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 (组诗)

　　张忠军，1956年出生。著有诗集《一个人的想象方式》《之间》《侧身》，随感录《对话或独语》等。《侧身》获第六届辽宁文学奖。系辽宁省作协会员。丹东市作协副主席。现供职于丹东日报社。
　　张忠军力求在诗中消灭紧张感，他不强迫文字，还文字一个本色出场的权利。他笑言自己有一个谬论：落笔后要极少改动。只因他在落笔前，已是胸有丘壑。——张涛
　　
　　蓝
　　
　　蓝。在鱼的眼睛里。转
　　蝌蚪，尾巴把蓝
　　向左摆了半寸，又向右摆了半寸
　　蓝的涟漪，刚刚漾开一个大圈
　　一个小圈又开始了
　　一只鸟从水里的云朵飞出
　　风，不会把翅膀上的蓝风干
　　抬头望天时，想起蓝
　　哦……那是多少年以前
　　
　　雨中的梨花
　　
　　一滴紧挨一滴
　　一滴紧跟一滴
　　雨，做了仔细的分工
　　挨个花瓣敲，打
　　再敲，再打，梨花除了白之外
　　交不出一瓣红，更不用说紫
　　一朵梨花就在这时落了下来
　　她是一树梨花中
　　最白的那一朵
　　而芬芳像看不见的云朵，向上，向上
　　高过山冈，高过雨
　　
　　河上落日
　　
　　落日，刚刚还悬在河上
　　现在已落进河里一半
　　波浪推着，拥着
　　也没有把它推拥到岸上
　　而此时，落日
　　已分别在每一条鱼的眼睛里
　　圆着
　　
　　舞　女
　　
　　河岸。雪花，飘……北风里
　　一排白杨树，在晃，在摇
　　像站成一排的老年舞女
　　重温最基本的舞蹈动作
　　就这样坚持，就这样
　　把艺龄舞进年轮里……
　　待春风转回身拥抱时
　　她们的腰肢，比河汉里的春水
　　还柔，还软。她们的舞姿倒映在水里
　　比涟漪还清澈，还细腻……
　　
　　手机问题
　　
　　站牌下，等车的人
　　算我在内有七个
　　除我之外，六个人都在打手机
　　让我想起一个想过多次的问题
　　——是现在的人话太多了呢
　　还是太多的手机变换着款式寻找话题……
　　继续想。我的手机铃声响了……
　　这时，公汽开了过来
　　我们边说边上了车。话也有分量吧
　　超载的车，向下一站驶去
　　
　　想象草原
　　
　　一阵一阵风
　　把青草一遍一遍打开
　　露出露水，寂静
　　和蚂蚱的眼神
　　一朵一朵云
　　把天空一次一次抬高
　　落下蔚蓝，牧歌
　　和鹰的翅膀
　　一群一群马
　　把草原一片一片跑远
　　剩下空旷，静止
　　和羊的眺望
　　从前的樱桃
　　一小包一小包的红
　　是那种最小的包，圆圆的
　　把红包得那样紧
　　那样紧，也没有包住
　　红的不安，红的冲动
　　好像就要红破身子了
　　也只是好像
　　用不着一遍一遍叮嘱
　　一次一次担心
　　就是这样红
　　也只能这样红
　　一旦一颗红破了身子
　　整棵树都为之吃惊
　　
　　强　大
　　
　　蚂蚁从来没有阻挡我们
　　却常被我们踩在脚下
　　也从不俯下身看看
　　踩断了它们的胳膊还是腿
　　甚至是不是踩断了它们的呼吸
　　我们挡住了蚂蚁的路时
　　它们会试着从我们脚背上翻越
　　试着从脚尖或脚跟绕过去
　　我们太强大了
　　强大到只绕过比我们还强大的东西
　　或者是后退
　　同是松木
　　一根一根松木
　　横着、竖着，堆在一起
　　即将到来的命运
　　与斧头、与锯、与墨线……有关
　　这些，又都与一个人的目光有关
　　虽然它们都是松木啊
　　命运越来越近了
　　它们相拥在一起
　　享受着这最后的平等
　　
　　他俩要钉住什么
　　
　　两个五六岁的男孩
　　每人右手拿一块石头，左手握一把钉子
　　蹲在地上，往地里钉
　　一下、两下、三下……钉进去了一枚
　　接着钉下一枚。有时
　　一个男孩钉不进去了，另一个帮着钉
　　都钉不进去时，两人会停下来
　　眼睛望着眼睛之后，再钉
　　远远地，我只是看了很久
　　没有问他俩要钉住什么
　　只是感觉，又一根钉子钉进去之后
　　大地，比刚才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