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伟 刘琳
“独立”与“合群”
——简论《财主底儿女们》中蒋纯祖的超越之路
李晓伟 刘琳
路翎的长篇小说《财主底儿女们》为我们展示出了在抗战时期,一群以蒋纯祖为代表的具有现代意识的知识分子群体辗转流离的生活及心路历程,他们摆脱了家族专制的枷锁,获得了自由和独立。但是在这同时,却又面临着历史与时代所提出的两难选择:“独立”还是“合群”。这不仅仅是蒋纯祖一个人的困境,它是整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形象群所共同面对的选择困境。笔者在此试图运用结构主义的方法来对此进行深一步的分析。
独立;合群;二元对立;结构主义;超越者
以蒋纯祖为代表的知识分子群体们登场正是抗战时期,这时“战争毁灭了一切,人在战争中失去了一切,成了绝对孤独的个体存在”,对于这一代以蒋纯祖为代表的知识分子们来说,“抗战以来成长起来的知识分子只能在污泥里滚爬,在浊水里挣扎,在硝烟与子弹下体味生命的意义”,因此这样的环境下为他们提出了一个严峻的对立问题,即一种既关乎自身生存,又关乎心理指归的存在与毁灭的困境,这就是一种面对个体存在时的焦虑。同时,他们作为知识者的角色定位又意味着对于这个时代,他们是作为普罗米修斯般的“英雄”而出现的,也正因为这一尴尬的角色定位,他们面临的同时便是历史与时代提出的两难选择,也就是说,在“存在←→毁灭”这一对立的背后,还隐藏着“独立←→合群”这样的一个选择困境。
很明显,摆在我们面前的蒋纯祖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孤立的战时知识分子的形象,他已经成为了整个时代之下的知识分子形象群的一个代表,我们在对他进行解剖分析的时候,必定要深入挖掘其深层的意义,在此,笔者以为,关于二元对立的“语义方阵”可以为我们提供一种解释,或者说是,提供给我们一条不一样的诠释道路。
“语义方阵”是由法国结构主义学者格雷玛斯创立的,他指出,在任何的意义结构之中,首先存在一组基本的二元对立:A←→B,由它又可以推衍出另一组对立﹣A←→﹣B。将上述两组对立联系起来,便可以组成一个符号的矩形图,“它是一切意义的基本细胞”)。
格雷玛斯指出,“故事的发展轨迹与语义方阵的运动方向是相对应的,故事的展开也是从某一特定因素向其相反或矛盾方向的转化”。也就是说,文学故事起于A与B之间的对立,但在故事进程中又引入了新的因素,从而又有了﹣A和﹣B,当这些方面都得以展开,故事也就完成了。
于是,根据这个语义方阵,结合对文本的分析,我们便可以得到一个关于二元对立的矩形图:
在上述的图示中,“独立”的“毁灭”与“合群”的“存在”在理论上和表层上似乎是不可调和的,其具体的内涵在于两种个人信仰力量的斗争,但是在实质上,两者都存在相互蕴含的关系,这种关系在小说文本中(或者确切地说是将之放大置于整个时代之中)体现为主体的选择和主体的自我实现。“存在”为主体的选择提供了理由,并使得选择可能产生;而“存在”也是由主体自身最终的“毁灭”来得到凸显的。在这里,让我们依据这个语义方阵来对文本做更进一步的分析和探讨。
1.首先,对于“蒋纯祖”们来说,残酷的时代环境决定了他们的处境,这是一种梦想乃至生活都被毁灭的状态,在他们的道路上,沉重的客观现实与浪漫的主观幻想是并存的,“在这一连串的丧魂落魄的日子里,社会动荡,青年们不安”,因此,在“这样黑暗的社会,崇高的理想沉没了!”,这种生活困境“把一切热望压迫到梦里去,并且把梦变得透明而空虚”。出场时他们本来就是一种“毁灭”∕“非存在”的状态,在这里首先存在的便是一种“存在→毁灭”、“存在→非存在”的内在指向。
2.接下来我们引出其中的一个隐性二元对立结构,即“独立←→合群”的时代与历史所提出的两难选择,对应在方阵之中便是“毁灭(独立)”、“存在(合群)”,而作为“非存在”、“非毁灭”相对应的意象则是“人群”以及在文本中一直闪现的“旷野”意象。
个体的存在是绝对孤独的,人们在剧变中彷徨失措,感到一切都不可恃,失去了安全感,发现不了何处是自己的立足点,这就决定了人的生存状态是类似于空旷的“旷野”一般,生活于其中,但是那种曾经的豪气与理想早已破碎,伴随的是摇摆不定,居无定所,人被抛出了生活常轨,这时的生命体验正是这个“旷野”所表现的;另外一方面,对于这群“蒋纯祖”们来说,在“一种严厉中感觉着他底国家底一切;感到他就是他底国家,所以,在目前的这一片旷野中,他感到他就是主人”,既然被时代所抛弃,那么,在这个“旷野”之中他们才能找到一丝自我存在的意味(尽管实际相反),也就是说,在这里才能有一丝慰藉。所以,在“存在→非存在”——即“合群→旷野”这个指向中,是有着一种“诱惑”的动力存在着的,这就是一种他们知识分子们专属的高贵的“孤独”的诱惑,尽管是痛苦的。也就是说,他们在选择“独立”、选择“旷野”的同时,也就同时选择了“毁灭”。
同时,我们也注意到了,反映在语义方阵中所有的指向最终都回归了“毁灭”∕“非存在”,这也意味着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在这个语义方阵之中,我们可以看到,上部分呈现的是一种“奋斗话语”,而下部分则是一种“信仰话语”。于是,整体便呈现的是一种奋斗与犹豫的矛盾,这就是一种时代背景下知识分子群体的矛盾心态。一种知识分子的精英意识在支配着他们,将自己与人群区分开后,却归宿难寻,他们在享有孤独的优越感的同时,也咀嚼孤独的痛苦。
蒋纯祖“差不多一开始就以超人自居,认定了自己只能走一条‘险恶的,英雄的道路’,而此外的路则是留给庸常之辈的”。不论是亲人还是自己的朋友,他都在用这种标准来将自己与他们区分开来,在他这里,“感觉着的,是个人底生命”,在他身上笼罩着的,是“那种理想主义式的高超的个性,那种负荷着整个时代的英雄的性质,那种特殊的忧郁病”,因此,他“只感觉到个人底热情,他不知道这和大家所说的人民有怎样的联系”。他是作为一个“超越者”而出现的,所以注定了将要被孤立。这种对整个时代的超越,体现在他的身上,就是一种狂烈的主体意识,在这里,“超越”就是突破,主体试图冲破自身现实条件去追求思想中的境界,这种超越在实践中就必然会与周围(人与物)发生冲突,而这种冲突可以说是生死攸关的,无疑,他的这种超越行为就被赋予了一层悲剧含义。
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蒋纯祖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孤立的个体存在,而是整个时代背景下知识分子群体的缩影。他们这些知识分子形象群,“最强大的渴望,是走向人群”,这种“渴望”是何等的强烈,但是最后,他们无一例外地又投向了那种孤独的优越感的诱惑之中,这是让人深思的。他们可以称得上是天生聪明的人,在如此的时代中,他们心中被激发出了某种“强烈的思想”(他们都有着一种“济世”的情怀,在他们身上是燃烧着青春的生命的激情的),但是他们有所思想,却又是处在一种剧烈的精神挣扎之中,也就是说他们没有能够“有机地融入到自己人民的精神生活之中去,因此他们也就成为了游荡在自己祖国土地上的浪子”,最后被自己那“强烈的思想”给压倒了。他们的内心是火热的,对事业充满了种种幻想,但是他们所面对的时代现实以及所从事的工作却需要他们有一种真正意义上的与人民的融合,不但从行动上,而且从精神上放下精神贵族式的矜持去理解最底层的人民。在这一点上他们是最为矛盾的,因为知识分子的精英意识就像主人公那与生俱来的那副天生贵族式的容貌,并不会因为换上了农民的几件土布衣服而不复存在,反而会有种莫名的滑稽感。
他们对如何实现自身存在是面临着两难的境地的,那种知识分子说特有的“救世主”意思,或者说是他们所拥有的那种“济世”情怀,要求他们要真正地放弃自己的精英立场,走到民众中间去;然而一旦放弃了这种立场或意识,他们就有可能失去启蒙导师的地位,自身也沦为被怜悯被拯救的对象,于是乎,所谓“拯救”又从何说起?这种知识者自身角色定位的矛盾与痛苦,决定了他们不管如何选择,作为时代的超越者,他们最终都会陷入独战众数的困境,成为孤独的悲剧英雄。他们的状态正是那种“上不及庙堂,下难隐江湖,属于社会的中间人”,他们“想过一种真实的生活”,但是他们却“不能知道这种生活究竟是什么”,这就是他们的处境,如同无根的游魂一般游荡在祖国土地上。正如胡风所述,“知识分子底反叛,如果不走向和人民深刻结合的路,终究是会倒毙的。”于是在这种选择困境之下,他们“没有思想的余裕,没有发挥才力的场合,也没有可能对时代发生充分的感应……似乎是,他们被时代遗忘,自己也遗忘了时代”。
1.王晓明: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论[M].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03年
2.胡经之 王岳川:文艺学美学方法论[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年
3.罗钢:叙事学导论[M].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
4.路翎:财主底儿女们[M].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
5.赵园:艰难的选择[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年
6.赵桂莲:飘泊的灵魂—陀思妥耶夫斯基与俄罗斯传统文化[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
On Transcendence Made by Jiang Chunzu in the Rich Man's Children
Li Xiaowei Liu Lin
The novel Rich Man's Children written by LuLing shows us the living experiences gone through by a group of intellectuals represented by Jiang Chunzu during the Anti-Japanese war.Jiang Chunzu is regarded as one of representatives of intellectuals living in that time.They have to make a difficult choice between the independence and the community which is a dilemma for all the intellectuals of that age to meet.The paper tries to analyze why such situation has been develop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tructurism.
independency;community;binary opposition;structurism;transcendence
I207.425
A
1672-6758(2010)03-0133-2
李晓伟,硕士,兰州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专业2008级在读研究生,甘肃·兰州。研究方向:中国现代文学。邮政编码:730000
刘琳,硕士,兰州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2009级在读研究生,甘肃·兰州。邮政编码:730000
Class No.:I207.425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张立云 郑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