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喊疼(组诗)

2010-12-31 00:00:00康学森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0年10期


  夜过冷水滩
  火车喘着粗气,在夜里
  驰入冷水滩车站
  窗外没有一双熟悉的眼
  冷水滩 冷水滩
  寒夜里的冷水滩
  映照着我疲惫而苍白的脸
  
  长长的喘着粗气的火车
  在冷水滩转了一个弯
  它转向西南急驰而去
  它多么像我的青春
  被折了一个大大的弯
  
  那一年是1990年的初冬
  那一年我正同诗歌一起疯长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
  冷水滩是寂寞的
  整个湖南是寂寞的
  只有常德的轻轻
  在唱一首柔柔的歌谣
  只是隔着千山万水
  苍白的火车无法看见
  
  32颗太阳
  今年一冬无雪
  一冬苍白
  如我在这个季节的心情
  灰暗、空落、无语
  欲望的野草蔓延到童年的巷口
  却迷失了方向
  
  今年冬季是一个人
  一个行走在世故的边缘
  扬手是诗
  吐气如兰的人
  盯望一张全国地图
  进行秘密追踪的季节
  
  今年冬季是你送给我32颗太阳
  32颗太阳光芒四射
  照耀我无处遁身
  32颗太阳啊
  是你的32种表情吗?
  
  今冬啊
  因为你的32种表情
  欢笑抑或诡秘的表情
  而让我眼里
  多了一种甜蜜
  多了一种伤感
  还有一种固执
  与任性——
  
  消 息 树
  在这个冬天
  有许许多多的叶子
  从南方飘来
  她眨着眼
  神情诡秘
  这是一棵南方的树
  发出的信使
  她带着诱惑与魔语
  在我的窗前跳跃
  为了使她驻足
  我在阳台栽满了春天
  然后唱着童谣
  凝望她的来路
  
  不要,请不要再提
  往日那场骗局
  只要南方那棵树上
  仍有叶子闪动
  我的天空便不会停止惊鸿
  
  亲爱的,什么也别说了
  只有你知道
  我是一棵老树
  在北方寒冷的冬天
  收藏起所有的故事
  竖耳倾听南方的消息
  轻轻走来——
  
  开往常德的火车
  这列火车
  已起程了多次
  在一个个失意的黄昏
  或快乐的清晨
  它都准时出发
  一路上
  不停呼唤一个名字
  常德、常德、常德——
  
  他在黄河北
  你在大江南
  你是一个唱着
  《风、雅、颂》的
  古典女子
  天天笑看那列笨笨的
  喘着粗气的火车
  寂寞独行
  
  多年前一个深夜
  火车,曾
  从你的梦境边擦过
  它的气息伴着微雨
  曾掀动你碎花花的窗帘
  它只给你留下
  一声长笛
  十几年后
  猛然将你惊醒
  
  这列经常起程的火车
  从未到过终点
  一点突然的悸动
  一屡进窗的阳光
  都会使它在绝望里
  就地搁浅——
  
  死亡的秋天
  郊外
  是谁暗歌如泣
  一滴水落地的声音
  突然被掀起的窗帘
  弟弟高大的肩
  同炊烟一样弯曲的乡路
  此刻遥远
  我渴望安静
  我躲避风
  我渴望漫无目地
  游荡,游荡着想你
  想着点一下鼠标
  就进入你的灵魂
  现在是秋天
  我站在郊外
  我躲避明亮
  躲避一直向南的列车
  躲避你飞快的语速
  满脑子的精怪
  但我无法躲避自己
  的幻想
  无法躲避秋天
  所以就痛苦着
  为了躲避而成为
  郊外。在风的吹动下
  傻傻地
  一动不动——
  
  北方的河
  冰封着沉默
  河边已没有野草
  唯一张扬的愿望
  是袒露的胸怀
  河呀!你
  还逞什么强
  我不知道一个男人
  的呜咽
  是不是像波涛的漩涡
  远离春天
  远离你细碎的嘤唱
  有一细腰女子
  扭呀扭的
  走在桥上
  羞羞的眼神
  藏着恣意的诡计
  你来讨账吗
  你凭什么讨要
  北方的爱情
  北方贫瘠的
  脆弱的
  孕育了一个个苦夏的
  爱情
  
  北方的河
  不是张承志的那个
  也不是那条黄河
  她叫马颊河
  从我的村西走过
  河里没有一滴水
  只有干枯的河床
  那一条条的流痕
  如我苍白的肋骨
  
  留 声 机
  我看到细细的一根针
  在唱片上舞蹈
  优雅而娴静
  
  我看到一个带白色披肩的女人
  身陷软软的沙发里
  窗外有雨
  一把油纸伞
  一把棕色的油纸伞
  记录着那场久远的风情
  我望着窗外
  看一片片叶子
  从历史的深处
  踉跄着变老
  翻我二十年前的诗歌
  掌声谁还记起
  磁针划过唱片
  幽幽的歌声分明还在
  雨伞记录了一场雨
  只是那忧伤的女人
  香魂泊在何处
  就这么一个夜晚
  我想到了留声机
  和上个世纪的雨伞
  想到了一些词汇
  橡树、黑发、朗诵
  新土、书包、红发卡
  还有外公、新凉鞋之类
  想着想着就有一些泪水
  莫名其妙地躺在脸上——
  
  北方的湖
  是一只眼睛
  睁开就涨满诗意
  微闭便飘浮暗香
  是一面铜镜
  夕照胭脂桃花面
  今映楼群如画屏
  是一颗玉珠
  晶莹着鲁西的大地
  点缀着东昌的树林
  
  是一粒纽扣
  将南来的长笛
  和西往的车队
  系在聊城的胸襟上
  东昌湖啊
  你有多深
  东昌女子的情就有多深
  你有多大
  鲁西汉子的胸怀就有多大
  你居鲁西而望东海
  你卧江北而心系江南
  我终于明白
  你是水家族在江北
  点的一颗美人痣
  这一点
  便点活了鲁西的经络
  使北方的这座小城
  拥有了南方的绮丽
  南方的柔姿
  和南方所没有的
  雄壮与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