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旭
一块礁石站在海滩,执着地张望。
把想念忍在心里,把寂寞、忧愁和深深的爱忍在心里。
年年岁岁,望出了一身的皱纹。
一片海浪,从遥远的天边脚步匆匆地赶来。
到了跟前,迫不及待地拥抱,激情四射。
抱得泪流满面。
渔家女在海边,站出悲喜交集的形象。
老奶奶在侨乡,讲起望眼欲穿的故事。
望着海滩的礁石,我的心中,竟有了海水的味道。
把手机接上电源,接上源源不断的动力。这是每天早上必须的功课。
不是小米手机的蓄电池太小,而是我每天耗电太多了。
屏幕的红点渐渐变蓝,这还不够。一定要充满百分之百。
直至变绿。同交通灯一样,绿灯才能一路畅通。
不然出门在外,随时都可能停水断流。
让远方跋山涉水到来的问候,被突然袭击的意外拉闸。
眼见微信中有一条精彩的视频,却无力拉得开厚厚的幕布。
挎包里,保证有充电器的位置。我有晴天带雨伞的习惯,有备无患。
——像我这样本来就储备不足的人,总得随时随地给自己加油。
每天早上充电的那一个小时,我也享受着与手机同等的待遇。
摊开书本,好让我保留着——
可持续使用的可能。
儿子下班回到家,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儿子。
兴冲冲地抱过来,亲个不够。
他的儿子看到他,高兴得手舞足蹈。
我也很高兴看到儿子回来。
也很理解——
他并没有看我。
你说要给我寄一本新出的书,寄平邮就好了。
它可以一直走到我家楼下的信箱。
不要挂号寄来。挂号到来的只是一张印制的纸片。
我还得怀揣一张脸孔不靠谱的身份证,走三十分钟到邮局。
排三十分钟的队,或者更长。
需要辨认的东西,才要挂号。
容易冒领的东西,才要挂号。
担心走失的东西,才要挂号。
害怕忘记的东西,才要挂号。
不要说这本带着你音容笑貌的书,才跋山涉水半个月加五千里。
就算它要走过五十年的风雪交加、惊涛骇浪、刀山火海,都不会发生那些意外。
都不会,翻脸不认人。
这个瓶子,就是一个瓶子。无色,透明,同别的玻璃瓶没有什么两样。
装上水,装上油,装上酒,它也不是水,不是油,不是酒。
倒空之后就是一个空瓶子。并不因装过什么,就有怎样的身价。
可是有一天,一个装过名酒的瓶子,却以比别的瓶子高得多的价钱被收买了。
装进一些低质酒水,贴上名酒的商标,就去喊高价。
后来,理所当然地,招摇撞骗的酒与招摇撞骗的人一起,被活捉了。
那个受骗者,拿起那只酒瓶,差一点就要摔个粉碎。
是的,那只被沾污的瓶子成了同案犯。
不过,它不是假酒。
只是一只瓶子。
一个骑着两个轮子奔跑的人,跌坐在轮椅上。
都是两个轮子。往日两只脚踏着它飞奔,如今两只手按着它散步。
他是在飞奔中跌倒的。
不飞奔,就不会跌倒。甚至飞得稍微慢一些,也许也不至于跌倒。
可是他不。他知道,快递的责任,就是尽快让一颗心到达。
即使坐在轮椅上,他的心仍然在飞。今天安静地坐着轮椅,就是为了明天照样疾飞。
给钟上紧发条,给心上紧发条。今天让两条伤腿同时间赛跑,明天,就能让快件同时间赛跑。
不是为了别的,不是为了博得喝彩,或者换得广告。
讲得大些,是为了客户的等待。
讲得小些,是不得不,为三双筷子和一只书包。
把幸福定格在海边。
一场浪漫的青春偶像剧就这样开拍了。
阳光、沙滩、大海、椰林……故事的背景一幕幕变换。
长裙与燕尾服,旗袍与立领,大襟与唐装……古今中外的服饰一套套换装。
不换的,也绝不能换的,只有男一号与女一号。
只有眉来眼去与眉开眼笑。
难以平息的心潮与海平面一同起伏,渐次升涨。
坚定的礁石与爱不释手的心愿一道,向往永恒。
真像做梦一样。
是的,梦想并不是指做梦时碰到的妙境,而是难以想象的美遇让你激动得总是无法入睡。
以至于多少年后从记忆中走出,仍然美妙如梦幻。
摄影机把此情此景收进粉红的相册,供主人公百看不厌。
即使日后有雾霾密布,狂风暴雨,只要打开曾经拥有的这一刻——
就会看到当时海边的空气:
清新,透明,没有杂质。
鸡蛋花也会流血吗?
司空见惯的鸡蛋花,都是白里透黄的。
蛋清一样的白,蛋黄一样的黄,还有一点淡淡的蛋香。
而眼前的这种,却开得血一样红。
似乎不那么正宗,不那么名副其实。
不过,毕竟它开出了与众不同。
是在说,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得以流血为代价呢?
还是说,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也要拼出一个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