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黄永厚

2010-11-22 05:36续小强
名作欣赏 2010年31期
关键词:黄老黄永玉知识分子

/续小强

知识分子黄永厚

/续小强

前几年,大概是零三年的时候吧,一个偶然的机缘读了石涛的《画语录》,顿觉画人写作的奇贵,自此,遍寻画人书。画人的画多,画册多,书,许是出版的缘故,少,也很难找。又是一个偶然的机缘,在一个旧书店买到了黄永厚先生的一本文画集,收在三味文丛中,书的选题做得挺好,编得却奇差,因阅读的饥渴,这些便也侥幸地忍受了。

文画集收的画不多,印得也很不清楚,我作不了画,看画更少,可直觉与我说,他的画里边透射着一些少见少有的冷光。而他的文字,更是让我无法释怀。

后来陆续又收集到了老先生的一些书画集,没事了,翻一翻,不是看画,倒是像在听一个老头子唠叨。编上《名作欣赏》,第一次到北京组稿,碰见雪华老师,他是见过黄老的,也喜欢黄老的画与做派,中午在上康城吃完饭,喝茶,聊天的主题,就是黄老,还有黄老的大哥,黄永玉。

怀一老师也说黄老好。我就以小卖小,几次催他带我去,终于成行了,心里却不免忐忑。哪知,到了他家,却是格外的好。客厅不大,挂满了字画。有几幅出自黄永玉,落款一律为“大哥”。画案很大,占了客厅一多半,案上站着各式毛笔若干,还有,一摞子书,插着纸条。他跑来跑去,全然不像刚在医院挨过刀的老头,端茶,倒水,递烟,不时哈哈大笑,手舞足蹈。

转眼间,不知黄老从何处抽出一张纸,指着和我们说,崔永元厉害:这个时代太二了,我不跟了;一句话,让人佩服!我细看,原是他从柴静博客上下载打印的一张纸,上面还批了几句他的“阅读体会”。我说起,前几日到王学泰先生那里,听说的那方“房山太守”印的事儿,黄老乐得直呵呵。从画案

一堆书中,拽出一本王学泰先生的新书:《采菊东篱下》,直说写得好,又翻出几页他认为精彩的段落让我看,我拿过来,翻了翻,这本书,许多地方,批注整齐密集。

喝茶、抽烟、聊天,当中,黄老接香港文汇报电话,对方要画,然后给黄老做宣传,黄老说,我没影响,不做宣传。噔地挂了电话,很生气,还动了粗口,和我们讲,一开始要两张画,我拒绝,又改为一张画,我拒绝,说完很无奈地眨巴眨巴眼睛。

快到中午,怀一老师要做东,黄老说,你请我不去,我请就去。我们听出其中的意思,便只得作罢,互道珍重,告别了。

回太原之后,某日突然接到黄老电话,聊了许多,黄老兴致好,足足有一个半小时。他的乡音还很重,说话又急,内容尽是历史掌故之类,我愣是几日没有晃过神。

黄老的画大概也是如此。据朋友说,他的画在荣宝斋很难卖掉。我想,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若他的画卖得好,倒是很怪异了。黄老有一册书《冰炭同炉》,封底上有这么几句话,说黄老的画“直面人生、正视生活、拷问灵魂、弘扬自由精神,使得他的作品光彩照人”。前面的话大而无当,但还可认同,可说他的画“光彩照人”,我想是太过了。这个,恐怕黄老和他的一些朋友也不会接受。他的画有光彩不假,可这个光,那种彩,能照人乎?不仅照不了,想想还是会吓怕吓跑很多人的。画不敢挂,也无处挂,俗人买来作甚?所以画不可能被卖得好。常人这么看,专业如出版商也作如是观,其某本书在版编目数据被定类为“漫画作品集”,你说漫画不漫画,幽默不幽默?

这对于一个画家,是够难受的了。但我看黄老的画,读他的文字,听想他的为人,却可猜想他的乐意于此。我似乎朦胧地明白了,他手书的那幅对联“直将羲颉开天意,横写云霄最上头”的意味。

有些画,是画自己看到的,有些画,是画自己想到的。黄老的画呢,大多是画自己脑子思考过的。是读过的书,想过的事儿。画的背后,是问题,是焦虑的问号,思想的沉郁。然而,感性之画与理性之思,毕竟是有冲突的,就如那“冰炭同炉”,和谐不来。到最后,他便只得跳出来,在画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题跋。思想与笔墨的矛盾,伤害了他,但也成就了他。对此,他表现得很清醒,他说:“我因为画不好,才在画上做文章,画成了插图,哪天我能不着一字把画画好,死都瞑目了。”

这句话说得诚朴感人,争当大师的新世纪,大概现在敢承认自己画不好的已经很少了。同时,这话说得也很绕:画不好,与在画上做文章,果真是“才”的关系吗?若真如此,他死不悔改,必定是要死不瞑目了。因此我想,在画与文章的关系上,黄老的执拗,是清醒的执拗,是精神的不妥协。从开头到现在,就如他习惯抽也只抽万宝路一样,是有种无可抗拒的生命冲力所在的。或者就可以干脆地说,这其中是生命的刻意、审美的刻意、自我无意识的刻意。这般倔强决绝的姿态,让人肃然起敬,亦引人深思。由黄老,我似乎明白了知识分子与画家究竟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一个知识分子不一定是画家,但画家,或者说好的画家,却应该起码是一个知识分子吧。

画家的灵魂,知识分子的性怀,任时光流逝,满纸云烟。

写在前面:那日带此小文去访黄先生,黄先生拿红笔,边读边划,读完直说感谢感谢,还说,知识分子这个概念很严格,最好还是做个读书人好。作者与编辑,侧重向有不同,最后折中,封面按黄老意,用“读书人黄永厚”,此文标题不改,保留原样,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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