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诗篇
2011-01-01 00:00:00第广龙
诗潮 2011年2期
第广龙：1963年生于甘肃平凉。在《诗刊》《中国作家》《人民文学》等刊物发表大量诗文。曾参加诗刊社第九届“青春诗会”；作品入选《2005年中国诗歌年选》《2006年度中国散文年选》《2007年中国诗歌年选》《2008年中国诗歌年选》《2008年中国诗歌精选》《2009年中国诗歌年选》《星星四十年诗选》《星星五十年诗选》等二十余种选本。已出版五部诗集和六部散文集。曾获首届中华铁人文学奖、第三届中华铁人文学奖、甘肃省第五届敦煌文学奖、第四届冰心散文奖。
第广龙警觉地抵抗和排除从飞逝的时光和离散的世界中获得的观点和语调，排除在遥远的距离之外的总体性目光，他要在内部、在现场写下这些字。这是一种谨慎的、忠诚的书写；是一种保存着人的温度、人的生动形象的书写。
——李敬泽
卷心菜
我在幼年，常吃的一种菜
叫莲花白，也叫包包菜
一层一层，包裹成圆球
温暖寒冬里的日子，虽然寻常
也让我懂得珍惜和感恩
这种菜，还有一个名字：
卷心菜，我觉得也很贴切
那不规则的叶片，从里到外
收紧自己，收紧淡淡的绿色
和开花的愿望，经历一场风霜
也不会冻僵，也能护住自己
这种莱的另一个名字
我不喜欢，叫甘蓝
我觉得太洋气了，我更愿意叫：
卷心菜，有动感，有温度
我观察过卷心菜最大的叶片
分布在上面的纹路和轮廓
似乎就是一幅胸腔的骨骼造影图
那么，最里面，是否跳动着
一颗鲜活的心脏?
打开，一层层打开
直到最后一层，也是一种颜色
也是一样的形态。卷心菜
卷起来的，是全部的叶片
当我拿起一棵卷心菜
沉甸甸的，一定吸收了
土地和阳光的重量
才会这么结实，这么浑然一体
我一下意识到了，卷心菜自身
就是一颗心，秋天的原野
卷心菜长成了
一颗巨大的心
身 份
生在中国，自然的
我说汉语，生在甘肃
自然的，我带有口音
生在甘肃平凉，自然的
我说这里的方言
生在一个木匠家庭，自然的
我有了姓氏
这些，都是我的前定
这些，属于我，有我的一份
随着我活动范围的扩大
这些，被别人辨认
也被我自己辨认
我曾经为这些难受过自卑过
我曾经幻想挣脱，曾经渴望另外的选择渴
望再生
我曾经为这些自豪，感恩
我曾经为这些高声赞美
这些，是我的来源
是我在这个世上的理由
现在，我的情感，变得复杂了
以至于无法归类
兰州大雪
有一年，兰州城大雪
三天三夜，雪不停
道路模糊，树木长了白头发
冷是生铁的冷，我竟然跑到黄河铁桥上
看黄河的河面，是不是结了冰!
走在路上，我包严全身
露在外面的眼睛，被重新雕刻一样
走在路上，我包严全身
露在外面的眼睛，被重新雕刻一样
早晨更冷，可是，端在手里的牛肉拉面
是暖和的，我的脸上
弥漫着幸福的热气
我见到了三十年前的小学同学
大雪包围过来，一人抱一个酒瓶子
整夜喝酒，我的心脏
大了有一倍
兰州城的人，雪上走车，雪上走路
似乎这样的大雪，以前下过
以后还会再下
从我跟前经过的，背着蛇皮袋，弯着腰身
的老人
不知能不能找见家门
我愿意把他当成我去世多年的父亲
再孝顺一回
我离开时，街道上叮当一片
声音尖利刺耳
兰州城的人，手拿铁锹在铲雪
每一棵树的树坑里，都堆起了一座
黑白夹杂的雪山
我再一次比喻月亮
今夜的月亮
又大，又圆，又亮
我走在路上，一边走，一边仰望
只是，一会儿被大楼遮挡
一会儿被广告牌遮挡
月亮便看不见了
我索性停下
专门看月亮
月亮上的阴影，很明显，很清晰
我想到了古人的比喻
也想到了现代人的联想
我也想象一回
月亮上的阴影
是谁的一幅涂鸦?
而且，赏月的人
就得赏它，而且
谁也无法把它覆盖
后半夜的电焊光
在一个角落，在黑暗的包围中
弧光闪耀，强烈的光线
间歇性地，向天空投射
似乎和天上的星星，建立了交流关系
这是夜晚，这是这个城市的后半夜
这里这么明亮，似乎就是为了克服一夜的
疲倦
似乎，有人坐着云朵下来
同时带来了闪电和棉花
要赶在天亮之前，完成对于大地的修补
他们焊接起来的，不是一个弯头
或者一块钢板，一定有我不可知的部分
碎裂的部分，这时
正在恢复完整
枯 树
顶一头枯叶的树木
在初冬，露出了植物的慈祥
新鲜了许久了，现在，叶子是多余的
叶子开始稀疏，剩下的
也拍打灰尘一样，拍打掉
就是舍弃，身上，一个口袋也没有
在逐渐加剧的寒冷里
枯树有了停止生长的坦然和自在
枯树有了失去欲望的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