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四首

2011-01-01 00:00:00竹马
诗潮 2011年1期


  节日
  
  挂上了彩灯
  装饰了门面
  机器轰鸣声明显减弱
  厂区内十分寂静
  这就是节日了
  工厂的节日是静寂的
  犹如黎明破晓前的静
  战斗间歇里的静
  医院病房里的静
  学校教室里的静
  一个人思考着的静
  
  气流剌刺作响的静
  电机运行嗡嗡蜂鸣的静
  机械设备有规律地咬着牙齿的静
  
  如果静寂是工厂的节日
  那喧嚣 繁忙 热烈 铿锵
  上班人声鼎沸 下班铃声汹涌
  厂房里机声轰响
  犹如千军万马般的厮杀
  交相辉映的弧光 伴着
  交响乐的节奏史诗般恢弘
  是不是工厂的节日呢
  
  工厂的节日在节日之外欢庆
  工人的劳动在节日之外沸腾
  
  工厂的每一刻都轰轰烈烈
  工作的每一天都紧张地热血奔涌
  无论白天激情似火
  无论夜晚灯火通明
  劳动的每一个动作都击响生命澎湃的鼓点
  劳动的每一瞬间都是热爱生活的生动造型
  工厂在节日里寂静
  我们的时代在节日里更加火红
  
  工厂的声音
  
  身在其中是听不到的
  身在其外那就更听不到了
  
  韵律优美 节奏铿锵的不是工厂的声音
  叮叮当当 听着烦心的不是工厂的声音
  
  什么是工厂的声音
  我用近二十年的时间
  俯下身子倾听
  低下头倾听
  跪下双膝倾听
  把耳朵置于工业的胸膛里倾听
  才隐约听到一些工厂的声音
  
  这声音从白天响到夜晚
  从夜晚响到黎明
  起初是蜂鸣鼓噪耳膜
  365天24小时从不间断
  不是被麻木得不以为然
  就是习惯中成了生命的一种律动
  
  有时是单一的
  一串清脆的响铃从厂房里传出来
  天车的窗口里探出一张年轻充满朝气的脸
  有时是复杂的
  乒乒乓乓夹杂着嘈杂和鸣叫
  像生活中的厮打和争吵
  有时是有形的
  譬如工厂的夜里富有节奏的声响
  像亲人打着鼾声睡眠
  有时是无形的
  隐秘 细小或者巨大 突然
  绷紧的神经在忙碌和变化中不得安宁
  
  这就是工厂的声音吗
  我更留恋以前上下班时车水马龙的人流中
  自行车欢快的铃声
  还有一身轻松地哼着小曲或吹响的口哨
  更喜欢走进厂门时听年轻女播音员
  甜甜的问候和配乐诗朗诵
  
  究竟什么才是工厂的声音呢
  离开厂区 工友们送别的话语
  从厂房里急三火四地喷涌出来
  高一声 低一声
  在钢铁间撞击出火花
  少女尖细的铃音从天车上
  慢一阵 紧一阵地尾随你
  在设备间折过来 转过去
  穿透血肉与筋骨
  厚重的如雷鸣
  婉转的似鸟啼
  声音如同蜂鸟不停地向你袭来
  汹涌的潮汐般拍打你的胸膛
  直至把你的泪水从眼眶里推搡出来
  
  啊我终于明白了
  什么是工厂的声音
  
  扳手
  
  想起扳手
  往往是在最无助的时候
  譬如机器发生故障
  螺丝出现松动……
  
  其实扳手很普通
  普通得似我们的左手和右手
  总是在经意和不经意间
  被拿起或放下
  
  扳手是工厂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是扳手把我们的想法
  连同爱岗敬业 爱厂如家
  旋紧并固定到骨头里
  被拿起的扳手
  曾用叮叮当当的亮音
  清脆地表达忠诚和幸福的喜悦
  如同小伙得到爱情的承诺
  激动得足以点燃自己的身体
  
  可如今 大多扳手被放弃了
  年轻材质好的扳手
  凭着身体的朗阔
  硬吃硬地闯天下去了
  那些老得掉了牙齿
  扭曲变形的扳手们
  像败血症患者
  锈迹从身体里渗透出来
  斑斑驳驳的筋骨
  一层层剥落……
  
  我是扳手中的一员
  我知道扳手的重量
  扳手的沉是真正的沉
  是由里往外的沉
  沉得让心里有一种格外踏实的感觉
  
  所以 我想对机器说
  握住了扳手
  就等于握住了命根子
  
  走丢的螺丝
  
  走丢的螺丝
  披一身疲惫的红锈
  仅存的力气
  紧紧咬住了牙齿
  
  从紧固的岗位上下来
  被用力一抛或轻轻一踢
  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一次走得太远啦
  背井离乡
  在南方以南北方以北
  被随意拧在什么上
  任狠心的扳手勒裂身体
  
  或者在城郊的泥土里
  被鸡鸣犬吠所浸淫
  只有当笨手笨脚的农事
  碰响了筋骨
  这才想起自己固有的属性
  
  更多的是在街巷和集市上
  被笤帚推过来扫过去
  像暴雨来临前的蚂蚁
  惶惑中疲于奔命
  
  走丢的螺丝啊
  我的姊妹兄弟
  一定要抖落身上的尘土
  千锤百炼过的钢铁
  决不能失去自身的重量
  只要听到机器的轰响
  心中沸腾的炉火
  会燃烧起来
  再生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