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学里的白天和夜晚(组诗)

2010-12-31 00:00:00
诗潮 2010年9期


  易安,本名易建东,曾用笔名东篱、江南子,1973年秋天出生于湖南雪峰山麓一个叫社学里的村庄。现居长沙。
  易安有丰富的乡村生活经验自不待言,他在他的诗中较生动、妥善地化用了这些经验,以与其质朴、明快的诗风相谐和。易安的突出点是其控制力,他对情感抒发和理念呈现都相当谨慎与节制——这是因为他对“诗意”有较清晰的把握。正是这一点,使得他与国内其他写乡村题材的诗人有了明显区别。——刘洁岷
  
  清 晨
  
  我的清晨被一阵鸟鸣唤醒
  我的清晨
  是三只鸟儿嬉叫着掠过
  让我推窗去看
  它们
  停留在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树上
  它们的记忆还停在春天
  当我推开了窗子
  我是最先走进这个冬天的人
  迎来了这个冬至的第一阵寒风
  我四岁的表弟也从床上坐起
  他是被窗外的鸟声惊醒
  还是冻醒于一阵破窗而入的寒流
  “看,哥哥——”他朝我喊
  清脆的童声在清晨里传去很远
  掩紧的房门被他起来拉开了
  他好奇的眸子里
  一棵城府很深的
  树上。纷纭的语言已被秋天摘走
  使我沉入到另一幕极其相似的情景
  春天的树下,一个少年和一个女孩
  指着椿树尖上的新芽
  “看,春天可爱的孩子”
  他的婚期
  也被秋风一股脑儿摘走
  峥峥。四岁调皮的小男孩
  他嬉笑着跑到树下又跑开
  三只鸟儿,从他摇动的树上惊呼着飞开
  我只能仰望着它们的起落
  三颗露珠打在清晨
  推开一天的薄雾
  在它们欢快的呜叫中
  开始
  一天的生活
  
  一个单身青年农民的一年
  
  在一月他抛下往年的失意
  想要重新开始,为二月备好
  一柄挖掘的细锄。泥土很硬
  需要春后的雨,催开枝上的
  第一朵新蕾,隔着土墙
  呼唤四月的青草转绿
  五月,他的心情已好过晴天
  在山弧上和一只黄狗追赶
  在六月的炙热里常去田边
  走走,听听稻子私语
  天空挂着,七月
  一张母亲忘了收起的蓝花布
  最后一声咳嗽
  还在八月的白云上面闲荡
  他在重阳过后
  终于出了一趟远门,但回来时
  仍然孤身一人。只听见
  十月追赶着十月的步子,落叶
  揪打着十一月的风哭泣
  雪从百里之外的腊月闻声赶来
  人们躲进屋子,男人搂着女人
  女人搂着孩子,入睡
  他枕着,寒风
  
  屋顶上的麻雀
  
  一只麻雀在对面的屋顶上
  啄着一根稻草
  那里——
  比我的窗口还要
  低些。能清楚地看见
  瓦的楞、槽
  黑色中,还有几滩
  煞白。一定是
  雪下过了
  但又很快,停住
  烟囱的巨手
  把它们挡在,比后山
  还要高的地方,落在
  我八岁时的
  一场惊呼里
  现在我已没有了
  再出去嬉戏的,念头
  看着风在不停
  揪打着鸟的
  头、翅
  卷走一些什么
  稻草在它自己的重量里
  飞得,再南些
  后来,麻雀
  去得更远
  直到——
  我看不到它
  
  一个人走在河堤
  
  有时正午,有时黄昏
  一个人看着河水
  向下流淌
  那些墨绿的水草
  也从西往东蔓延
  有时炎热,有时凉风习习
  空气中布满鱼腥、农药
  和小动物腐烂的气息
  有时蜂群,追逐着花香而至
  偶尔遥望,源头的山影
  或者远眺,河流的终点
  我眼底始终漾动着宁静、祥和
  而又异样的神采
  有时坐下,感觉河堤上的草皮
  蛇一样在涌动
  有时躺倒,发现
  天好高远,云好干净
  
  对 岸
  
  父亲和母亲仍在对岸
  摔打着稻子
  收藏了一个冬春的谷箩,走下阁楼
  在河堤上排开了四担
  它们就要跨过河去,就要
  借助去年的一根青竹
  跃上父亲和母亲弯曲的背脊
  轮换着,彼此的重量
  太阳不会晒痛我
  虽然七月的正午没有一丝风
  我感觉到河堤上的石头,不是太热
  我的小屁股,偶然充当了它的庇护者
  九月过后,我就年满六岁
  离父亲的肩膀,又近去一块白溪豆腐
  让后山的竹子兄弟
  越来越想喊我的名字
  现在,父亲和母亲,仍在对岸忙碌
  仍然没有发觉坐在河这边的我
  怂勇着黄毛,暂时停止了吠叫
  关心着河那边的农事
  他们还需要,往返一趟路程
  从那边堤下的水田,到这边临街的老木房
  他们必须穿过,龙溪中游的一座石桥
  才能把剩下的两担新谷,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