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 蒋兴明
从井口的一担水开始,从柴草旁的一柄弯刀开始,从肩着锄头的一声号子开始。
比朝霞早,比公鸡的啼叫还早。
接下来就是跟着太阳移动,山路悠长,一块田地足以让人劳作一生。打柴人的汗水一滴滴落到石板上,铿然作响。
这像岁月一样粗糙的生活呀!吞下红薯条,吞下土豆块,吞下这年月日的辛酸。
最后,他们就只剩下背着月亮,往一个叫家的方向赶。影子也跟着,拉得比乡村还漫长。
最先听到的是一声高分贝的吆喝,然后你看到黄牛、犁铧以及农夫的手。
祖辈留下的遗训,你我都由衷地相信,桃竹园,这个南方的村落,它是富饶的村落。
什么样的歌最打动人的心肠?沾满黄泥巴的手,握着种子的浸满汗渍的手。
你听风中的唢呐,锣鼓。这是又一段金牌岁月,每一滴掉入泥土的珠泪都会生根发芽,开花结实。
它和村庄一样古老,像一只安静的兽。桥上,天空瓦蓝;桥下,流水潺潺。村子里几十号人,每天都会踏上石桥,弯弯的。在霏霏烟雨中,是梦一般的桥。
没有人相信一座桥的倒塌,就像一茬茬往事,像爱,像宽厚的手掌。穿越时空啊,桃竹园的石桥,永远都和村庄一样闪烁着不灭的亮光。
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一条小得不能再小的河流,它还能奢望些什么?
可我们仍然饱含感激。我们在那里淘米,捉鱼,凫水。多少个或清或淡的日子,我们就流水般地被越推越远。
小河依旧静静地流淌,它不是一条有名的河,就像村子里更多的人一样,像不知名的石头花儿一样。
村庄的春天,桃花最耀眼。
而四围的竹海是另一道亮丽的风景。
风动,绿色的波浪跳起舞蹈。
风停,它们挺胸,把头儿高昂。
月上西楼时,绿色的海洋,大地的歌手,一群穿军装的士兵把村落揽入了甜美的梦乡。
江南。三月。你去那个村庄,你走进花的海洋。
你开始歌颂,文字跟着激昂。
那么多颜色,红啊,它可最张扬。
你说,是正午的太阳,也是烈马炽热的胸膛。
你说,昨夜那红红花儿下的一吻,到现在还是醉醺醺的模样。
大山在上,河流在下。手执长鞭的牧羊人走在桃竹园的路上。羊群大口吃草。牧羊人敞开嗓门唱:“啊,我的小妹呀,你可在何方……”吃得正酣的羊群把头儿扬,咩咩叫。
傍晚,燕子归巢,白花花的银子消失在水草丰美的田间小道。
四周一片静寂。牧羊人躺在床上,嘴里念叨的,眼神掠过的,是他的羊,还有如花似玉的姑娘。牧羊人的绰号为皮匠,翻翻身的工夫就给叫了整整二十年。
在桃竹园的边上有一座小学。一口大钟,两个篮球架,几间瓦房整齐地立在土坝旁。屋是小屋,地是沙地。
我们伏在粗糙的木桌上,读鹅鹅鹅,读锄禾日当午。我们就从一加一开始,从铁杵磨成针开始。盯着黑板,扎进书海。
我们有时能听到教室外鸟雀掠过的声音。而我们抬头,窗外的桃花开得正艳,遥远的天空白云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