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璐瑒
疠气与六淫同属于外感病因,是一种毒性与传染性极强的致病因素,由疠气导致的传染病即为疫疠。“疫”有“役使”之义;“疠”有“乖戾”、“严重”之义。疫与疠一般相互兼指,故合称“疫疠”。
疫疠的发病特点是起病急、病情险恶、传染性强。疫疠所致之病证种类很多,临床常见的主要有瘟疫、疫疹、瘟黄等证。
瘟疫是因感受疫疠之气而发的急性、流行性传染病。主要临床表现为:初起憎寒而后发热,头身疼痛,胸痞呕恶,日后但热而不憎寒,昼夜发热,苔白如积粉,脉数。若不及时救治,死亡率很高。明代吴有性在《温疫论》对温疫的病因有了更新的认识,创立了温疫学说,成为温病学派的奠基人之一。他指出:“夫温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这种“异气”,又称“疠气”、“戾气”,有别于一般的外感六淫之邪。人之得疫病,是由于疠气所致,疠气是杂气之一,每年都可能存在;疫疠之气的盛衰多少与地区、四时和运气有关;只有感受疫疠之气,才能使疫病流行,不分老少,其病相似。
疫疹是由疫疠毒邪所引起的急性外感热病,具体是指在发病过程中热毒侵入血分,迫血外溢而有斑疹症状。主要临床表现为:初起发热,遍体炎热,头痛如劈,斑疹透露,或红,或紫或黑,脉数。疫疹多发于南方,尤其是东南沿海地区,因为那里气候炎热潮湿,容易形成疫疠毒邪。疫疠毒邪多从皮毛或口鼻而入,治疗以清热解毒、凉营(血)透疹为主。
瘟黄是指触感疫疠之气所致的黄疸,也称“急黄”,是因感受湿热时毒,毒盛化火,深入营血所致。明代王纶所著《明医杂着》曰:“若时气发热,变为黄病,所谓瘟黄也。”清代沈金鳌所著《杂病源流犀烛》曰:“又有天行疫疠,以致发黄者,俗谓之瘟黄,杀人最急。”可见,该病起病急骤,病情重笃,具有较强的传染性,实为黄疸之重症。症见高热神昏,身目浑黄,小便赤如浓茶,腹胀、胁痛,甚至吐衄、便血或发斑,舌红绛,苔黄燥,脉弦洪数。治疗宜用清热化湿、凉营解毒、芳香开窍等法。
气候因素。自然气候反常,如久旱、洪涝、酷热、湿雾、瘴气等均易产生疫疠之气。《诸病源候论·温病诸候》云:“因岁时不和,温凉失节,人感乖戾之气而生病,则病气转相染易,乃至灭门。”
环境和饮食卫生。环境卫生恶劣也会滋生疠气,当空气、水源或食物被疫邪污染时,接触者可发生疫疠。《温疫论·原病》云:“疫者感天地之疠气”,“邪从口鼻而入。”通过呼吸道吸入或口食入疠气而发的疫疠有麻疹、流行性腮腺炎、脊髓灰质炎、流行性感冒、流行性脑膜炎、白喉、百日咳、伤寒、痢疾、霍乱等;通过蚊虫叮咬而发的的疫疠有疟疾、丝虫病、登革热等;通过与土壤和疫水接触而传染的疫疠有钩虫病、血吸虫病等。
预防隔离。预防和隔离措施不得力,可致疫疠发生和流行。疠气具有强烈的传染性,故发现疫疠病人,应立即隔离治疗,防止蔓延;易接触感染者则应服预防药物,并注意饮食起居,以保养正气,提高机体抵抗力。
社会因素。疫疠的发生和流行与社会制度和社会状态密切相关。战乱和灾荒易造成疫疠流行。《曹集诠评·说疫气》云:“建安二十二年,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温疫论·伤寒例正误》云:“夫疫者,感天地之戾气也……多见于兵荒之岁。”若国家安定,经济繁荣,民众安居乐业,又注重卫生防疫工作,则疫疠发病会显著减少,且不易发生流行。
疫疠之气即疠气,是疫疠的致病因素。在中医文献中,疠气又称疫气、疫毒、戾气、乖戾之气、异气等。吴有性在《温疫论·杂气论》中则将其统称为“杂气”。疠气种类繁多,所致病证种种不一,但亦有其共同特点:疫气致病,传染性强,易于流行,发病急骤,病情危笃,一病一气,病状相似。《素问·刺法论》云:“五疫之至,皆相染易,无问大小,病状相似。”《诸病源候论·卷十》云:“人感乖戾之气而生病,则病气转相染易,乃至灭门。”
疫疠之气,其性急速、燔灼,且热毒炽盛,故其致病具有起病急骤、来势凶猛、病情险恶、变化多端、传变快速的特点,并易伤津、扰神、动血、生风。疠气为害颇似火热致病,具一派热盛之象,但毒热较火热为甚,不仅热毒炽盛,且常挟湿毒、毒雾、瘴气等秽浊之气,致病作用更为剧烈险恶。
疫气之邪自口鼻而入,可通过空气传染。《温度论·原病》云,“疫者,感天地之疠气……此气之来,无论老少强弱,触之者即病,邪从口鼻而入”,明确指出疠气病邪多从口鼻侵入人体。疫疠之气致病可散在地发生,也可以大面积流行。诸如大头瘟(由疫毒感染而发病,以头面红肿或咽喉肿痛为特征)、虾蟆瘟(人体感受疫毒之后,以颈项肿大为主症,连及头面,状如虾蟆,故名)、疫痢、白喉、烂喉丹痧、天花、霍乱、鼠疫等,均属中医疫疠范畴,都有在大范围内爆发的记录。
疫气具有特异的感染性,不同的疫疠之气导致不同的疫疠疾病,即“一病一气”,也作“一气一病”,意思就是“一气致一病”。多种疫疠症状相似,却又均有各自不同的临床特征和传变规律,这是由于不同的疫疠之邪入何腑何脏,发为何病,具有特异性定位的特点;对机体的作用部位也具有一定的选择性。《温疫论·杂气论》云,“大约病遍于一方,沿门阖户,众人相同者,皆时行之气,即杂气为病也。为病种种,是知气之不一也。盖当时适有某气,专入某脏腑某经络,专发为某病,故众人之病相同”,即证明邪气侵入人体后,特异性地侵袭人体某一脏腑经络而致病。
此外还有人指出,疠气具有偏中性,指的是疠气的种属感受性。疠气有偏中于人者,有偏中于动物者。偏中于人者,不会传染给动物;偏中于动物者,也会不传染给人,且动物之间因种属不同,也不相互传染。有的疫疠之气只能导致某一物种的动物发病,而不会导致其他物种与人发病;有的疫疠之气只能导致人发病,而不导致动物发病。当然,也存在极少数可以使人与动物共患的邪气。
总之,六淫和疠气,均属外感病邪,其性质和致病特点各有不同,但因其所致之病,多以火热之候为之,故常统称为外感热病。
链接一:吴有性的达原饮和三消饮
吴有性在临床经验积累的基础上,对温疫病独有阐发,在温疫病的病因认识上,提出疫疠之气为温疫病的外在病因,并提出邪气从口鼻而入,伏于膜原,表里分传的病机,并把温病与伤寒进行了全面鉴别,提出了自己的一套辨证论治温疫病的方法与规律,创立了达原饮、三消饮等治温疫名方。吴氏的见解,从病因、病机、辨证、治法到处方用药,均独树一帜,与伤寒不同,因此开拓了温病学说的新领域。
达原饮可使邪气尽快从募原溃散,以利于表里分消。该方中用槟榔能消能磨,为通利气机之品,可以除伏邪,又可治岭南瘴气;厚朴亦属通利气机之品,可以破戾气之所结;草果辛烈气雄,可以辛散以除伏邪盘居,三味药物相合协力,以使气机疏利,直达巢穴,促使邪气溃散,速离募原。方中又用知母滋阴,盖温疫之邪性属温热,易伤津伤阴。热伤营血,故加芍药以和营养血,再加黄芩以清燥热之余。药虽七味,却能调畅气机,透达募原,故为治疗温疫之主方。
三消饮可治疗温疫之邪出表入里,表证、里证、半表半里证兼见者。三消饮即达原饮加大黄、羌活、葛根、柴胡、生姜、大枣而成。由于邪出于表,则可见三阳经证,见太阳经之腰背强痛,故加羌活;见阳明经之目痛、眉棱骨痛、眼眶痛、鼻干不得眠,故加葛根;见少阳经之胁痛、耳聋、呕而口苦,故加柴胡;若见有里证,则加大黄以泻里热。此方既透达募原之邪,又外散表邪,还可内泻在里之热,所谓消内消外消不内外也,故起名“三消饮”。
链接二 :汉代疫疠流行,人口锐减九成
据记载,中国类似医院的组织在汉朝元始二年(公元2 年)就已经有了。那年黄河一带发生旱灾,疫疠流行,皇帝刘衍选了适中的地方,建造较大的屋子,设置许多医生和药物,免费给老百姓治病。这可能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公立的临时时疫医院。
到了延熹五年(公元162 年),文武双全的名将皇甫规被提升做中朗将的官,率领大队人马,在甘肃陇坻一带作战。适逢着军队里疫病流行,死亡率高达30%~40%。皇甫规便租赁大批民房,设置医药,把病员都集中起来一起治疗。他还每天去看士兵们的病,得到全军的爱戴。当时军队中的这种医疗组织叫做“庵庐”,也就相当于现在的野战医院。
东汉末年,从公元204 年至219 年(建安九年至建安二十四年)中原地区疫疠更加肆虐。张仲景在《伤寒卒病论》中记载:“余宗族素多,向逾二百,自建安以来,犹未十年,其亡者三分之二,伤寒十居其七”。特别是建安二十二年(217年)因疫病死人甚多,魏文帝曹丕回忆说:“昔年疾疫,亲故多受其灾”。那时中原“家家有伏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声,或合门而亡,或举族而丧者。”
而关于当时那场疫疠爆发的原因,有资料显示据说是源自两汉征讨外族的战争。《汉书》中记载了一名匈奴俘虏的话:“闻汉军当来,匈奴使巫埋羊牛所出诸道及水上以诅军。单于遗天子马裘,常使巫祝之。缚马者,诅军事也。”可见,这一记录反映了当时匈奴用病死的动物,向汉军传播传染病的情况。
汉代还有个户口增减的数字更能说明当时疫疠的可怕,恒帝永寿二年(公元156 年)全国户数是1607 万多户,人口是5006 万多口;到三国末年魏蜀吴合计户数只有149 万多户,人口剩下560 万零200 多口(金兆丰《中国通史·食货篇》),仅存十分之一,虽然这里没算上战争死亡和流动人口,但数字也在一定程度上能反映出疫疠对人类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