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军剑
那年安葬了父亲之后,二哥对母亲说:“妈,你是啥时过生,我们弟兄可回来给你老祝寿。”
“忘了。”母亲再次果断地说,“费那事干啥?看都忙成啥了还过个啥生?”
“妈,你说一下嘛。人家现在都流行祝寿。再忙还能挤不出一天时间?不能叫左邻右舍笑话我们弟兄。”
“笑话啥?”母亲说,“忘了忘了。”母亲一边忙碌,一边回答,“没听人家说忘寿──旺寿啊!”母亲说罢,呵呵笑了。
望着母亲忙忙碌碌的身影,想起为父亲祝寿的日子,更感愧疚。
母亲与父亲住在老屋,我们弟兄早已各奔东西。只在逢年过节的时侯才回去打个照面就走,虽能感受到母亲的不舍与留恋,而各自的小家总是扯扯绊绊,让母亲在失落中望眼欲穿。
那年四月,母亲忽然通知我们弟兄:“五月初六回来给你父亲祝寿。”
我们深感意外,一直不愿给我们添麻烦的母亲,怎么忽然要我们给父亲祝起寿来?
第一次给父亲祝寿,我们都很新鲜。初六那天,我们都早早地回到老屋,一群孩子更是兴奋得窜来跑去,过年一般。
母亲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她一边在厨房忙碌着,一边逗引着几个孙子孙女。
为给父亲祝寿,母亲提前两天就做好了准备。我家住得偏僻,割肉买菜,赶集上店,须到几十里外的县城去才行。中途还过道河、翻架山……
母亲做好两桌极丰盛的菜肴,招呼我们坐下喝酒,自己又忙着烧水做饭去了。
“妈,我来烧水,你去坐那喝两盅。”我走到厨房对母亲说。
“你们喝吧!”母亲说,“我又不会喝酒,坐那着急。”
“不喝酒坐那吃点菜中吧!”我说。
“快去坐吧!今儿是你父亲六十大寿,要让他开心就中。”母亲说,“去吧去吧。还没轮着我呢!”
母亲在厨房忙碌着,我们爷儿几个开怀畅饮,一会儿就晕乎乎的吆五呵六热闹起来……
日薄西山的时候,我们一个个酒足饭饱后离开了母亲的老屋。
又到了给父亲祝寿的日子。这天母亲照例跑前跑后的忙碌,她不时的到村前的大路上张望、张望、张望……
“不等了。”母亲拍拍围在腰里的水裙说,“又一个忙得回不来了。唉!”
母亲轻轻地叹了一下:“咱们开始上菜喝酒。”
此后,在每年给父亲祝寿的日子里,不是老大有事,就是老小被耽搁,总是聚不齐,这使母亲有点不太开心。而父亲的寿宴照例隆重……
母亲坚持不让我们给她祝寿,我们心里明白,母亲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怕我们多花钱。于是我们就隔三差五的,不定时地回去看看。
母亲的身体日渐衰老,行走不便,言语迟缓。几次想接她来城里与我们一起住,好说歹说,她就是不中。一次我又提起给她祝寿的事,母亲脸一寒:“旺寿不好?”
“好好,”我急忙改口,“愿母亲永远旺寿……”
这天我正在上班,左邻张三叔打来电话说母亲病危。我慌忙请了假,急急忙忙赶回家。
母亲安静的躺在床上,弟兄们都带着自己的妻儿老小围在一旁。
母亲见我回来了,微微一笑说:“又耽误你们正事了。”
我握住母亲的手:“妈,我没事。”
母親有点儿凉凉的手,在我的手中慢慢的温热起来。我忽然想起什么:“妈,让我们记住您的生日吧?”
“傻孩子,”母亲轻轻地说,“妈与你父亲是同月同日生……”
选自《绝妙小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