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吉辉教授简介:攀枝花市有突出贡献专家、攀枝花学院图书档案学科带头人、中国档案学会会员。主要研究档案基础理论、档案信息管理。发表档案学论文63篇,其中,核心期刊论文48篇,人大复印资料全文转载8篇,另发表语言学论文9篇、高教论文2篇、图书馆学论文1篇,旧体诗词10余首;主研(主持)省、市社科课题5项。
前言
我一直相信“言为心声”。读邹老师的文章,像在聆听一位哲人讲话。我知道,集中研读某个人的文章,易受其思想观点的左右而失去自我,但当我最终跳出来的那一刻,我坚信自己是心甘情愿且快乐着的。
访谈的准备工作即将接近尾声,在一篇《随想》中发现邹老师竟是“半路出家”,心生敬佩。“文件螺旋式运动”、“档案的本质属性是历史再现性”、“文件非常规运动理论”及“建立非物质文化遗产档案全宗”等,这一系列充满哲学思考、在当今中国档案学术领域引起重大反响的观点和理论,竟出自一位“从汉语教学转到档案管理教学,结合教学工作的实际,自学和研究档案学理论”的非科班“学生”之手。“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我们在看到一个人光鲜的表面时,往往容易忽略其背后的辛酸。十几年的探索和坚持,邹老师可谓硕果累累。可一路走来,到底有多少汗水、多少辛酸?也许,只有邹老师一个人知道。想通过此次访谈,还原给大家一个普通平凡、坚持不懈的档案学人。
孙大东:欢迎邹老师做客《档案界》!感谢邹老师的支持和指导!
您在《求是创新 良师益友——〈四川档案〉百期随想》(《四川档案》2001年第2期)中说:“由于一个偶然的原因,8年前,我从汉语教学转到档案管理教学,结合教学工作的实际,自学和研究档案学理论……”可否满足一下好奇心,说说这个“偶然的原因”是什么?您的想法和感受如何?
邹吉辉:我毕业于汉语言文学专业,原是攀枝花大学中文系语言学教师,主要讲授《古代汉语》、《现代汉语》、《大学语文》等课程。1992年,中文系文秘专业教《档案管理学》的老师调动到成都的一所高校,系里一时无合适的师资人选,系主任就动员我暂时兼任该课教师。为了不影响教学计划的正常执行,我只好硬着头皮接受新任务,故可谓“仓促上阵”。一年后,学校决定通过“四川省科技事业单位档案管理一级标准评估”,将我调任学校综合档案室主任,同时,兼上文秘专业《档案管理学》课程,一边教学,一边管理,一边自学和研究,从此,诚惶诚恐地走上了这条路。
孙大东:maoyue老师问:“攀枝花学院没有档案专业,中文专业开设了文秘方向专业课,不知道是否包括档案方面的课程?”邹吉辉教授如果不讲授档案课程而能发表这么多档案学论文,并能多年坚持下来,非常不易。邹老师可否简单介绍一下情况?
邹吉辉:攀枝花大学中文系文秘专业于1984年开设《机关档案工作基础》,1994年,改为《档案管理学》,均为专业主干课程。改建攀枝花学院后,学校调整教学单位设置,将中文系与社科系合并组建人文社科学院。该院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班开设文秘方向,《档案管理学》作为文秘方向课,既有理论教学,又有实训教学,还有与攀枝花市、县两级档案局馆共建的校外实践基地,并于2006年列为“校级精品课程建设项目”,投入了数万元建设经费。此外,学校还成立了档案应用技术研究所,每年,有一万元的专项经费,批准开设了《四川民族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概论》等档案类校级选修课程。档案管理实践、档案课程教学、档案应用技术研发等,都需要系统研究档案学、文书学及相关学科理论。因此,如果说当初开展研究是被迫的话,后来,就一发而不可收了,不自觉地、渐渐地热爱上了档案学,以至于今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虽然我校没有档案专业,但学校为开展档案学研究创造了必要的条件、提供了有利的环境,这也是我能够一路走来、坚持下来的不竭动力之一。
孙大东:十几年的档案学研究和教学,文件螺旋式运动、档案的本质属性是历史再现性、文件非常规运动理论乃至建立非物质文化遗产档案全宗等一系列创新性观点和理论的提出,大大地丰富了我们的档案学理论宝库。您当初有没有想到会在档案学的道路上走这么远、取得这么大的成绩?
邹吉辉:正如前所说,当初,系里仅是一种权宜之计,本人也纯属一种临时和被动的行为,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一时的偶然竟成为永久的定格,不知不觉就走过了近二十个春秋,也在不经意间思考了一些问题、写出了一些文字、述说了一些意见、发出了些许呐喊,虽然很不成话,却得到了档案界同仁的关爱、支持和帮助,我深为感动。借此机会,向大家说一声:“谢谢!”说实话,至今我对自己过去发表的观点(看法)并不看好,因为,无论在高度、深度、新度、力度和成熟度均未达到期望的程度和预期的要求,还存在不少令我汗颜之处。因此,我认为自己仍是档案界的一个新兵,正所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只要一息尚存,就永不停止。谢谢你的鼓励和鞭策,我将继续不断地努力,为档案事业建设和发展一尽绵薄之力。
孙大东:您从汉语教学转到档案学教学,感觉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邹吉辉:这个问题太深奥,我一时难以回答,一是我至今尚在思考之中,二是我的学养太浅。倘非说不可,愚以为个人专业及其研究转型,一方面,关键在于怎样将原来的专业优势与现在的专业需要有机结合,重点在于“与时俱进、坚持学习、不断深思、勇于创新”。另一方面,专业转型对个人来说既是挑战,也是机遇,能否成功除与主观努力程度有关外,还与客观条件的支持力度有关。 毛主席说过:“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我认为,这句话应作一分为二的解读,即应该区别作画人的能力、水平与努力。具体而言,在一张白纸上描绘一幅图画,倘是一个勤奋的高手,就会画出最新最美的景象,反之,只能画出新的涂鸦,我就是属于后者,原因在于个人能力不强、水平不高、努力不够。
孙大东:您参编的著作《四川民族聚居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提到,为完成这个课题还做了实地调查,可否简单介绍一下情况?
邹吉辉:《四川民族聚居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一书,是2008年四川省社科规划课题“四川民族地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历史档案资料整理与研究”的主要成果。因为该课题研究必须基于丰富的原始资料,要想获取这些资料,必须开展大量的实地调查工作,即深入走访甘孜、阿坝、凉山的三个少数民族自治州数十个县、乡(镇)的相关机关、单位、人员,包括做好访问记录、实地拍摄、收集实物、查阅书刊档案资料等工作,课题组只有5个教师,地域宽广、工作量大、时间紧、人手少,如果仅靠课题组是难以完成调查任务的,所以,实地调查工作主要是由暑期社会实践的学生来完成的。我的调查重点是凉山州,利用2008年暑假和2009年寒假,前往该州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市、县走访档案局馆、文化局、民宗局、高校相关院系所和传承人。虽然有些艰苦,但是非常值得。
孙大东:您在论文中说:“最令人忧虑的是因不善保护和过度开发而造成的损毁。”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建档乃至设置全宗,档案部门该如何参与进去?
邹吉辉:愚以为,档案部门应该改变“等、靠、要”的思想观念和工作作风,打破常规,主动介入,大力跟进,积极调研,会同有关部门向各级党政机关提出建档方案,努力争取建档工作尽快开展。如果仍然维持现状,坐等上级指示,依靠新政出台,动辄要钱要人,必将陷入被动困局。这样,既不利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有效保护、科学建设与合理开发,也不利于档案部门开创工作新局面。说得不客气一点,所谓档案工作“三个体系”建设就会沦为空谈。
孙大东:以哲学理论指导学术研究是您论文的一大特点和亮点,尤其是在文件生命周期理论和文件连续体理论研究中,体现出很强的哲学思辨性,这对您的研究有什么好处?
邹吉辉:哲学,前人谓之“智慧之学”,今人将其列入思维科学范畴,可见其在各门科学中的特殊地位与作用。搞研究、做学问、写文章都属于脑力劳动,需要运用科学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即智慧和思想)来观察、分析、综合、解决一定的问题,包括总结历史经验、解释现实情况、预测未来趋势,才有可能准确地揭示本质规律、接近以至于发现真理,从而,形成正确的观点,获得正确的结论。基于此,我在学术研究中,努力培养自己运用哲学思想方法来思考和认识问题的习惯,具体而言,就是努力做到“四个一些和两多两少”,即:一是尽量做到站得高一些,看得全一些,想得深一些,说得透一些;二是尽量做到多一点客观性与合理性,少一点盲目性与褊狭性,以经得起实践和时间的检验。实际上,我还做得很差,还需要加倍地努力学习和努力运用,不断地走向成熟。
孙大东:研读您的论文,我不禁产生一个想法,哲学理论尤其是唯物辩证法和历史唯物主义不仅是学术研究的指导理论和工具,也是检验学术观点正确与否的一大标准。比如,您在论文中梳理的关于文件价值研究、文件生命周期理论和文件连续体理论研究、档案本质属性研究的各家观点等,有些观点以哲学理论绳准之,一看就存在缺陷,甚至是错误的。可是,这些学者却死抱着自己的理论不放,死钻牛角尖。有时候,我就在想,我们其实还是需要回过头来重新学一学马列主义,或许,无谓的学术争论会少一些。老师您说呢?
邹吉辉:这个问题提得很尖锐,也很及时,确实值得大家深思。我个人认为,可以从两方面来思考和认识。一方面,唯物辩证法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性是毋庸置疑的,它会使人头脑清醒,思维冷静,观察全面,认识客观,分析透彻,因此,一个研究者,尽可能掌握并运用唯物辩证法和历史唯物主义,应该是最基本的理论素质。另一方面,学术探讨需要一个宽松的环境和一种宽容的态度,才能形成“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学术繁荣景象,因为,一则,客观事物外表具有多面性,不同视角会产生不同的认识观点;二则,客观事物内在具有复杂性,对其认识不可能一次到位;三则,客观事物之间具有一定的联系性,往往令人难以认识清楚、把握准确。所以,不能简单地采用二元论标准来评判其是与非、对与错,需要有一个认识、发现、揭示事物本质特性的研究过程。也需要有一个求同存异、形成共识的平等讨论过程,其间,各种不同视角的观点、各种不同程度的认识都会反映出来,交织在一起,这是十分正常的学术现象。再说,一个学者死抱着自己的理论不放,死钻牛角尖,未必都是坏事,科学发展史上不乏其例,对此需要辩证地认识:一种是敢于坚持真理,叫执著,如意大利科学家伽利略、布鲁诺,我国古代史学家司马迁、红军长征前期的毛泽东、三起三落的邓小平等。所以,毛泽东曾深有感触地说:“真理有时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一种是冥顽不灵,叫“固执”,这种人,古今中外并不鲜见。当然,如果研讨者都有深厚的学养,都持科学的方法,就会提高学术讨论的水平和质量,避免或减少无谓的争论。就此而言,加强马列主义理论修养,对一个中国学者来说,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孙大东:不知我臆测得对否,老师您其实是提倡学术争鸣的,因为,您的几乎每篇论文都有“求教于大家”等语。这不仅是谦虚严谨态度的体现,更是对学术争鸣的提倡和负责。是吗?
邹吉辉:是的,从科学发展史来看,一般而言,可以说,各门科学的发展都离不开论争,即没有争鸣就没有科技的进步和学术的繁荣。对此,可从两个方面来理解,一是通过论争,可以不断摩擦以至于喷涌出新的创见、发现、发明,即在学术争鸣过程中,观点的碰撞、思想的交锋能够最大限度地激活人的思维,触发人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产生创新性的认识和见解;二是论争给人们提供了相互学习、借鉴和启迪的机会,论辩者从中取长补短,吐故纳新,不断修正、调整、补充、完善个人的观点和思路,使自己的思想日益成熟起来。只不过,我认为,只有基于科学精神的争鸣,才能起到推动学术发展的作用,否则,就会陷入无谓的争论,对学术媒介资源和人们的精力时间等都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孙大东:对于档案本质属性的研究,您提出历史再现性是档案的本质属性,并且,分析了历史再现性的理论基础——哲学理论基础和档案学理论基础,使您的这个观点上升到了哲学和理论的高度。但是,对档案的本质属性乃至档案的概念,目前,学术界仍然争议不绝甚至愈演愈烈,根源在哪儿?这种情况对档案实践工作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邹吉辉:我以为,根本在于至今尚未搞清楚“为什么会有档案这一事物”,即应该研究产生档案的基本原理。只有刨根问底,才能够找到形成共识的基点。目前,学术界对档案本质属性和档案概念的争议,既不是开始,也不是终结,只是其中的一段过程。这种争论还将继续下去,并且,必将伴随档案的终身。换言之,只要档案这一客观事物存在一天,这种争论就不会停止,总会不断涌现出新的观点和认识。这种情况,对档案实践工作的影响很大,具体而言,档案无论是“自然”形成的,还是有意形成的,抑或“自然”和有意相结合形成的,关键是解决档案工作起点和终点的界限问题,即应该搞清楚档案工作的职责范围、档案事业社会范畴等。只有认识到位了,才好开展相应的建设和发展工作,如,档案工作的法规政策、发展规划、资源结构、组织机构、人员队伍、资金投入,等等。也许,我拔高了理论建设的价值和意义,请大家批评指正。
孙大东:由于工作性质的原因,我对您关于高校档案工作的研究论文非常关注,我发现,您对高校档案工作中存在的问题抓得比较全、比较深刻,这跟您的工作和管理实践有什么联系?
邹吉辉:我在攀枝花学院工作期间,多个岗位都与档案工作关系密切,与档案工作结下了不解之缘。曾为学校档案工作的建设发展出过力、流过汗,至今,仍与档案馆的同事们保持非常深厚的情谊,乐见其荣,怕见其衰,这也许就是我的“档案情结”吧。
孙大东:您对高校档案工作者的心理和素质、利用者的心理和气质类型的研究使我学到了很多,因为,我刚走上接待查档的工作岗位,不知道这些成果在实践工作中效果如何?该如何着手实现?
邹吉辉:关键在于一个“爱”字,即从内心深处把档案工作作为一种事业,去追求成功,真正做到热爱档案、热爱岗位、热爱利用者,就会产生不竭动力,悉心研究成功之法和成功之道。用户接待工作及其技巧运用之妙存乎于心,所以,一要“用心”,二要“因人因时因事制宜”,这就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含义所在。
孙大东:多谢老师的精彩回答。邹老师辛苦了!此次访谈到此结束,多谢大家的关注和支持!
后记:邹老师在档案界辛勤耕耘了十几年,一定还有许多酸甜苦辣与我们分享。路在脚下不断延伸,老师不愿意停,也不会停,期待老师为我们捧出更多的理性之花!
(作者单位:陕西师范大学档案馆摘自《档案界》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