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
局限一隅,未经更多角度、多线索地考察世界及人生的写作,必定有所局限。狭窄不等于纯粹。只有历经沧海,透过云层俯视过大地的人,才能真正从容。所以,我相信,真正的写作者,在任何时代都会保持着写作的尊严,只有丰富的心灵,才能保持着真正的敏感和单纯。所以,网络时代或新的时代都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我们的写作是否承担起了它应该承担的责任。
白雪诗人
天气预报说,今天凌晨
一股强冷空气已从西伯利亚逼近
秋天还没有过完
你的城市就下了第一场雪
你说过,你最喜欢下雪了
这让一个怕冷的南方人暗自惭愧
我听见你皮靴踏雪的声音
嚓嚓嚓,像不像我正在切的大白萝卜
如果你在室内,站着或坐着
都一样安静地,满怀敬意
等待天空特使与心中的大雪汇合
我猜想那就是你家里的一位亲人
祖母,或祖母的祖母
不然,你们怎会有相同的质
这是第三遍打开诗集了,读雪
读纷纷飘落的意象
来自苍穹的上等棉啊
能把漫长的北方冬天捂热
能覆盖一个远方的受伤者
心中大面积的忧伤
还有谁像你,能从雪的肌肤
写进雪的灵肉,雪的精神
如果诗歌一定要有一个流派
你就是白雪派教授
我就报名来读你的研究生
你要毫不保留给我苍茫,寒冷
教我认识“轻到最轻,竟是最重”
我要铺开大地一样辽阔的作业纸
进入你词语的天堂,文字的村庄
期待一路南下的强冷空气
就像期待朋友和诗歌的降临
在雾中
怎样才能记下那一天
我轻飘飘的脚步
像梦的软,像蒙面的羞
像红枫抬起芭蕾的足尖,点着空气在走
不由自主地,鬼魅般地
被神秘,诱惑,欲望之神引领
走进去,更深地走进迷蒙中去
踩着雾的悬梯,一直走到天上去
登上含鄱亭,神却不见了
留我在混沌。我要怎样
才能突破这美丽而虚幻的围剿
不经意间,厚厚的幕帐掀开一角
群山万马奔腾,以倒海之势向前滚动
没有音乐,听不见喧响
阳光一遍一遍撩拨雾气
我和万物伫立着,静静等待
“云蒸霞蔚”这个词的出现
往事
它一直忠诚地站在那里
像一问百年杂货铺
墙上裂痕,细致而凌乱
物品一件一件
全都蒙上令人着迷的灰尘
一朵躺在污泥中的花
早已停止挣扎
从地上从容起身,与我等高
它说:祝贺你,老了
老了好啊,老了才会认识时间
才有胆量心平气和与我交谈
一个人一生要中多少箭才算完美
人为什么不能像鱼
能避开所有暗礁
陈年稻草斜靠于店铺一角
它说:有些时候
做稻草人无疑是最好选择
不应战,不还击,不造武器
慷慨接纳一切箭镞
来年春天不用花钱买钢买铁
专心打制自己的铧犁
货柜顶层
压在我胸口的石头开始松动
它跨过门栏,不停地向前翻滚
越过沼泽越过峡谷越过沙丘
一直越过地平线
我眼里突然出现了千年前的嫩雪
成堆的落叶被我点燃,焚烧
一股寺庙才有的气味飘来
那是檀香。时至夜晚
临窗的一枝枯荷把月亮举过头顶
故事:鸽子
目光对视的一刹那
我就知道我输定了
这群高智商的侵略者
眼里绝无侵略者的嚣张
只有婴儿样的混沌
和单纯。甚至略带歉意
楼顶的鸽群小分队
偶尔一次视察我家
就把空调当卧室,花坛当客厅
阳台当训练场。乐不思蜀
赶也赶不走了
它们日复一日商议鸽派大事
把夹带干粪味的蓬松术语
扔得满屋都是
不文明,不节制,糊里糊涂
仿佛一直在自己生着自己
家族兴旺,早已超过六朝十八代
白天衔橄榄枝象征主982U7vX8+O7a+qe/rlU8Ig==义飞进蓝天
黄昏现实主义落在阳台
赶不走它,抓不住它
它握有制空权。那就给药吧
做不到。谁又做得到
普天下没有一个人做得到
烦恼啊!它们为什么不是蟑螂、老鼠
偏偏是鸽子
说起来控制生育还是有办法的
曾随手捡过两枚鸽蛋
玉一样晶莹润滑的蛋,带着体温
可是我的心尖为什么发颤
像做错事一样
像偷了别人东西一样,赶紧放回去
尾声:五年后
鸽粪锈蚀空调,入侵者卧室被拆卸
再没有一只鸽子回来看望旧居
烦恼结束。我的心巢,空了
人和寓言
二月寒流之后
人又抽出嫩芽
它远远向我走来
通体发光的叶子
许是梦幻
受着神的荫庇
所以才成了树
牢牢站在地上
那枚金黄的梨,许是语言
它远远向我走来
一边走一边从肋骨里
掏出一件一件乐器
箫声苍凉,琴声浑厚,笛声悠扬
这个天才的演奏家
令世间万物充满感动
路途迢遥
它要翻九九八十一座山
它要过九九八十一条河
它要擒九九八十一道闪电
它全身伤痕累累
像打满补丁的帆
让我内心生满荒凉
我就这样虚构一个人
确切地说虚构一个人物
一个人物因苦难而深刻
因深刻而崇高
因我的想象力而目臻完美
朝日由黄变红,弥漫
人的汗息,踏白云蹈东海
它就站在我的面前
伸出手喊我的名字我多么惊喜
忽然间晴天霹雳
斗大的冰雹,卷走满山石头
它放出潜伏于心的一百头兽
横冲直撞,仿佛
虚拟的游戏世界血肉横飞
这样的情景,令作者和多数读者
猝不及防
更重要的是,我竟然
不认识自己的人物
原来人早就发明了整容术
将脸躲藏起来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换一种方式
这种手法其实很寓言,很荒诞
很有点黑色幽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