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刚开学那天,手忙脚乱的我顶着迟到的“罪名”踏着上课铃声跌跌撞撞地冲进教室,然后就看见一大片黑压压的陌生人。他们有着不同的面容不同的姿态,但那一刻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只粉墨登场的小戏猴,满脸尴尬地站在门口手足无措。
在上课铃声最终停住的时候,一个身形消瘦的女生毫无预兆地跑了过来,随后毫无顾忌地靠在门框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她有一头清爽利落的短发,穿着明黄色的T恤和宝蓝色窄腿牛仔裤,宛若一棵明媚的向日葵。许久之后她抬起头来看我,呼吸慢慢平稳下来,潮红的脸上有着干净的笑容。
她说:“嘿,同是天涯迟到人。”
她便是十言,后来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我们一起打饭一起逛街一起找彼此喜爱的书和CD。
每天早上,我们都会去学校对面的早餐厅吃我们都爱吃的蛋炒饭。我们每天点相同的食物但从来都不会觉得腻。因为十言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是我们两个一起坐在这里,连吃蛋炒饭都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偶尔当我们来不及吃早餐的时候,十言总是会把我们的食物全部打包后急急忙忙塞进我的手里,然后拉着我健步如飞地踏着铃声奔向学校。十言总会习惯性地把我护在身后,自己却挺直了身板走在前头。她会一脸笑嘻嘻地跟站在校门口的值周老师说早上好,而我则低着头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紧贴十言的后背往前移动,趁机把我们的早餐“偷渡”进学校。为此,十言常在教室里“光明正大”地吃香喷喷的蛋炒饭的时候面露得意之色,根本不在乎我在一旁小声地嘀咕说她“狡诈”。
初一的时候,我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午后手牵着手晃晃悠悠地在偌大的操场上一圈一圈不厌其烦地走。我们边走边肆无忌惮地讲各自认为有趣的事儿,然后一点也不顾忌我们的淑女形象在那哈哈大笑。我甚至觉得那时候的我们就像是两只聒噪烦人却又相亲相爱的小小蝉。上天仿佛给了我们最大的恩惠,我们是最快乐的孩子。
初二的时候,我们已经学会偷偷翘掉周末补习班的课,十言开着她的小电动车,我坐在后面,满心期待地去乡下田间玩。每次经过那片空旷的田野时,我都会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从后座上站起来,尖声大叫“我好开心”,而十言总是一边摇头连声说我“幼稚”,一边不动声色地放慢车速,其实我知道每每这时十言的心里也有抑制不住的兴奋。还记得有次十言卷起裤脚兴奋地去溪边摸鱼,即使摔得四仰八叉也在放声大笑,就算全身湿透也要抱着我大声喊捉到鱼了。我记得我们在田间偷摘果子的时候,十言被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黄狗追得满世界乱跑,十言一边拿果子砸它一边叫我快跑。还记得我们叼着狗尾巴草眨巴眨巴眼睛躺在绿油油的草坪上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然后打着哈欠扯理想,说我们到底要成为怎样伟大的人。
在初三临近中考的那段日子里,当人人都沉默地低着头急速行走在校园里,时刻奉行“一寸光阴一寸金”的至上理念的时候,十言从漫天飞舞的试卷里“忙里偷闲”腾出一只手,刷刷地在我的笔记本上写道:“在这个物价飞速上涨的时代,连时间都涨价了,可唯独我们的友谊此生不变。”然后我们低着头伏在课桌上,在充满低气压般的空气里捂着嘴涨红了脸笑。
我原来以为我们会这么插科打诨地过一辈子,但是总有那么些理由让我们不得不分离。
十言毕业后就随父母去了遥远的国度,见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巴厘岛。当她在电话里兴奋地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还是有些难过。
记得她走的那天我去机场送她,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抱着我,像个寂寞委屈的孩子。过了许久,她抬手擦掉眼泪,转身从背包里掏出一支笔来,抓过我的手在我手心里一笔一笔很认真地写道:“亲爱的,等到风景都看透,我陪你看细水长流。”
然后我抬起手揉揉酸涩的眼睛,眼泪就这么一滴一滴地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