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栎仁
林毅夫的国企改革“超产权理论”
□/卢栎仁
国有企业改革的核心是什么,我国的经济学家普遍主张,是产权制度改革。可林毅夫却认为,国有企业问题产生的真正原因不仅在于产权制度,还在于缺乏充分竞争的外部环境。
林毅夫,原名林正义,1952年生于台湾宜兰县,1975年毕业于台湾陆军官校,1976年考上国防公费台湾政治大学企业管理研究所,1978年获台湾政大企管硕士学位,返回军中后任金门马山陆军上尉连长,1979年5月16日晚只身泅渡到大陆。
到大陆不久便进入北京大学经济系学习。1982年,林毅夫怀揣北京大学硕士学位证书,远渡重洋,到芝加哥大学师从舒尔茨学习农业经济,1986获得美国芝加哥大学经济系博士学位,1987年回国,成为我国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个从海外归来的经济学博士,1987—1990年任国务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发展研究所副所长,1990—1993年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部副部长,1994—2008年任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2008年5月31日就任世界银行高级副行长、首席经济学家。
林毅夫曾任第7、8、9届全国政协委员(2005年任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人权发展基金会专家委员会主任,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世界贸易组织研究会学术顾问,亚洲开发银行“农村贫困问题研究”项目顾问,联合国粮农组织经济社会部高级顾问组成员,世界银行顾问等职。
林毅夫的主要著作有:《制度、技术和中国农业发展》、《再论制度、技术与中国农业发展》、《中国的奇迹:发展战略与经济改革》、《充分信息与国有企业改革》、《中国的财政分权与经济增长》、《大规模私有化不是国企改革方向》、《现代企业制度的内涵与国有企业改革方向》、《政策性负担、道德风险与预算软约束》、《自生能力、经济转型与新古典经济学的反思》、《自生能力与国企改革》、《论中国经济改革的渐进式道路》、《论股份制与国营大中型企业改革》等。
(一)战略性政策负担和社会性政策负担影响国有企业效率
所谓战略性政策负担,是指在传统的赶超战略的影响下,投资于我国不具备比较优势的资本密集型产业或产业区段所形成的负担。中国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推行重工业优先发展的战略。政府为了实施重工业优先发展的战略,就必然会对经济进行扭曲,人为压低利率、汇率、原材料价格等以降低重工业企业的成本,并且给予市场垄断地位以提高产品价格。当市场化改革开始后,经济中的要素和产品价格逐渐由市场竞争决定,失去了这些补贴和保护以后,重工业企业缺乏自生能力,在开放竞争的市场中无法盈利的问题就由隐性变为显性。
所谓社会性政策负担,是指由于国有企业承担过多的冗员和工人福利等社会性职能而形成的负担。由于重工业是资本密集型的产业,能够吸收的就业人口非常少,而中国却是一个劳动力富余的国家,为了解决社会就业问题,政府就会要求国有企业雇佣过多的冗员,并承担起一些企业所不应当承担的社会职能,无疑也将增加国有企业经营的成本。
(二)政策性负担派生出预算软约束和道德风险
政府为了让这些承担着政策性负担的国有企业继续生存,就必然对国有企业进行事前的保护或者补贴。但是由于信息不对称,政府无法确知政策性负担给企业带来的亏损是多少,也很难分清楚一个企业的亏损是政策性负担造成的,还是由于企业自身管理不当或是企业经理人员的道德风险造成的。在激励不相容的情况下,企业经理人员会将各种亏损,包括政策性负担形成的亏损和道德风险、管理不当等造成的亏损,都归咎于政策性负担。在政府无法分清楚这两种亏损的差别,而又不能推托对政策性负担所造成的亏损的责任时,就只好把企业的所有亏损都负担起来,给予事后补贴,这就更加重了企业经理事前的道德风险问题。这种由于政策性负担带来的企业的预算软约束,会严重影响国有企业的经营效率和激励机制。
林毅夫指出,认为私有化就能解决国企的弊病是一个误区。他举例说,在2002年世界银行出版《第一个10年》时,俄国东欧经过10年改革已经全部私有化了,但被私有化的企业因为政策性负担没有消除,政府给许多原大型企业的补贴比大规模私有化以前更多,“原来国企存在的问题还继续存在。”林毅夫说。
林毅夫认为,只有把政策性负担剥离,才能谈到产权改革。法国的雷诺汽车公司是国有的,它收购了完全私营的日本日产公司。为什么一个国有企业会收购私营企业?主要原因在于,法国是一个发达国家,属于资本密集型产业,汽车产业是其比较优势,而雷诺又没有政策性负担,没有养工人的负担。
林毅夫强调,解决国有企业问题最重要的是要剥离政策性负担。如果剥离了政策性负担,企业经营的好坏就是厂长经理自己的责任,国家也就不再负有提供保护补贴的责任。现在,在社会性负担剥离上,大家比较有共识:冗员该下岗,职工养老应该有社会保障体系;但战略性负担的剥离相对复杂些。中国是一个资本相对稀缺的国家,而有战略性负担的国企所在的行业,基本是资本很密集的,这是不符合比较优势的。“尽管国企剥离了政策性负担也不一定会经营好,就像没有政策性负担的私营企业也不一定就能经营好一样,但如果国企改革不把政策性负担剥离掉,任何改革都无效,包括私有化在内。”林毅夫说。
(一)建立经营性国有资本委员会
非经营性和具有自然垄断性行业是政府行使专政职能、社会管理职能和宏观经济管理职能的物质基础,应该由政府具体占有。而经营性国有资产应该由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立法设立的国有资本委员会管理,核心目标就是追求国有资产保值增值的最大化。
(二)对国企经营进行绩效考核
应设立一套能全面评估企业经营绩效的充分指标和综合指数,对国有企业进行绩效考核。绩效考核指标大体可分为四类:一是赢利指标。如资本利润率=净收益/股本总额,主要反映企业的综合赢利能力;资产利用率=经营总收入/总资产,体现一家企业的资产水平。二是安全性指标。如资产负债率=负债总额/资产总额,该比值衡量企业的负债程度;投资比率=固定资产/流动资产,可衡量企业资产结构是否合理。三是流动性指标,如流动比率和速动比率等。四是竞争潜力指标。如员工中科研人员的比例,每年专利申请数目,研发费用占全部销售收入的比例等。
(三)构筑新型政企关系和新型所有者与经营者关系
构筑起完全适应市场运作机制要求的新型政企关系和新型所有者与经营者关系,是搞活整个国有经济乃至整个国民经济的充要条件,为建立合乎市场经济要求的经营者选拔、激励、约束和评估机制提供必不可少的基础。
(四)在硬化预算约束中实现制度创新
在经济转轨过程中,应从解除企业目前面临的各种政策性负担入手进行国有企业改革,并硬化政府本身的财务约束,使企业进入到竞争性市场,让国有企业的利润率能够真正成为反映其经营绩效的充分信息指标。国家作为国有企业的所有者,通过掌握这种充分信息就足以对经营行为进行监督。在此前提下,企业发展过程中就会显示出哪一种内部治理结构更加符合我国企业实际,从而通过不断的制度创新,使中国式的企业治理结构得以形成和发展。
(五)分类推进国企改革
林毅夫指出,当前改革面临的迫切问题确实很多,地区收入差距、金融、国企改革、腐败现象等等。但如果仔细分析,这些问题的共同原因都是国有企业改革还没走出困境。
第一,三农问题和地区收入差距有高度相关性。中国这么大,各个地区有各自的比较优势,东部是人才,中部是农业,西部是矿产资源。一直到前几年,为了保护和补贴主要的国有企业,主要矿产的价格是压低的。一般农产品的价格也是压低的。矿产资源是国企的投入要素,粮食是国企低工资职工的生活必需品。这些价格的控制,都是为了国有企业。这等于是中部和西部在补贴东部的发展,这样地区收入差距当然越来越大。
第二,要提高农民收入,最主要的办法是城市化。减少农民,城市里就必须有就业机会。最多的就业机会,来自劳动力密集型的中小企业。可是中小企业的发展有两个障碍:一是市场准入的障碍,一是金融服务的障碍。市场准入障碍主要是因为要保护国有企业。金融方面,能给中小企业提供金融服务的是中小金融机构。但我们基本上不允许中小金融机构的发展。所以,农民收入很难提高。归根结底,还是国有企业的问题。
第三,贪污和腐败,主要是来自政府对经济的干预。一是市场准入方面的干预,一是对价格形成的干预。不管是垄断,还是对价格的扭曲,都是为了保护国有企业。因此,对那些不符合比较优势的国有企业,应进行分类改革:如果它的产品是国防上绝对需要,又不可能从国外进口,那就只能继续补贴;如果它是资本密集型的,产品有很大的国内市场,同时它在国防方面不是很敏感,比如通讯、石化产业,资本很密集,国内有很大市场,可以用市场换资金的方式,让这些企业直接到国外上市,或是和国外企业合资;如果它的产品没有很大的国内市场,那么也就没办法获得国外的资本,只能转产,比如四川长虹、嘉陵摩托车就是成功的典范;如果它的工人老化了,产品又没市场,惟一的办法就是破产。
林毅夫将制度变迁分为两类:诱发性制度变迁和强制性制度变迁。诱发性变迁是指由于技术进步和人口增加,会使一个社会中某些原来有效的制度安排变成不再是最有效的,因此新的制度安排就可能被创造出来,以取代旧的制度安排。由于制度变迁所需要的费用通常极高,除非新的制度安排所产生的个人收益超过制度变迁的费用,否则不会产生诱发性的制度变迁。但是,这种由市场自发诱致制度变迁的情况很难出现。而且,制度是一种公共产品,在制度创新过程中必然存在着“搭便车”问题。因此,仅仅依靠诱发性过程所提供的新的制度安排将少于最佳的制度供给,需要政府采取强制性的行动来完成制度变迁。
林毅夫强调,现代经济增长的途径有三个:一是通过要素积累,增加资本、劳动和自然资源这三大投入要素中的一项或多项;二是经济结构转移,产业结构由低级向高级转换;三是技术变迁。在这三者中,技术变迁是最关键的。因为技术进步使既定要素投入可以生产出更多、更有竞争力的产品,推动产业结构升级,从而实现经济增长。林毅夫利用中国杂交水稻技术创新案例,探讨了农业耕作制度对技术创新的影响。他指出,在中国70年代的计划经济制度下,政府干预对水稻研究的资源配置及杂交种子的推广扩散,也是有效率并经得起经济分析检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