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组诗)

　　田兆阳，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星星诗刊》、《诗刊》、《绿风》、《散文诗》、《山东文学》及大量报纸、民刊等。出版散文诗歌合集《雨落无声》；2008年参加山东省第三届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习。现供职于聊城移动。
　　
　　打太极的人
　　那个晨起打太极的人
　　他在缓缓地
　　打着自己
　　前胸，后背
　　左转，右旋
　　周围安静的空气
　　也跟着他
　　流动起来
　　树木，鸟声
　　流动起来
　　慢慢地
　　他开始进入
　　自己与自己的博弈
　　剔除一夜积攒的杂念
　　与一生的顽疾
　　谈何容易
　　他的身体
　　已被汗水浸透
　　流淌中的缓慢
　　是多么畅快呵
　　在缓慢中
　　他在还原着
　　另一个自己
　　
　　逆行的人
　　很多天了
　　那个在广场上逆行的人
　　因为与正常的行走相悖
　　所以就变得怪异
　　看来他试图减掉
　　身上背负许久的沉
　　而选择
　　另一种前进的方式
　　因此，他要付出比正常行走
　　更多的观察与小心
　　但这并未妨碍他的
　　愉悦和轻松
　　在他前面
　　他看到更多的
　　是真实的后背
　　在他后面
　　往往有很多玩着滑板的孩子
　　偶尔的时候
　　他也会被一两声尖叫
　　撞一下笨重的腰
　　
　　要找的人
　　很多时候
　　你要找的人
　　并不是经常见面的人
　　他们有时在梦中
　　有时在梦外
　　梦中的人往往是真实的
　　梦外的人往往却是虚幻的
　　尽管如今
　　世界是个小小村落
　　但你却已无力
　　再寻找他们
　　甚至很多时候
　　想念也变得越来越恍惚
　　
　　老家的人
　　对于老家村里的人
　　母亲越来越多地把他们
　　称为亲人
　　那些在困难时候帮助她的人
　　那些默不做声的老实人
　　甚至几位在特殊年代
　　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村民
　　当他们像一枚枚不为人知的落叶
　　一样悄悄凋零时
　　母亲常常发出低低的叹息
　　以前母亲可不是这样子
　　年轻时对于那些不平的人和事
　　不但咬牙切齿
　　而且经常用最恶毒的语言
　　去攻击他们
　　
　　卖西瓜的人
　　那辆卖西瓜的破三轮
　　就停在中午晃眼的阳光下
　　停在十字路口电子眼的监视里
　　卖西瓜的人
　　肯定是纯粹的农民
　　他显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而变得无所适从
　　我把他领到了邮政局的家属院
　　暗示他将两个西瓜送给门岗
　　我一口气买了六个
　　并坚决要求让他那个一直在旁边
　　玩手机的黄毛儿子
　　替他将一麻袋西瓜
　　背到我居住的五楼
　　
　　邻居
　　搬进新家已经两年了
　　我还不知道邻居是谁
　　在哪儿工作
　　偶尔想起那天
　　在电梯里遇见的那个人
　　是不是我的邻居？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
　　暗地里也感到很惭愧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喝醉了
　　和一位同样喝醉了的那个人
　　一块上电梯
　　我摁了一个7
　　他龇牙笑了，说我也是7
　　直到他摸索着找钥匙开门
　　我才确认他就是
　　我远亲不如近邻的邻居
　　
　　卖车的女孩
　　她喜欢诗
　　喜欢的诗人是李轻松
　　还订了一年的《诗刊》
　　她说她的诗，只写给自己看
　　她刚刚大学毕业
　　在汽车城负责卖别克牌轿车
　　已经一年。在这里
　　她说还没有遇到过一个诗人
　　她的普通话有点聊城味
　　样子有点害羞，脸有点红
　　小巧的鼻子下微微有点汗
　　那一刻，我忽然瞥见
　　她脸上细细的绒毛
　　在春天的阳光下
　　若隐若现
　　
　　狗剩大娘
　　正月初九，下午两点出殡
　　前几日天还阴着脸
　　今天阳光普照
　　鼓声、哭声，坐席的院落
　　各司其职的乡亲
　　有条不紊
　　
　　在这之前，狗剩大娘佝偻着身子
　　在灵堂前后进进出出
　　今天，她是一个谁也不能忽略
　　的影子。一会儿
　　和守灵的大儿子交头接耳
　　说着什么事。一会儿
　　又走进屋去，一只手
　　抚着狗剩大爷的棺材
　　对着两个儿媳和一个女儿
　　交代着什么
　　表情平静，神态淡然
　　甚至某些时刻，她还对着
　　前来吊唁的亲戚
　　露出干瘪的笑容，说
　　这么烦人的病，伺候够了
　　走了就省心了！
　　
　　你们都走后
　　你狗剩大娘让我看着院里
　　坐席剩下的饭菜，说别让狗吃了
　　她把自己关在屋里
　　大哭了一场。自言自语
　　他死了倒素静
　　分家，分地，分宅子
　　最后把我分到哪里
　　葬礼完毕，在回城的路上
　　母亲满脸悲戚
　　说着说着，又暗自落下泪来
　　
　　桃花，桃花
　　春风里，看到你的媚眼
　　低头抬头间的羞涩
　　
　　捣蛋的男孩和
　　温顺的女孩，在身后
　　跑跑停停，指指点点
　　他们读不懂桃花
　　不懂，有大把的时间
　　和漫延的香气
　　可以任他们挥霍
　　
　　面对面50厘米
　　我们和颜悦色，彬彬有礼
　　相互试探着打量
　　十年的灯火和距离
　　
　　街心花园依旧
　　倾斜的坡地依旧
　　擦拭春风的桃花依旧
　　我们只是礼貌的
　　互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