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晚餐(外二篇)

2010-12-28 00:06:17盛慧
天涯 2010年3期
关键词:阿姆外公

盛慧

最后的晚餐(外二篇)

盛慧

晚餐每天都要吃,但能成为记忆的并不多,那一次晚餐,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那是在五月漫长的雨季,烦人的细雨从早上一直下到晚上,洋槐树的花瓣落了一地,像一封撕碎的信。傍晚时分,村子格外寂静,房子像是一只只黑漆漆的罐子。我光着脚丫坐在门槛上,看着挂在门边上被雨水溅亮的竹篮,篮里的猪草,挂着水珠,清鲜无比。一只瓢虫,在篮沿上缓慢地爬动着,周而复始。巨大的墨渍,正把天色这张宣纸,慢慢染黑。母亲在服装厂加班,父亲出去吃饭了,锅里煮了山芋干泡饭,这是我平时最喜欢吃的东西,但是,这会儿,我却不敢去厨房,不敢穿过堂前那黏稠的黑暗。风吹动绿得发黄的木叶,让我闻到一股子棺材的气味。小黄狗趴在我的怀里,肚皮像波浪一样起伏,连最细微的声音都会让它竖起耳朵,它似乎和我一样害怕。门口的小路,泥泞,发黑,如同一条腐烂的带鱼,夹杂其中的石头,像灰白的眼珠,发出伤感的微光。往日的这个时候,总是有人行色匆匆地赶往下一个村庄,可是今天却一个人也没有出现,这让我产生了幻觉,以为,我被遗弃到了另一个世界。我总觉得,屋子里到处充满了鬼魂,它们躲在床底下,躲在水缸里,躲在年画背后,躲在父亲的胶鞋里……我以前并不像现在这么胆小,但是下午发生的事情,却让我浮想联翩。

吃过午饭,下了半个月的雨竟然停了,阳光重新挂在树梢上,明亮的阳光照得人昏昏欲睡,邻居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开始缝补鱼网。在我家西边幽暗的野树林里,父亲和五牛、四喜正在忙着挖土,旁边的树枝上打着一把黑伞。平日里,我不敢去那里,因为青草间埋着一片坟墓,夏天的晚上还会飘出绿色的鬼火。好奇心促使我走上前去,只见,草地里躺着腐烂的棺材板和生锈的铁钉,五牛拿出一块黄灿灿的骨头扔到旁边的罐子里。从谈话间我得知,这坟里埋着的是刘阿姆的男人。昨天晚上,她梦见自己的男人浑身湿淋淋地站在她的床边,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他一脸疲倦,像是赶了一夜的路,接着,他开口说话了,他说,给我拿条干毛巾。刘阿姆吓醒了,一大早就找到我父亲,商量帮她迁坟的事。

夜色的降临是缓慢的,它先是将远山一口口地咬掉,接着是河对岸的房舍,接着是门口的小路,最后是我的脚趾。天黑之后,雨又下了起来,隔着雨声,我仿佛听到有人在哭泣,那声音若隐若现,好像是从野树林里传来,好像又不是。这时,我害怕极了,觉得刚才躲起来的鬼魂都跑出来了,觉得脖子痒酥酥的,仿佛身后站了一个鬼魂,它正准备从后面一把将我抱起。于是,我就坐在门槛上,等着父亲回来。天色越来越黑,我越来越恐惧,连回一下头都不敢了,与此同时,饥饿也在折磨着我,我觉得自己像一片薄薄的树叶,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走。我终于鼓起勇气,一路飞奔找父亲,小黄狗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不时用湿乎乎的鼻子撞着我的大腿。

刘阿姆家在村子的最东面,那是我们村最后一间黄泥屋。油菜花开的时候,蜜蜂在土墙上钻洞,我们就用一只装药的小瓶子来捉蜜蜂,先在瓶里摘几朵菜花,然后用一根细竹枝去骚扰蜜蜂,让它钻进我们的小瓶子里,然后,拔掉它屁股上的刺,品尝蜂蜜。经过雨水的浸泡,刘阿姆家的房子比平时胖了许多,它向前倾斜,我真担心打个喷嚏,它就会倒掉。门也从原先的长方形,变成了菱形,橘黄色的灯光从门缝里溜出来,映在水洼里,像一枚铜制的鱼钩。我站在门口,但是不敢敲门。我摸了摸小黄狗的头,示意让它替我叫门,小黄狗很听话,汪汪汪地叫了三下。门终于开了,刘阿姆见到是我,笑得很慈祥,她皱起的嘴角,隐约显现出猫咪的胡须。我迫不及待地钻进屋子,仿佛溺水的人,被打捞上了岸,屋子里的暖意像糖纸一样瞬间将我包裹。大人们正在划拳,我看到父亲油花闪闪的嘴唇比灯泡更亮。刘阿姆问我有没有吃饭?我点了点头,这时,我见到父亲刀子般的目光,赶忙又摇了摇头,然后低着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巴的脚尖。看到我被雨淋湿的头发,刘阿姆赶忙拿了干毛巾给我擦,然后给我拿了碗筷。

灰白的八仙桌上,放了几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放在最中间的是红烧鸡,围绕着它的是红烧肉、红烧豆腐、韭菜炒鸡蛋、肉丝炒长豆和油炸花生五盘菜。这些可是我们过年才能享受的美味,看着他们,我就不敢说话了,怕一说话,口水像水枪一样喷射而出。刘阿姆给我夹了一大碗食物,食物的香味,让我忘记先前的恐惧。从屋顶上漏下的雨水,积聚在堂前,刘阿姆吃上几口饭,就要用水瓢往外舀水。就在这时,我在门背后看见了下午见到的那只罐头,上面盖了一块白布,恐惧的感觉让我颤栗,我不敢再看它一眼。喝光了所有的酒,吃完了所有的菜,晚餐才完全结束,五牛和四喜都醉了,相互搀扶着消失在黑暗里,父亲把我背上在身,头发里尽是让人生厌的酒味。临出门时,父亲问,明天几点开工?刘阿姆愣了一下,像是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说,七点行不?父亲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没有像平常那样起来撒尿,我睡得很沉,就像是存放在另一个世界的一件行李。第二天,醒来时,雨还在滴答滴答地下,像是挂盐水一般。我听到寂静的村子里,响起了鼓手的声音,便问母亲,谁死了?母亲叹了口气说,昨天晚上,刘阿姆的男人把她接走了。

除夕夜的火焰

傍晚时分,太阳回家了,远山清清爽爽,像是刚刚从理发店里剃完头、刮完胡子出来,村子里,房舍静穆,像做礼拜时的信徒,脸上散发出安详的光芒。场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如同晚餐前洗过的手掌。菜园里,稻草覆盖的十几棵油菜,此刻显得有些孤寂。北风吹着篱笆上的竹管,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寒气逼人。通往镇上的道路,空空荡荡。此刻,镇上的铺子大部分都关门了,没有关门的,是烟花店,老板缩在墙角,将手塞在棉袄的袖子里,他的耳朵长满冻疮,像黑木耳一般,有人从他面前经过时,他的小眼睛就会立即放光,有人放慢脚步时,他就热情地招呼起来。

村子里有一种甜蜜的寂静,以往,每到这个时候,村子的某个地方总是会传来孩子们的哭声,今天,一声也没有听到,因为大人们不会轻易发脾气,他们总会尽量满足孩子们的要求。铁灰色的炊烟刚升起来,就被风吹入旷野。天色发灰的时候,父亲从镇上回来,手里拎着一条草鱼,鱼很长,尾巴拖在地上,头上贴了一张红纸,喜气洋洋。母亲将鱼收拾好,抹了盐,悬挂在竹竿上,然后,开始准备团圆饭,听到锅碗的响动声,我和哥哥都跑到了厨房。四个人,就像四朵燃烧的火焰。灶洞里,放着洗过的棉鞋,记得小时候,每到大年初一早上,我们就会在里面见到方糕和压岁钱,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灶膛里的柴禾格外兴奋,火焰在干燥的树枝上急速滑行,如同溜冰的运动员,从柴禾的这端,嗖地一下,跑到了另一端,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了,晃了晃,又跳到另一根柴禾,偶尔发出的哔剥声响,就像是为他的表演在鼓掌。不一会儿,厨房里热气腾腾,像一个仙境。一家人守在灶边,一边剥着瓜子,一边说着这一年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谈话很暖,如同掀开锅盖时扑面而来的热气。狗将身子卷起,躺在草结上,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们。

案台上,鸡和鸭早已煮好,挤在幽暗的竹篮里,散发出诱人的微光。刚出锅的猪手、蹄膀和猪耳朵,冒着热气,油珠正在往下滴。外锅,煮着饭,父亲在里锅炒菜,炒好的菜,搁在外锅的锅盖上保温。父亲每年要做的菜都是八个,有红烧鳊鱼、糖醋排骨、鲫鱼汤、火腿香菇粉丝汤、芥菜炒冬笋、卤水拼盘、凉拌胡萝卜丝,还有风鸡。鲫鱼汤、芥菜炒冬笋和风鸡是我的最爱,父亲做的鲫鱼汤,汤色奶白,口感如丝一般滑爽,初入口中感觉鲜美无比,余味芳香而绵长。芥菜和冬笋,都微微有些涩嘴,但两个结合在一起,却又香又脆,除夕夜的这道菜格外好吃,因为,父亲用得是最嫩的笋尖。风鸡的制作比较特别,在制作前一天,不喂饲料,只喂清水,鸡不去毛,只去除内脏,在肚子里塞盐、糖及花椒、茴香等香料,然后,用稻草包裹得结结实实,倒挂在风中,约半个月时间。我个人觉得风鸡做冷盘味道最好,肉质无比细嫩,咬一口,便感觉嘴里有暗香萦绕。我们最喜欢吃什么菜,母亲最了解,端菜的时候,总会把最喜欢的菜放在我们的手边。

煤炉里的水烧开了,呜呜的叫声,像是打呼噜的火车,此时此刻,这声音,不会让我们伤感,因为,一家人都回来了。父亲换了煤球,把红枣莲子羹,放在了上面,这是我们的宵夜,晚上,一家人坐在被窝里,一边看春节联欢晚会,一边打扑克牌,睡觉之前,吃上一小碗红枣莲子羹,心里便热乎乎的,甜丝丝的。

外面,风刮得越来越大,夜色正在无声加重,像刷油漆一样,刷了一遍又一遍,狗似乎闻到了雪的气味,高兴地叫唤起来。米饭煮熟了,空气里弥漫起一种清甜的香味。父亲掀开饭锅,从蒸架取下封缸酒。我们一家人都不太会喝酒,喝一杯,脸就红了,喝两杯,腿就软了,喝三杯,头就迷糊了,可父亲说,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喝点酒的。是啊,我和哥哥,都在外地工作,一家人的团聚,是父母日日夜夜的期盼,这珍贵、美好的时刻,确实应该好好庆贺。

在深山

去年九月底,我去看望朋友的外公。她外公在四川与陕西接壤的大巴山区的顶山小镇,一路颠簸后,终于到达了顶山镇。正巧碰上赶场,阳光如菊花般烂灿,四面八方的人,背着空背篼,慢腾腾地往镇上涌来。有些背篼里会钻出一个小孩,他们的眼睛明亮,像两枚崭新的硬币。朋友说,十几年前,她也在背篼里呆过,那时,每到下雨,她外公就会用背篼把她和哥哥将在里面,在上面盖上外衣,像背小猪一样背到学校。

她外公的房子,藏在一个山湾里,离顶山镇还有好几公里。面包车在一块巨大的褐色岩石上停了下来,村子的名字胡家岩,就是因这块岩石而来。她外公从家里拿来了背篼,准备把我们在镇上买的蜂窝煤背回家,我抢过背篼,沿着落满树枝的盘山小径往前走,这是我第一次用背篼,感觉腿肚子有些打颤,生怕脚底一滑,就掉进深不可测的山谷。

看到房子的第一眼,我就惊叹起来,它和我最喜欢的小说《鹿苑长春》里的房子如此相似:远离人群,清寂的小路被树木的枝条所掩映,四周布满果园和田畦。据说,天黑之后,流着口水、四处转悠的野猪,常常顺着清甜的气息,来偷吃苞谷。房子依山而建,放眼望去,前方尽是马匹一般的山峦,风,清凉而洁净,如同洗净的新丝。房子已经有一百多的历史了,墙壁上的石灰大面积脱落,到处都有被时光磨损的痕迹,只是,南瓜般的石鼓和历尽沧桑的圆形木柱依然像有力的手臂支撑着。

房子一共有六间,是三合院的格局。砂石铺成的院坝,被荒草占据了大半,她说,外婆还在的时候,院坝下方尽是各种各样的花朵,有牡丹、芍药、杜鹃,还有大片大片的太阳花。她说这一切的时候,语气中满是伤感。我也很想见一见这位贤惠、能干的外婆,可惜,她在几年前的一个早晨割猪草时活活被马蜂蛰死了。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怕被外公听到。她还说,夏天的夜晚,外婆洗完碗,喂了牛,就把晒谷子的大圆筛拿出来,擦拭干净,搁在院坝里,一家人就坐在里面乘凉,一边吃着香甜的水果,一边讲着千奇百怪的故事……

左厢房的第一间是她祖祖的房间,明瓦被树枝覆盖,光线昏暗,地面是坚硬的黄泥,凹凸不平,檐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腊味,有腊肉、腊猪脚、香肠、熏鸡和熏鸭,黑如煤炭的腊味上面布满了结晶的盐粒。在祖祖的床边,有一个红漆的柜子,漆掉得差不多了,铜锁依然挂着。她说,小时候,她总觉得那是一个魔法柜,祖祖会出其不意地从里面拿出一颗糖或者一只橘子。那时候,她总是扎着冲天的羊角小辫,走起路来一跳一跳,活像一只快乐的蚂蚱。每回,她和哥哥嘴馋的时候,就会偷偷从爷爷家溜出来,走一个小时的山路来到外婆家。而每一回,都能心满意足,大饱口福。临走的时候,祖祖还会给她和哥哥每人一把冰糖,他们边走边吃,等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冰糖也就吃完了。现在,房间空空荡荡,蜘蛛在角落织着网,明瓦上覆盖着枯叶,但还是可以感觉到祖祖那洁净而慈祥的气息。

正厢房的第一间是她小姨的房间,上面有个阁楼,她说,当年小姨要出嫁时,阁楼上堆满了瓜子和花生,每当外婆拿了梯子上去的时候,她就守在一旁,眼睛里仿佛伸出了鱼钩,而外婆看了看外面,忙给她抓一把瓜子,她赶紧揣在兜里,像贼一样溜出了门。墙壁上挂着照片,记录了那些一去不返的欢乐时光,在角落里,有她小时候的照片,最早的一张,是她爸爸将她抱在怀里,她剪了一个蘑菇头,小脸通红,像一枚红鸡蛋,身上穿了许多衣服,感觉像一个笨拙的小熊。她说,小时候身体不好,天天拖鼻涕,大人怕她生病,几乎把所有可以穿的衣服都穿上了。隔壁是堂屋,里面堆满了农具和新收的洋芋,在堂屋的下面,还有一个神秘的地窖,用来堆放红苕,堂屋具有神圣性,是举行重要仪式的地方,当家里有人出嫁或出世的时候,都会在堂屋里举行。

堂屋的另一侧,是外公的房间。里面堆放着各种书籍。有一个深锁的玻璃柜,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菩萨,那是外公的宝物柜,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再旁边是厨房,所有的一切,都年代久远,桌子苍白,如同一块大饼,灶台早已被熏得漆黑,高高的门槛,磨损得厉害,深深地陷下去了。外边,是一口石罐,里面装的都是泉水,它是从漆黑的山肚子里一滴一滴淌下来的,银亮银亮,格外甘甜。厨房的侧面,依着山,搭起了木屋,下面是牛棚,上面则堆放着柴禾。长方形的木门,被风日复一日地推搡,已经变成了菱形,打开木门,便可以看到幽深的绿树,通往菜地和果园。我们去的时候,正好碰到石榴成熟,它们咧开嘴朝着我们笑。沿着菜地往前走,拐过一个山湾,埋着祖祖和外婆。她母亲和二姨带着我们去烧纸的时候,在墓碑上发现了两只蚂蚁,她母亲对二姨说,老二,你看,她们知道我们今天要回来呢?这一句最简朴的话,让人无比感伤。

被打碎的太阳,如同鸟蛋从树枝上落下来,蛋黄流了一地。天色有些发灰,山谷里弥漫着一团团雾气,让远处的山尖多了一份柔情。我和她外公在房间里下棋,她和母亲在厨房里忙着做饭,空气弥漫起食物的芳香。甜蜜的漆黑在山谷间缓缓降落,它让堰塘变成一只老谋深算的猫,它悄悄地蒙住了树木的眼睛,让弯腰的小草,看不到自己的脚趾。开饭了,她母亲的叫唤声在山谷里回荡,像炊烟一样飘远。蒙尘的灯泡发出的光芒有些微弱,饭菜很丰盛,闪烁着微光,尤其是南瓜粉蒸肉,又香又糯,格外好吃。谈话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暖意,这一切,让我总产生幻觉,误以为,这是除夕,因为,平日里,偌大的房子,只有她外公一个人守着,他的孤独如同山间的草芥。我们边喝酒,边说话那些遥远的事,她外公不怎么说话,时不时笑上几声,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十二点。酒让我成了一朵飘忽的云彩,倒在床上时,眼睛便睁不开了。半夜,睁开眼睛,屋子里充满了完整而纯粹的漆黑,我第一次感觉到漆黑也是有重量的。山风拍打着木门,像一个夜归人的呼唤,这样的情境,仿佛发生在我的前生。我咂了咂嘴,继续沉睡起来。

盛慧,作家,现居广东佛山。主要著作有长篇小说《白茫》,散文集《风像一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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