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 向天笑
只要是一扇门,哪怕只有门框,我就会迟疑,就会停滞不前。隔着钢铁的或树木的门扉,我轻易举手,却不敢贸然投足,要等待里面同样迟疑的呼应。
一位女人并不因为衰老而平静,她裸露的颈项,温柔的花瓶,像我儿时就死去的表姐,怯弱地站在桌子的那一边,端着药碗,喝下全部的话语。
我看见她出现,悄无声息,穿越小巷,穿越宽敞的楼梯,脱下外衣,她还是纯洁的少女。剥开荔枝的外壳,晶莹透亮。哦,落地窗帘拉上,花园打开。
今晚,整个城市的高度,就是一只高跟鞋的高度。
抛开可以忽略不计的高度,在抵抗中拥抱,这日夜关闭的大门,在高楼上,像一只耳朵,倾听楼下的脚步声响起。
越是方正的东西,总带进曲里拐弯的事情。
门里与门外,两个绝然不同的世界,我爱着的人从来没有这样美丽过,她像丢在开水中的茶叶,生动如初,不要以为还有多长的时间在门外奔走。
提起话筒,你的嘴唇贴近我的耳朵,轻轻诉说,从一座高楼抵达另一座高楼。
啊,有风吹过,门就悄然打开了,在遥远的地方,有人在谛听敲门声响起,却不知道在孤寂里,声音也可以长出青草。
你躲藏在一扇门的背后,担心被人发现什么。外边的世界是你心爱的舞台,你不想走失,透明的光环像玻璃罩,将围困你;像性感的长裙,像贴身的内衣,暴露你不为人知的美丽,像偶然推开的一扇窗户。
原先的约会,因他的到来全部取消。这巨大的空间,突然变得很小,高贵的女人跪倒在沙发跟前,亲吻着什么。满屋的塑料花,突然开放了,你不相信,奇迹就这样发生。
等待的尺度,也许只是高跟鞋的高度。
踮起脚来,你才知道比我还是矮些,走近了,所有的距离消失了;倒下了,所有的高度消失了。
透过玻璃,有个人在一扇门外等待;透过玻璃,有茶叶在水里站立。仿佛漫不经心,仿佛信手拈来,他不停地变换叙述的角度,曾经的故事成了抛弃的内衣。
一扇门的背后,没有谁知道发生了什么。猜测、怀疑、构思、想象、抒写,窗外的星星,像蝴蝶围绕在你的窗前,灿烂的心事,让你容光焕发。
那个位子,他坐过,你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你不敢相信,抛开束缚的迷狂,无边的温柔,曾经的生动如今都变得僵硬了。他因为她蓄谋的消失度过了不安的一天,思念像还散发着热气的菊花一样盛开甜蜜。
一扇门的背后,一个人的身后,那些裸体的画面一一闪过,像一声声叹息,像修长的手,放在某个让人不安的部位,我才知道有时一杯茶也是深渊。
整个城市在辉煌的灯火下,如此隐蔽。那么多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隐藏多少故事,从一条小巷,到一个包厢、一个套间,从一条手臂,到一头秀发、一张嘴唇,许多看不见的事情在一扇门的背后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