路过自家的门市部时,王秀芝见儿子家乐一个人在里面,就想起中午的事,想去问问。赵家乐开始不说。王秀芝生气了,板起脸:“和娘还不说,是不是怕媳妇知道了?”赵家乐光嘿嘿笑。王秀芝说:“窝囊废一个,快点!”赵家乐抻了一会儿才给王秀芝说了实话。王秀芝听完笑了,说赵家乐:“我还以为啥事呢,下回我注意就是,还值当生气呀。”接着又把赵家乐熊了一顿,嫌赵家乐是个面糊子耳朵,老婆说啥就是啥,没一点自己的主见。
下午四点多赵建国回来了。王秀芝一看布这么多,问赵建国咋回事。赵建国说:“你不是觉得那家的布好吗,我就多买了三尺,省得以后再买了。”王秀芝笑嘻嘻地搓摸着布拿给婆婆谢士莲看,谢士莲也说布好看,还带着小红花花。把货卸下来后,王秀芝给赵建国泡上茶,接着把烟袋拿过来。赵建国吧哒了两口问王秀芝:“给李大嘴说了吗?”王秀芝点点头。等婆婆谢士莲拿着布回自己屋时王秀芝说:“中午的事我问出来了,儿媳妇嫌我鸡里放辣椒了,她没法吃,气的。”赵建国说:“也不怨人家金花生气,谁叫你放辣椒呢,她捞不着吃当然急了。”
王秀芝扑哧一声笑了,说赵建国:“和你一户的,馋!不行我改天再给她炒个不带辣椒的,省得再亏待咱们快出生的小孙子啦。”赵建国嘿嘿笑着,照着王秀芝的屁股就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