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一大”代表李达一生三次入党

2011-01-01 00:00:00苗体君窦春芳
档案天地 2011年5期


  在参加中国共产党“一大”的13名代表中,有位典型的学者型人物,他当时与湖北籍的李汉俊代表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参会,那年他31岁。他就是后来成为著名哲学家的湖南籍人氏李达。李达因个人书生意气,一生三次加入中国共产党,第一次是在1920年夏入党,1923年秋退党;第二次是1949年12月入党,1966年8月25日,在李达去世的第二天,李达被党组织开除出党。第三次入党是在李达去世14年后,1980年11月,中共中央书记处批准中共湖北省委的决定,为李达平反昭雪,恢复党籍。
  
  李达第一次入党及退党的曲折经过
  
  李达,名庭芳,字永锡,号鹤鸣,1890年10月2日,诞生于湖南零陵岚角山镇(今属冷水滩市)一个佃农家庭。李达的祖父李光亮靠几亩薄地养了两男两女,但还是让次子李辅仁也就是李达的父亲读了几年的书,李达刚满5岁,就跟着父亲识字,7岁时李达拜前清秀才胡燮卿为师,天资聪颖的李达除了熟读老师指定的教材外,还阅读了大量的古典文学名著,对于数学和自然常识他特别喜爱。1905年春天,在父亲与胡燮卿先生的陪同下,15岁的李达去永州府投考零陵等8县的最高学府永州中学。因为李达年纪小、个子矮,又是乡下人打扮,引来许许多多的人围观,主考官费尽办法才把围观的人赶走。考试时,李达的数学考了满分,八股文却考的不是很好,省里派来的主考不愿录取李达,在学校的校长与教导主任的请求下,李达的名字才被排在录取人员的最后一名,并获得公费待遇。在学校里,入学时考第一名的朱保善,比李达大5、6岁,他常常当众挖苦李达成绩太差,李达暗下决心,到第一学期结束时,李达已跃居年级第一名了,以后,每个学期李达始终保持第一名的成绩。
  1909年李达中学毕业,就业无门,家境贫寒的他只得去报考高等师范学校,同年秋李达考入北京京师优级师范学校(北京师范大学前身)读书,并立志教育救国,可1912年秋,京师优级师范学校暂时停办,李达只得回到湖南,他先在一所中学任教谋生,后先后在湖南工业专门学校、湖南优级师范读书。1913年李达以第二名的优异成绩考取湖南留日官费生,赴日本留学,留学的第一年,李达在日本集中精力学习日语、英语、德语,因用功过度,身患肺病,1914年贫病交加的李达回国养病,养病的3年中,李达与人合伙开了家药店,做了3年的药商。
  1917年李达再次赴日,考入日本第一高等学校(后改称东京帝国大学)学习理科,并立志“实业救国”、“科学救国”,日本第一高等学校是日本最好的学校,也是日本5个国立学校之一,当时中国政府规定:凡是考进5所日本国立学校的中国学生,都算官费生,按规定李达成了官费生。李达与其他留学生在日本饱受日本各阶层的侮辱,在日本从老师、学生、记者、警察,到房东、车夫,从小孩到老人,日本人普遍认为中国人是“亡国奴”,中国是“一头猪”,这些激发了李达的爱国激情。俄国的“十月革命”给苦闷中的李达很大的鼓舞,他开始偷偷阅读马列主义方面的书籍,“五四”运动爆发后,留日学生回国请愿的失败,给李达的打击很大,他认为在反动政府的统治下,“实业救国”、“科技救国”都是行不通的。1919年6月,李达毅然放弃了理科专业的学习,开始专攻马列主义,他已由一个“爱国主义者”转变成了一个“马列主义者”。期间,李达为国内的报刊撰写了一大批马列方面的文章。
  1920年夏,李达抱着“寻找同志干社会革命”的目的,从日本东京回国,他先去上海拜访了陈独秀,得知陈独秀与李汉俊正在积极筹建中国共产党,他欣然接受了陈独秀的邀请,为了工作的方便,李达住在了陈独秀主办的《新青年》杂志社里,李达曾如此回忆道:“我回到上海以后,首先访问陈独秀,谈起组织社会革命党派的事,他说他和李汉俊正在准备发起组织中国共产党,就邀请我参加,做了发起人,这时的发起人一共是八人,即陈独秀、李汉俊、沈玄庐、陈望道、俞秀松、施存统(当时在日本)、杨明斋、李达。每次开会时,吴廷康(即维经斯基)都来参加。……”(《李达自传》,《党史研究资料》1980年4月第8期)。
  1920年8月,陈独秀、李汉俊、李达、陈望道、沈玄庐、施存统、愈秀松在《新青年》杂志社开会,正式成立了上海“共产党”既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并推举陈独秀为党的总书记,然后上海共产主义小组积极联络在全国各地筹建其他地方的共产主义小组,还制定了《中国共产党宣言》。1920年12月,应广东省长陈炯明的邀请,陈独秀赴广州担任广东教育委员会主任职务,总书记的职务由李汉俊代理。李汉俊与陈独秀通过通信商谈一些重大问题,1921年2月间关于在党内实行中央集权还是地方分权的问题,二人在通信中相互指责,分歧越来越大,李汉俊主张地方分权制,而陈独秀则主张中央集权制,李达在其间尽力调解,认为共产党刚刚成立,大家要加强团结,但调解没有任何结果,后来李汉俊愤怒地辞去了代理总书记的职务,《新青年》也被迫停办,李汉俊把党内的名单及一切文件交给了李达,要李达代理书记职务,为了党的事业李达接受了这个职务。从1921年2月到“一大”召开,李达一直代理总书记的职务并担任“一大”的发起与组织工作。
  “一大”后,李达分工负责中共中央局宣传主任,后又担任上海平民女校业务主任(校长),主编《新时代》杂志,是中共党内早期的理论家和宣传鼓动家。
  1922年7月16日至23日,中共“二大”在上海召开,陈独秀、李达、张国焘、蔡和森等12名代表出席了会议,会议上李达当众顶撞了张国焘,在选举中央执行委员时,李达落选,会后张国焘说:“打倒你,我起来。”面对张国焘的刁难,李达决定“还是专心去研究理论为好。”于是李达离开了中央,1922年,李达应毛泽东之邀请,回到长沙担任何叔衡、毛泽东创办的湖南自修大学校长的职务,与毛泽东一家一起住在长沙的清水塘。自修大学是一所传播马列主义、培养革命干部的学校,李达主政校政、教学工作,还编写教材并亲自为学生上课。1923年李达还以学校的名义创办了《新时代》杂志,并亲自担任主编,李达为杂志撰写了大量文章,1923年11月杂志被湖南军阀查抄。1923年秋,李达脱离中国共产党之后,在湖南大学担任教授,主讲马克思主义社会学。1926年6月,他的哲学专著《现代社会学》出版。1926年北伐军攻克武汉,应邓演达之邀,李达出任中央军事政治学校代理政治总教官、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政治部编审委员会主席。1927年3月,李达又受毛泽东之聘,在毛泽东主办的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任教。虽然李达已脱离中国共产党,但是在1928年的《湖南清乡总报告》仍称李达是“著名共首,曾充大学教授,著有《现代社会学》,宣传赤化甚力”。从此以后,李达在武昌、上海、北京、湖南、广西等地的大学里任教,仍教唯物主义哲学。李达埋头于著述,写出了《辩证法唯物论教程》、《经济学大纲》、《社会学大纲》三本书,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李达托人将新出版的哲学书送给老友,毛泽东如获至宝,仔细阅读了李达写的三本书,其中《社会学大纲》毛泽东读了十遍。他的著作成为毛泽东和其他许多革命者学习研究哲学的重要书籍。1930年夏,李达还在上海参加了左翼社会科学家联盟。
  关于李达脱党的时间,史学界说法不一,李达1949年从新入党时的自传上是1924年9月,但1956年3月李达写的另一份自传又说是1924年初,1928年7月李达在自己的一篇文章《中国所需要的革命》(1928年7月《现代中国》第2卷第1号)里说是1923年秋退党的,从各种资料来看,最权威说法是:1927年9月3日,汉口《国民日报》出现一则《湖南李达号鹤鸣启事》:“鄙人脱离共产党已有四年。特此登报声明,以免误会”。对于这则启事,李达及夫人王会悟均不知悉。但事后,李达默认了这则启事。这说明在1923年秋,李达便脱离了自己曾积极参加与创建的中国共产党。作为一名建党时很有影响的理论家和宣传家,为何要脱党呢?根据李达自己的叙述,主要原因有以下三点:(一):“在党与否,仍是一样”。1928年7月,李达在《中国所需要的革命》一文中说:“那时我主张党内对马克思学说多做一番研究功夫,并且自己也努力研究马克思学说和中国经济状况,以求对革命理论得一个彻底的了解。但当时党内的人多注重实际,不注重研究,并有‘要求马克思那样的实行家,不要求马克思那样的理论家’的警句,同时我也被加上了研究系(指研究社会学说讲的)的头衔”。李达自认为对革命的实际工作不够积极,还是专心去研究理论的好,党的“二大”后,李达便辞去了中央宣传主任的职务,专心于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而不愿意参加示威游行及其他社会政治活动。脱党以后,李达就专任大学教授,过书斋生活。(二):对“党内合作”方针“想不通”。1922年8月下旬,党的“西湖会议”讨论了国共两党合作的形式问题,大多数中央委员包括陈独秀在内,大都反对加入国民党,认为“党内联合”会破坏我党的独立政策。经共产国际代表马林的再三解释,多数同志接受了共产国际的指示,原则上同意采取“党内合作”的形式,决定我党部分负责人加入国民党,并劝说全体党员加入国民党。这样就将“党外合作”方针改变为“党内合作”的方针,这是我党方针策略的重大转变。1923年6月,党的“三大”决定全体共产党员以个人名义加入国民党,以建立各民主阶级的统一战线。李达对于党的这一方针策略的重大转变“想不通”,他不同意“党内合作”,“不愿意做国民党员”。这是李达脱党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三):李达是典型的学者型人物,爱坦率地表明观点,不喜欢随声附和,话不投机往往拂袖而去。他同陈独秀闹翻,进而脱党,与此不无关系。1923年暑期,李达从长沙到上海会见陈独秀,当谈到国共合作的问题时,陈问李的意见如何,李直言不讳道:“我是主张党外合作……”李达的话还没讲完,陈便大发雷霆,并威胁说:“你违反党的主张,我有权开除你!”李达针锋相对地回答说:“呸,开除不要紧,原则性不让步,我也并不重视你这个草莽英雄!”李达心想“象这样草寇式的英雄主义者,做我党的领袖,前途一定无望。”李达回长沙后,即中断了与陈独秀和党中央的联系。是年秋,就在组织上离开了党。
  
  
  1949年12月,经刘少奇介绍,毛泽东证明,李达第二次入党
  
  李达虽在党组织之外,思想上仍然坚信共产主义,后来在大学任教多年。1939年,他受冯玉祥将军的邀请赴重庆为冯玉祥及有关人员讲授马克思主义哲学,期间,毛泽东与周恩来委托李达教过的一个学生去征求李达,看李达是否愿意去延安,李达当即表示:“只要有一碗饭吃,我都愿意去。”当时负责中共南方局工作的周恩来出国治病,南方局的负责人是博古,博古听到李达的回复后,十分生气地说:“去延安干革命,还讲什么条件?”1939年9月李达离开重庆,当周恩来回重庆知道这个消息后,说:“干革命难道就不吃饭吗?李达这个话的意思是无条件地愿意去延安嘛!”延安的毛泽东对于李达没有去延安感到十分惋惜。
  1948年初,毛泽东通过党的地下组织给李达带信:“吾兄系本公司发起人之一,现公司生意兴隆,望速前来参予经营。”信的言语十分的巧妙,随后毛泽东又三次电示中共华南局护送李达去解放区,1949年4月16日深夜,李达在中共华南局的护送下,离开长沙去香港,然后乘英国的商船抵达天津,5月14日,到达北平。在北平李达受到了党中央及毛泽东的热情接待,毛泽东亲赴车站迎接,周恩来为李达的到来举行了欢迎晚会。5月18日,李达受毛泽东的邀请,乘座毛泽东的小轿车,赴毛泽东的住处叙谈,二人谈至深夜,毛泽东见李达已有倦意,就留李达住在自己的床上,并对李达说:“你就在我的床上休息吧!我晚上要批阅公文、看书,已是多年的习惯了。”1949年12月,李达经刘少奇介绍,又经毛泽东、李维汉的证明,李达批准再度回到党组织里来,并成为一个没有预备期的“特殊”党员,李达感激地说:“这么多年了,毛主席还没有忘记我。”毛泽东总是喊他“鹤鸣兄”。
  1949年后,李达多次诚恳申请重新入党,毛泽东对他说:“早年离开了党,这在政治上摔了一跤,是个很大的损失,往事不可咎,来者犹可追。”毛泽东还鼓励他说:“你在早期传播马列主义,还是起了积极作用的,大革命失败后到今天是二十多年,你在国民党统治区教书,还是一直坚持了马列主义的理论阵地,写过些书,这是有益的事嘛。只要做了些好事,人民是不会轻易忘记的。”1949年12月,由刘少奇介绍,毛泽东和李维汉以及张庆孚等人作历史证明人,党中央批准李达为正式党员。李达意味深长地说:“从此我‘守寡’的日子终于结束了,我决心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到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李达担任过政务院文化教育委员会副主任等各种职务,党中央及毛泽东希望李达留在北京工作,但李达多次请求回湖南继续从事高等教育,1949年12月2日,李达被毛泽东任命为湖南大学校长,他也是由中央政府最早任命的大学校长之一。1950年2月18日李达来到湖南大学,决心把湖南大学办成全国一流大学,还配合政治的需要对湖南大学进行社会主义的改造,还主持了爱晚亭的重建工作,1952年刘少奇回湖南视察工作时,还专程去湖南大学看望了李达,对于李达的工作给予了表扬。
  因全国高校院系大调整,1952年11月李达被任命武汉大学校长。1953年1月下旬,李达离开湖南大学,2月23日抵达武汉大学,从2月24日李达正式在武汉大学工作,李达在武汉大学主政长达13年的时间。
  李达与毛泽东是诤友,不为贤者讳,不为尊者隐,李达甚至直言批评过毛泽东。毛泽东于1950年底发表了哲学著作《实践论》,李达很快买来认真研读,他由衷地赞叹毛泽东的哲学才华,并写出了《〈实践论〉的学习提纲》等一系列文章,在高度赞扬的同时,他认为《实践论》中的一段话对太平天国的评价有失公允,为此,李达直言不讳地在信中提出,毛泽东接信后反复推敲,又找了一些近代史的研究专家共同探讨,随后亲自给李达写回信,肯定了李达的观点,答应在出选集时一定加以修改。
  60年代末,毛泽东来到湖北,下榻在武汉的东湖之滨,毛泽东对湖北省委秘书长梅白说:“有一个人要见我,你们谁也不能挡驾。”梅白想了半天,问毛泽东:“你说的是不是李达啊?”毛泽东笑着答道:“我叫他鹤鸣兄,他叫我润之。只要他来,随来随见。”当李达这次见到毛泽东时,想改口喊“主席”,可是李达一连喊了几个“主···”,毛泽东赶紧制止说:“我以前叫过你李主任吗?(中共“一大”时,李达被推举为中央宣传主任),现在我叫你校长行吗?你以前叫我润之,我叫你鹤鸣兄啊!”接下来二人进行长时间的谈话,毛泽东称赞李达:“你在理论界跟鲁迅是一样的。”
  1958年,湖北省委创办的《七一》杂志上刊发一位经毛泽东审批的文章,该文的作者是湖北省委的一位领导,文章的题目是《学习马克思,超越马克思》,在毛泽东看来“跟马克思平行不算马克思主义,比马克思低不算马克思主义,只有超过马克思,才算马克思主义。”随后,毛泽东让湖北省委的梅白同志就此问题去请教李达,李达并不知道毛泽东已经审批过,他看后非常生气地说:“马克思死了怎么超越?恩格斯也没有说要超越马克思!比如屈原的《离骚》,你怎么超越?我们应当是学习马克思主义,发展马克思主义。”
  1958年“大跃进”高潮时,经湖北省委批准鄂州县委门口贴出“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李达知道后就给省委的梅白打电话,怒斥这是唯心主义的,还提出要见在湖北视察的毛泽东,他见到毛泽东后就说:“润之,我要单刀直入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不是马克思主义。”毛泽东听后就以中国革命为例子说:“这叫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李达生气地打断毛泽东的话,说:“润之,发挥主观能动性是要有一定条件的。你发烧四十度,下面就会发烧四十一度、四十二度。”站在一边的梅白见二人吵了起来,就插话说:“口号取消。”李达仍然执著地强调说:“口号取消,但思想上并没有取消啊!”毛泽东与李达二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李达多次公开讲:“一个理论工作者如果动动摇摇,今天这么说,明天那么说,墙上一兜草,风吹两边倒,那是假马克思主义者。”“庐山会议”上彭德怀被打成反革命后,李达激动地说:“这些人会反党?不可能!党内出了怪事!”对于破坏知识分子政策,李达说:“科学权威是打不倒的!”对于大学生常年下乡劳动的状况,李达说:“学生尽搞劳动,大学还成其为什么大学啊!”对于大学里以党代政的做法,李达批评说:“书记挂帅成了书记说了算,以党代政,行政不起作用。各系总支书记说了算,系主任甩在一边,教学又不懂,学校怎么办得好?!”
  真理的火炬总是烧伤那些手举火炬的人。在“文革”前夕,李达再次指出林彪的“顶峰论”违反辩证法,李达被诬陷为“毛泽东思想最凶恶的敌人”。自从姚文元挖出个北京的“三家村黑店”——邓拓、吴晗、廖沫沙之后,全国各地纷纷挖“三家村”,1966年6月3日,在武汉大学,挖出了由武汉大学校长李达、党委书记朱劭天、副校长何定华组成的“三家村黑帮”,又称“李达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