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飞翔 终生相伴

2010-12-29 00:00:00
世界文化 2010年5期


  斯蒂芬·索德伯格不惜以激动的粗口描述自己观赏电影《阿凡迭》的体验,而我只能引用他最后一句评价:“电影史将从这里分界——《阿凡达》之前和《阿凡达》之后。”
  我信任索德伯格。冒着东北近10年来最刺骨的寒风,去一家影院——得我所愿——是什么在雾气弥漫的森林之上掠过?一个男子的画外音传来……早晚你都会醒来……杰克·萨利从飞船之中醒来,蓝色的幽光映照着一张转动的面孔和一颗细小的水珠……看完电影,我久久没有醒来,身体留在寒冷的地球,而灵魂却留在如梦似幻的潘多拉星球。回家后立即下载了一部德语版,反复播映,研究画面,关注与它有关的新闻、分析与技术——重拾自己的物理学兴趣——上次引发这一兴趣的是霍金的《时间简史》。我不知道IMAX 3D技术对电影工业以及每一个人的日常生活究竟意味着什么?我更想象不出一张27米宽、21米高的IMAX银幕究竟能够产生怎样的视觉震撼?
  我只知道这一切与艺术家或者科学家詹姆斯·卡梅隆的3D电影拍摄系统有关,与工业光魔和乔治·卢卡斯有关,与维塔工作室和彼得·杰克逊有关,他们的名字在今天多少意味着某种人类想象之翼拥有的展开幅度,意味着我们拥有多少促使日常生活趋于美妙的可能性。技术与想象——这是一个极易忽略而且极为重要的问题,然而我的能力不足以深入问题的本质,只能谈论与此相关的内容,借以表达对卡梅隆及其同事的尊敬。在诗艺之中,由于二元思维模式看重灵魂而歧视技术,造成灵魂与技术的硬性分离,其实二者不过是一纸两面,相互拥有,绝不同于辩证法之逻辑关系。类似的艺术尚有音乐、美术与电影,如果没有强力的技术保障,想象焉能飞行——我因此由衷期待五年之后观看立体电视而不必佩戴特殊的眼镜,由衷期待随手点化的虚拟电脑影像成为现实——然而这已是鲜为人知尚待普及的现实。普纳·米斯崔在2009年11月TED演讲《第六感技术的惊异潜力》之中,演示他与派蒂·梅斯共同研制的随身携带装置“第六感”。借用这一装置,人类可以随时将现实世界和网络世界联系起来。米斯崔是一名来自麻省理工的研究生,一个了不起的印度人。
  阿凡达Avatar,源自古代印度哲学的Avatara,通译为阿瓦塔尔,根据《博伽梵歌原义》之中《词表》的解释则是:降临之人;指神(博伽梵)的全权或部分授权的化身,为了某一特定的使命,从灵性世界降临。阿凡达在电影中则指将人类DNA与潘多拉星球的纳美人(类人生物)的DNA结合而产生的类纳美人身体。人类通过与其神经系统以及相关系统的扫描链接,从而使人类的思想意识以及灵魂存在于阿凡达之中。每一个阿凡达操作员都有一个与自己的DNA相匹配的阿凡达。卡梅隆选择阿凡达作为电影的名字,既有写实之意,同时也有指涉相关印度哲学之义——尽管卡梅隆本人可能会回避这一点以免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命名是一个重要的哲学问题,正如电影《黑客帝国》中显示的。矩阵之中的安德森在真实世界中的名字是尼奥,而他本人在最初的时候却以为自己的真实名字是安德森,而在网络世界之中的网名叫尼奥——这一名字后来被一个女先知视为救世主的象征。卡梅隆同样明白命名的真实含义,他以阿凡达这一形体讽刺自以为是的人类征服者或殖民者,同时赞美谦卑的学习者兼拯救者杰克·萨利,并把这一身体当作杰克·萨利最终重生的媒质与家园。虽然《阿凡达》不如《黑客帝国》具有更为强烈的后结构主义倾向,但是它对古代印度哲学的当代通识意义层面的表面阐释,同样富有深意。
  《阿凡达》之中的阿凡达是印度哲学中的一个救世主化身,《泰坦尼克号》之中的泰坦则是希腊神话之中的12位巨神。如果这是卡梅隆无意之中造就的一个巧合,那么这个巧合即将生发多少有趣的阐释?《阿凡达》的主人公杰克·萨利与《泰坦尼克号》的主人公杰克·道森——两个人都叫杰克(他们的英文名字读音近似而构成谐音)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巧合关系?在目前流行的法国式扑克牌中,4张J(Jack杰克)分别代表着4位骑士,黑桃J霍吉尔,红心J拉海尔,梅花J兰斯洛特,方块J赫克托。因此,在某种符号学领域中,杰克就是骑士的一个别名。杰克·道森为了拯救爱人罗斯的生命而葬身冰冷的海洋,杰克·萨利为了拯救爱人奈蒂莉及其族人的生命而与贪婪的人类进行殊死搏斗——这些都是经典骑士的经典行为——而且人类杰克·萨利的阿凡达化身在电影的关键时刻最终成为纳美人伟大的魅影骑士。这一转变过程·哈恰消弭着Jake与Jack之间由于语义差异而形成的沟壑。Jake终将抛弃某一略含贬义的俚语义项而回归它的主要义项,或者干脆升级为骑士Jack。这或许影射着杰克·萨利最初从事阿凡达工作的利益动机以及对奈蒂莉的小小背叛——卡梅隆班底设计角色多么细腻。
  魅影骑士的出现不是无缘无故的,从某种角度来看,卡梅隆真正欣赏的价值观就是骑士精神,它远远高于唯利是图的超导矿石的攫取者,高于丧心病狂的嗜血如命的指挥官,甚至高于孜孜以求标本、进行科学研究的具有正义感的知识分子。这就是为什么一个前海军陆战队员能够有幸成为一个拯救者的原因。他天然地脱离知识的局限。及时地避免嗜血的可能,从而更易接近纳美人的灵魂之域。这使他对潘多拉星球绚烂的植被欣喜若狂,使他对勇猛的伊卡兰好奇不已,对纳美人神秘的文化以及与万物之灵沟通的特点尊重有加,他自称是一块不同于其他地球人的能进油盐的石头,也就不是一句故意的幽默之言,而是一种懵懂之中的严肃的自我确认。
  且不说结尾部分激烈的战争场面,仅仅是杰克·萨利的学习时光就让人惊奇不已。不管是视觉效果的。还是价值观念的,想象之瑰丽,内涵之美妙,岂是言语所能表达的?如果想象力存在于当代的边疆,那么《阿凡达》恰恰就是这样一块深入边疆尽头的界碑。什么样的赞语都是不过分的,至少在2010年,至少在你观看电影的这一时刻。它甚至使你忘却常识般的观念,忘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情节一类似《幽灵公主》中人类与自然的复杂关系,类似《飞屋环游记》或《银河系漫游指南》中关于强行拆迁居民房屋的社会批评,类似《阿拉伯的劳伦斯》或《祖鲁战争》中关于殖民与反殖民的历史影像——忘却两种不同生物之间的恋情,忘却以反人类面目出现的对人类自身生存环境恶化的沉痛忠告——而这却被某些保守人士所诟病——仅仅沉浸在因技术而呈现出的想象之中即已足够,沉浸在荧光植物的闪烁之中,沉浸在树精灵(多像《仲夏夜之梦》中白色的摇摇晃晃的地精)或者精灵蜥蜴的盘旋之中,沉浸在与灵魂之树发光枝条的沟通之中,沉浸在据说灵感来自黄山的哈里路亚山悬浮的奇景之中(多么接近宫崎骏的《天空之城》),沉浸在骑着伊卡兰高速而曼妙的飞行之中。还有那句动人心魄的不离不弃的誓言:一次飞翔,终生相伴。还有那旬美妙而深刻的问候语——汉语是我看见了你,英语是I see you,纳美语是oe tse'a nga。我看见你的本质。丽安娜·刘易斯在主题歌中唱到:我看见你,我的黑暗之光呼吸着新生活的希望——是的,我看见希望无可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