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梅,应若平,陈向科
(湖南农业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湖南 长沙 410128)
农村生活形态的历史考察与展望
朱 梅,应若平,陈向科
(湖南农业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湖南 长沙 410128)
在对农村生活形态的概念进行界定的基础上,循着农村生活形态由传统向现代转型的历史轨迹,将农村生活形态的演变过程分为三个大的历史时期:传统社会的农村生活形态、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过渡时期的农村生活形态、现代社会的农村生活形态,并分析了不同历史时期农村生活形态的具体特征。城乡融合是社会发展的大趋势,中国特色的现代社会就是城乡统筹的社会,城乡统筹发展必然促进农村生活形态从同质性向和谐的异质性转变。
农村生活形态;传统社会;过渡时期;现代社会;农民现代化;发展趋势
研究新农村发展,仅从社会经济发展的视角是不够的,需从农民发展的视角进行研究。而农村生活形态是农民发展状况的集中体现。当前,城乡统筹上升为国家战略,乡村建设已纳入到国家常规的管理系统,城乡统筹作为农村生活形态的外生变量,必然成为拉动后者变化的一种强大的力量。从农村生活形态的视角对城乡统筹中农民全面发展的状况进行客观评价,可为城乡统筹政策措施的进一步调整和优化提供启示,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国内外学者对农村生活形态的专门研究尚不多见。关于生活形态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以下三方面:第一,消费者生活形态的研究。美国学者威廉·威尔于1975年最早把消费者生活形态的分析应用于市场细分,从而为企业发现商机和制定新的营销策略服务提供依据。自此,生活形态营销理论即ICT理论(Integrated consumer tendency)及其应用日益发展[1]。国内对生活形态理论在市场中应用的研究起步较晚,主要应用于个性化和高端化的市场,比如房地产、汽车、保健品、休闲旅游等,如谢益民将生活形态研究应用于旅游市场调研(2007)[2]。第二,某一特定群体的生活形态及其差异研究。G.clarewenger(2001)以英国威尔斯农村为例,从性别和婚姻状况这两个角度分析了无子女者的生活形态差异[3];国内新生代市场监测机构和《父母必读》杂志对当代中国城市青年的价值观、消费文化等进行了细致调查和研究(2004)[4]。第三,特定生活形态对自己及他人的影响。Hans G.Bootsma(1995)探讨了工作导向型生活形态对夫妻居住地点选择的影响[5]。第四,特定地理区域范围内人群生活形态的研究。例如丁桂节(2006)在对城市的异化进行总结与分析的基础上提出,在城市设计中应回归日常的生活世界,以多元化的生活形态为目标,走出城市异化的困境[6]。张冉(2007)提出,生活形态的变化直接深刻地影响着城市结构、布局和形态的变化,通过从现实的生活、思想、消费、文化等多视角综合考察社会现状,改变城市规划尤其是宏观规划中“从上至下”、“从大到小”的传统思路,更有利于引导城市健康的发展[7]。第五,农民生活方式的研究。谷中原(1995)对农村生活方式的含义、内容、特征、变革的原因、变革趋势以及新型生活方式的作用进行了系统的概括[8];徐云霞(2008)等对农民生活方式的落后现状、原因及提升对策进行了研究[9-15]。国内外对生活形态的研究虽然已经取得了上述成果,但也存在几点不足:一是大多数研究着眼于生活形态的商业营销目的,局限于把个体或族群仅仅看作“消费者”,忽视了生存和生活着的“人”的全面发展。二是偏重于对城市居民生活形态的研究,而对农村居民生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生活方式层面,很少提升到更高的生活形态研究的层面,且存在着把生活形态的概念简单化的问题,没有将生活形态、生活方式、消费模式等进行明确的区分,使得这一概念在日常生活和学术研究中常常被人们简单地理解为生活方式或消费方式。第三,缺乏对农村生活形态历史演变的研究。针对上述研究中存在的不足与问题,笔者对农村生活形态的概念进行了明确的界定,在此基础上,对农村生活形态在各个历史时期的具体特点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梳理,并从不同历史时期农村生活形态总体特征的比较中,反映农村生活形态的变化趋势,揭示农民现代化的轨迹和规律。本研究将为如何处理城乡统筹与农村生活形态变化的关系等后续研究奠定基础,具有理论意义。
生活形态的概念由心理学家Adler于1927年首先提出,指个人认知在一定的社会、文化空间下所显现的外在形态。之后,生活形态概念不断演化,Kotler(1984)认为生活形态是个人价值观和人格的综合表现,是个人价值观与人格特质不断整合的结果,此结果会影响个人的一般行为,具体表现在人们的活动、兴趣和意见上,进而影响其购买决策[16]。Laser(1995)指出,生活形态代表整个社会或某一消费群体在生活上体现出来的特征表现,这些特征足以显示某社会群体与其他社会群体的差异,且具体表现于某一动态的生活模式中,而生活方式是文化、价值观、资源、法律等力量所造成的结果[17]。叶南客(1998)认为,生活形态的要素极其丰富,可以将其大致划作三大方面,即生活水平、生活方式和生活质量[18]。生活水平是现代人生活变迁的物质基础以及数量标志,生活方式是现代人行为活动的空间展现,是人的现代化系统中最重要的外在标志,生活质量作为一种质量标志是对现代人生活进步的综合评估,既是社会主义建设中的人的全面发展的深层次内涵,也是社会整体现代化的重要目标。丁桂节(2006)认为,生活形态不同于现实的生活,它代表了一种精神、一种追求。张康之(2006)认为,和谐社会中的生活形态是一种诚信生活,它是人类有史以来一直向往和追求的生活形态,因而也是一种生活境界[19]。张冉(2007)认为,生活形态包括基本价值取向、基本生活方式、基本思维方式、基本社会组织方式等,其核心是在一个具体年代里人们生存或生活的价值观,价值观的取向在精神层面上影响着人们文化的认同和取舍,在物质层面上影响着人们对居住模式和交通方式的选择、对城市CBD的认知等。上述中外学者对生活形态概念的探讨,为笔者合理界定“农村生活形态”提供了有益的参考。
笔者认为,生活形态沟通和融合着主客观因素,涵盖了物质需求、精神需求和社会需求,以及人们为了满足这些需求而进行的生活活动,有效地反映着“人”的生活状况全貌。从研究对象讲,生活形态研究是“族群研究”,是针对具有相似的历史背景、生活观念、生活主张、生活需求、日常习惯、生活轨迹和消费模式的“群体”而言的;生活形态概念突出强调群体和社区具备创造生活方式的能力,并且强调通过这种创制来促进群体中个人的发展。农村生活形态是农村居民生活方式和价值观的综合体,其核心是价值观,反映农民的价值取向和品位,强调农民对自我、他人与外在世界的看法、信念、希望和要求,以及人格特质等,农村生活形态不仅表达着农村社会现实生活本身,而且还表达着农民的精神状态和价值追求,体现着农民自身的发展水平,因而,农村生活形态研究指向的是活生生的“社会人”,而不是经济学研究指向的“经济人”。从传统延续的角度看,每一种生活形态都是当地农村居民经过长期生产、生活实践形成的,是当地原著民赖以生产生活的自然环境、经济环境和社会文化环境相互作用的结果。从结构性特征看,农村生活形态的要素极其丰富,具有层次结构性特征,其中,生活方式是农村生活形态的表层形态或显性因素,价值观是农村生活形态的深层形态或隐性因素。从发展变化的角度来看,农村生活形态的演变具体表现为农村居民的劳动生活方式、消费生活方式、家庭生活方式、交往方式、闲暇生活方式、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与行为方式等各个层面的量变或质变,而农村生活形态变化的速度、途径、方式和趋势归根结底取决于农民价值观的转变程度。
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农村生活形态各个层面有着很大的差异,通过对具体特征的描述,可以反映农民生活的境遇。如果没有强大的外力的植入,农村生活形态会在自然条件和历史因素经常的影响下,遵循着自身发展的逻辑和轨迹,自发地缓慢变化和协调发展。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农村生活形态成为一个与外部社会环境联系在一起的开放系统,在内外因素的综合作用下,其演变呈现出多样性和复杂性。
从原始农业社会向传统农业社会过渡,西方始于奴隶制的希腊、罗马时代,中国始于春秋战国时期。传统社会农民生活方式的主要特点可以归结为:生活模式的同质性、活动内容的单调性、生活空间的封闭性、生产消费的自给性、价值观念的稳定性和思维方式的封闭性(表1)。尽管在传统社会不同的历史阶段,农村生活形态的各个层面有所变化,但总的来看,其发展过程是缓慢的,只是一种微小的量的变化。
表1 传统社会的农村生活形态的特征
务农是传统农民一生中生活活动的最重要内容,在农闲时期,他们也从事一些家庭手工业或小商业以补贴家用。他们靠的是“面朝黄土背朝天,颗颗汗水砸脚面”的体力劳动,使用铁、木农具,人力、畜力、水力、风力和自然肥料,依赖直接生产经验来发展生产,具有相当大的艰辛性。
传统社会农民的绝大多数生活用品及生活服务,都是自给自足的,他们崇尚“量入为出”的谨慎消费,收入的绝大部分用于吃、穿、住和人情往来方面,而对智力开发和娱乐的消费却无法和很少问津。总体消费水平不高,住的方面求能安身,吃的方面求饱,穿的方面求耐用、保暖,短途出行多以徒步,少有车、马、驴、骡。总的来讲,基本上处于维持温饱的状态。
传统农民缔结婚姻须遵守一套固定的程序,依据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持从一而终的婚姻观念,婚姻的目的是传宗接代。在家庭人伦关系上,“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差序格局是核心和基础,推崇男尊女卑、重男轻女;家族以父系为主,在财产继承上,只承认男子的地位;长幼之间存在等级差次,年长的对年幼的具有强制权力,子女必须服从家长的一切安排。家庭生活管理实行家长制,一家之长作为家庭的主宰具有绝对的权威,不但是家庭的生产组织者,亦是家庭消费的分配者,有支配全家财产包括妻子儿女的绝对权力;其他家庭成员有在家长指使下进行劳动的义务,而不能有私有财产。
传统社会的农民生活在封闭式的村落,按照宗族、亲戚、街坊、邻里、同村、同乡等血缘和地缘的“差序格局”的顺序,以血缘的亲疏和地缘的远近作为选择交往对象的标准。绝大多数农民都在村内或者周围村庄选择配偶,农村通婚圈较小,通婚圈较小又反过来加强了农民串亲范围较小这一特点。乡土社会也是人际关系亲密的社会,邻里之间由于长期共同生活,彼此熟悉、密切联系、全面了解、互相帮助、共同分享资源,具有浓厚的感情色彩,正如费孝通所言:“只有生于斯、死于斯的人群里才能培养出这种亲密的群体,其中各个人有着高度的了解。好恶相投,连臭味都一般”。[20]实际上,传统农民的交往不仅仅依靠自然而然的感情纽带,而是具有互助和互惠的双重属性。因为,农业生产的季节性和易遭损害性特点,使得一般个体家庭很难独自应对,因此,在春播、夏收、秋种等农忙季节,他们要向亲属和社区邻居寻求互助,这种基于人们在生产活动中的交往关系,反映出传统农村网络关系的互助与合作特征;另一方面,维系中华文明2000余年的儒家伦理十分重视“礼”,重视私人关系,强调“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往而不来亦非礼也”,这一具有文化道德含义的社会交往伦理最终成为私人交换利益的手段——人情,传统农民大都接受“人情大于天”的古训,请客送礼被其视为基本行为规范和重要的交往形式。而且,不同的农村社区有不同的生活风格和习俗特点,如出生、死亡、结婚、收获、播种、节日庆典等在风俗习惯上各地是有差异的,同一地方的农民在人际交往中共同遵守约定俗成的习惯、彼此制约,地方色彩浓厚。
在传统社会,农民的空闲时间不多,绝大部分被用来满足生理需求、家务劳动和社交活动。由于传统农村文化落后,农民的文化娱乐与赌博打牌、封建迷信等联系在一起,其闲暇生活具有低俗的特点。
在本体性价值观层面,“传宗接代”是传统农民本体性价值观的核心,构成农民安身立命的基础;而适应古代家庭宗法制度提出来的积淀深厚的宗法伦理“孝悌”,是传统农民最基本的道德原则,它和地域性风俗习惯融合构成了社会秩序,这种社会秩序内化到人们的观念和行为模式中,规范着个性,导致传统农民乡土观念浓厚,家庭意识和家庭责任感强烈,平均主义心态根深蒂固,逆来顺受,主体性意识和独立精神弱。在社会价值观层面,传统中国农民面子观、人情观很强。维系“体面”被传统农民视为文化生命的基本需要和道德存在的根本,“爱面子”是传统农民内在人格的重要特征之一,正所谓“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梁漱溟称中国为“伦理本位”的社会,他认为传统农民十分看重荣誉和声望,在其生存价值中,有着更多为他人而活、为社会而活的成份。在基础性价值方面,传统农民形成了自身生命体延续所必须的重实用理性,形成了以勤俭为基准的价值取向。这主要是因为传统的农业生产主要依靠繁重的体力劳动,不出力就难以有好的收成;另一方面,由于生产力低下,土地产出较低,不节约就可能导致生存困难。这样,享受被降低到了最低限度,勤俭成了基本道德原则。
传统社会的农村,以自给自足的小农生产为主,农民终身被封闭在一家一族、一村一乡的血缘关系、地缘关系中,再加上交通不便,狭隘的思维和自我封闭的行为便伴随而来。同时,乡土社会常态的生活是终老是乡,传统农民易于满足,很难走出原来熟悉的生活环境,到新的社会空间去寻求生存与发展,很难抛弃原有生活方式,到外界承担更大的风险,长此以往,必然缺乏冒险精神和开拓型思维。
从18世纪中叶开始,资本主义伴随着工业革命在西方国家兴起,传统社会开始向现代社会转型。在中国,这一过程开始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特别是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生产力的发展、体制的更新和交往的扩大带来利益关系的分化和重组,冲击原有的各种社会关系,引起了农民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等方面的巨大变化,农民的物质生活由温饱向小康转化,经济生活由自给自足型向商品型转化,文化生活由贫乏单调逐渐走向丰富(表2)。
表2 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过渡时期农村生活形态的特征
在从传统向现代转型的过程中,农村居民已不再“附地而生”,而是从事包括农业在内的各种门类的职业,非农职业收入成为农民家庭的主要来源。职业的多样化使得他们的劳动时间开始由不均衡趋向均衡。他们开始较多地使用农业机械、科学技术来发展生产,劳动生活的智力因素增加,不再是单纯的体力劳动方式。劳动合作从家庭内部向合作组织扩大,劳动生活方式的组织化程度不断提高。
农村居民的消费形式也从“自给型”向“商品型”转化,商品性消费的比重越来越高。农民的生存保障由家庭保障向社会保障过渡,社会化程度逐步提高。大多数农民消费水平越过了一个质界线,温饱生活转化为小康生活并开始向富裕的生活迈进,吃的方面已由吃饱转向吃好;穿的方面已由缺衣置衣的被动消费转向注重服装面料、款式、品牌及整体搭配的主动消费;住的方面已由能安身转为宽敞美观,在不少农村地区,砖瓦新房乃至别具匠心的别墅替代了破旧茅草屋,而且室内装璜考究,设施齐全,美观舒适。用的方面,许多现代化消费品如摩托车、彩电、影碟机、冰箱等,己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及,正成为农村居民生活要素的重要内容而走进寻常百姓之家。农民出行时,已经用交通工具替代了步行。农民对文化等方面的精神生活也产生了强烈的需求,那些富裕的农民在文化、教育方面的支出呈不断上升之势,如家用计算机等新兴的文化消费品开始进入农家。农村居民娱乐方面的消费也日渐火起来。目前,我国许多农村乡镇都有文化馆、影剧院、书场、茶馆、敬老院,一些适合青年需求的舞厅、卡拉 OK、溜冰场、娱乐场等也相继出现。但是,农民在消费由生存型向发展型和娱乐型转化的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攀比现象。
在婚恋和婚姻方面,农民的自由度和自主权大大提高了。大批青年在大城市与农村之间频繁流动,生活空间的扩大,必然拓宽其原有的社会交往面,再加上从事非农职业机会的增多所激发的独立性以及受城市青年爱情、婚姻、家庭生活方式的熏陶,农村青年在婚姻生活方式上更多的是选择自由恋爱和结婚,而即便是介绍性婚姻,双方情投意合因素所占比例也日益居多。青年男女的婚嫁范围打破了血缘、民族、地域的界限,传统的近亲婚姻、包办婚姻等陋习己被革除。在家庭管理方面,由于男性劳动力外出务工导致的农业女性化,妇女在家庭生活的各个方面有了更多的发言权,她们在家庭中有经济支配权并受到尊重,家庭关系和家庭生活管理向民主型发展。但封建家长制和男权文化的影响仍然存在,特别是“从夫居”的农村婚姻风俗,使男女两性间的经济资源分配和重新分配以及家庭亲属关系的资源仍然严重不对称,比如在离婚后,女方不仅会失去住房和土地这些生活中最基本的条件和保障,而且还要面临与男方家族成员对立的社会环境。
农民交往中的业缘关系日益发展,但仍然以血缘和地缘关系为主。一些有胆识的农民,为了致富,经常到外地推销农产品、购买生产资料或进城务工或进城兴办第二、三产业,有的还与国家各级科研机构、大专院校建立联系,鉴订合同,等等,形成了以业缘为纽带的人际关系网络。但是,对大多数农民而言,业缘关系仍处于辅助地位,他们在城市化过程中,即使发生了社会生活场域的变化,也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网络纽带。中国乡土社会对亲缘、地缘关系的重视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性”,很难因生活地点从农村到城市的变动或职业由农民到工人的变动而改变,也较少因拥有了一定的工商业生产资本,成了雇用他人的业主而改变,甚至也没有因生活迁居到异国他乡而改变,国内的“城中村”和国际大都市中的“中国城”(China Town)就是最典型的体现。随着经济的市场化,农村传统的以对具体人和事为基础的信任,被以货币为代表的抽象物所替代,带有“互助”性质的随礼和帮工出现了货币化的倾向。这表明农户在经济活动中的互助合作关系,不再仅限于一种传统道义上的“无私”帮助,而是更多体现出市场经济条件下人际交往中的“互利”原则。人们往往通过礼金的高低来评判人际关系的亲密程度。交往的功利性和目的性的增强,使得人们的心理交往距离扩大了。转型时期还出现了婆媳不容、老无所养、父子不亲、兄弟不睦、夫妇不和的问题,邻里由于利益的失而引发得矛盾和摩擦冲突不断,邻里互助功能大为削弱,传统村庄成员之间那种亲密人际关系中的浓厚情感逐渐淡漠化了。
随着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和家庭收入的增加以及空闲时间的增多,农民的闲暇生活正在由贫乏单调走向丰富多彩,除了走亲访友、祭祖、看电视、看电影、听广播、玩麻将、打牌等之外,一些地方的农民还时兴参加体育运动、外出旅游和看书读报等。但在某些村庄,农民相互之间的串门聊天反而减少了。在闲暇生活中欣赏高水平的文学艺术、音乐以及其他人类精神文化的结晶,并且从中学习、提高自己甚至参与人类文化精神的创造,这种高雅型的闲暇生活方式对于大多数农村居民而言,还很遥远;农民的闲暇生活总体上仍然保持在低俗型的水平。
在从传统向现代转型的过程中,乡村原有的文化价值观念受到了工业文化和商业文化的强烈冲击,发生着复杂性的变化。农民的价值标准和信仰结构的转型与多元化,使农民极易导致内心的矛盾和冲突。贺雪峰(2007)认为,本体性价值确立了一个社会运转最基础也最为根本的动力和模式,构成了一个文明中最为基本的要素和内核[21]。不同文明的差异,有时候正是源于本体性价值的差异。当前,中国农民的本体性价值观出现了危机,“传宗接代”这个核心的本体性价值开始理性化,很多农民不再把生儿育女视为人生必须完成的义务,而是更多地从“防老”、“天伦之乐”等实用功能来考虑生育问题,忽视了中国传统社会中生育本身的宗教意义,或本体性价值的意涵,其传统的作为安身立命基础的价值观发生了动摇。同时,孝悌的道德原则遭到破坏,子女虐待年老父母的现象相当普遍。而且,农村社会呈现出社会性价值错置到本体性价值之上的异化形态,面子文化与攀比消费大行其道。在现代消费主义的推波助澜作用下,农村居民的消费攀比愈演愈烈,不仅精英阶层为了获得在熟人心中较高的地位而积极主动地进行消费攀比,普通农村居民也“打肿脸充胖子”,在建房、办喜事等方面存在很强的攀比行为[22]。农民的地基础性价值观在延续中嬗变,他们变得更加现实,一些人注重短期利益,更在乎当下和眼前的东西,行事更加缺少原则和底线,更加追求外在的东西,醉生梦死、坑蒙拐骗、不讲信义、道德沦丧。
随着经济和社会的发展以及交通的发达和信息的传播,农民再也不是“井底之蛙”,再也不愿把自己捆绑在田地上,他们的思维和行为方式从封闭型向开放型转变,既思农,又思其他致富门路,进而主动与外界进行交往,学习技术,获取信息,接受城市文化的影响。很多农民走出农村,树立起市场意识、商品意识、竞争意识和创新意识,乐于接受新事物、新观念,准备接受社会的改革和变化,相信科学,思路开阔,尊重并愿意考虑各方面的不同意见,注重现在与未来,守时惜时,讲求效率,重视专门技术等等。
19世纪中后期主要西方发达国家完成了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转型。现代社会是城乡融合的社会,城乡生活形态在城乡统筹的现代社会中逐步实现异质性的融合。现代社会农村生活形态的特征见表3。
表3 现代社会农村生活形态的特征
现代社会的农民需要同时扮演许多种角色,其角色定位越来越模糊。比如在当今美国,一个农民同时是经理、会计、机械师、焊工、木匠、兽医、化学家、农艺师、教师(向帮工演示如何当农民)、市场营销师和投资者,他的办公室里面是全套的现代化办公设备,上网、读报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农民职业模式的变化改变了其原来的内涵,在西方发达国家,农民被称作“farmer”而不是“peasant”,农民不再是身份的标志,而仅仅是职业概念。农业生产以充分利用生物质能和太阳能的机械化生产为主,农产品销售以深加工产品为主,农业市场以外地区甚至以境外地区为主,农业经营以非农产业特别是非农业人口的需求发展为主,农业发展以内涵型再生产为主,劳动方式从家庭经营向合作经营转化,生产经营以科学决策为主而不再简单地依靠直接生产经验。
现代农民在消费观念、消费形式、消费结构上趋于科学化、合理化。他们购买名目繁多的商业保险,如农业总收入保险、房屋保险、人寿保险、健康保险、事故保险和牲畜保险等。他们也享有和城市居民均等的社会保障,生活社会化程度高。在消费上,既重视物质生活,又重视精神生活,保险、卫生教育、文化在消费结构中的比重上升,大多数农民自觉地从离他千里之外的大学接受良好的教育。他们住得不比城里人差,冰箱、洗碗机、电磁炉、烤箱、微波炉等一应俱全,生活富裕。
借助于电、电话及高质量的电子通讯、卫星通讯服务,农村居民和城市居民一样享有广泛便捷的人际交往、商业和艺术交流。
现代农民有足够的闲暇时间来参加多样的消遣活动,包括艺术活动。其闲暇生活方式表现为闲暇模式的异质化、闲暇时间的非均衡化、闲暇生活的分层化、闲暇活动的多样化和自主化,生活质量有了质的提高。
现代农民和城市居民一样在对传统与现代的价值观进行反思的基础上,重构着新的价值观。现代科学技术的应用和发展,将不断增强包括农民在内的现代人的主体意识和独立化;但现代人独立却孤独,自由却异化,陷入了深重的文化危机,现代农民追问和反思着人生的真正意义。在社会价值观上,现代农民在竞争与合作的双赢中获得彼此的尊重。现代农民的基础性价值观是一个由契约观念、法制观念、民主观念、开放意识、竞争意识、崇尚科学的意识、效益观念和环保意识等组成的体系,他们只有树立了这种新的适应农业现代化、商业化、生态化要求的基础性价值观,才能更好地生存和发展。
现代农民的思维和行为方式是开放的、积极进取的。
中国农村正从传统社会走向现代社会,城乡融合是现代社会的重要特征,中国特色的现代社会就是城乡统筹的社会。在城乡统筹发展过程中,农村生活形态是在与城市生活形态的冲突与融合中变化的。一方面,城市生活形态作为现代文明的载体,必然成为农村生活形态的观念参照。在城市生活形态渗透下,农村生活形态自然会发生显著的改变。另一方面,农村生活形态变化有其自身的逻辑,并不会一味地向城市生活形态趋同。农村生活形态变化会呈现出独特的规律,在某些方面会表现为以“城”去同化“乡”的特征,在某些方面表现为以“乡”去吸纳“城”的特征;不同地区城乡统筹发展水平和城乡生活形态融合状况不同,农村生活形态也将表现出不同的特征。农民的现代化和全面发展是新农村建设和城乡统筹的终极目标。随着各项政策的优化和完善,城乡统筹和农村生活形态的动态变化必将逐步步入良性循环,城乡生活形态也必将通过冲突而逐步融合。农村生活形态是多元化的、差异性的和多样性的,农村中每个人、每个阶层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农村社会是富有活力和充满生机的,农民才有自己的立足点和可持续发展的可能性。只有打破生活空间的封闭性,获得活动内容的丰富性,实现传统价值观的适合性调整,农民才能够构建一种理想的生活模式,在和谐的异质性生活形态中获得自由和幸福。因此,总的来说,城乡统筹发展必然促进农村生活形态从同质性向异质性转变,并逐步呈现多元化、差异性和多样性的特征。
回顾历史,中国古代农民的生活形态总体上是稳定的、温情的、和谐的,犹如田园牧歌。近代由于外族入侵、“三座大山”的压迫,民不聊生,农民起义与农民运动此起彼伏,农村生活形态原有的均衡秩序被打乱,支离破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农村旧貌换新颜,但由于长期的二元结构,导致城乡之间存在巨大的差距,至今,虽然全国农村生活形态同时受到传统、现代乃至后现代因素的影响,但总体上还处于半原始、半现代状态。改革开放三十年,实际上是逐渐变革城乡二元结构、不断走向城乡统筹的三十年,农村生活状况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农民开始追问生存的价值和生活的意义。直到 2002年正式提出和实施城乡统筹战略,城乡统筹开始作为一种强大的外生变量,对农村生活形态的演变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展望未来,在城乡统筹发展中,中国农村社会将发生全面的和更加深刻的变化,农业生产将不断市场化和规模化,农业与工业、农村和城市相互渗透;农村基础设施将得到极大的改善,生气勃勃的乡村社区将既能享有大城市的大多数方便而同时又能避免大城市的困惑。农村充满了令都市人向往的田园风光和诗情画意,休闲农业、旅游观光农业、体验农业等,让人们在返璞归真中提升人性,获得新的生命感受。农业以及与之密不可分的乡村生态环境,日益表现出社会文化方面的价值,它在满足人们精神、文化和审美需求方面的重要性将日益增加。很多农民将因能公平地接受良好的教育、得到很好的保健、只需承受较低的生活花费等而愿意留在农村,不再继续蜂拥进越来越庞大的城市里。农民自身将有一个主体意识和自主性的觉醒过程,从依附性个体成为发展自主性主体,成为“有文化、懂技术、会经营”的新型现代农民。
随着农村社会从传统向现代的转型,农村生活形态也从一个封闭性系统发展成为一个与外部社会环境联系在一起的开放系统,在内外因素的综合作用下,必将不断从传统走向现代。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农村生活形态具有典型的阶段性特征。人们可以从不同历史时期农村生活形态总体特征的比较中揭示其演变的历程与发展趋势,如表4所示。
表4 不同历史时期农村生活形态总体特征的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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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eview and the expectation of rural lifestyle
ZHU Mei,YING Ruo-ping,CHEN Xiang-ke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 Hunan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Changsha 410128,China)
After defining the rural lifestyle, this study divides its evolution into three major historical periods based on its transformation from the traditional style to the modern style, including the rural lifestyle in traditional society, the rural lifestyle in the transitional period from traditional society to modern society, and the rural lifestyle in modern society.The specific features of rural lifestyle in different historical periods are also analyzed.Since the integration between city and countryside is the general trend of social development, the modern society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should be actually a society balancing urban and rural development.The well-coordinated development between city and countryside will necessarily promote rural lifestyle to transit from homogeneity to harmonious heterogeneity.
rural lifestyle; traditional society; transitional period; modern society; farmers’modernization; development trend
C912.82
A
1009-2013(2010)01-0025-09
2009-12-25
湖南省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08YBB230)
朱 梅(1969—),女,湖南慈利人,副教授,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经济社会学。
陈向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