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日 立
不久前,我去看玛丽阿姨。她住在养老院里,老年性痴呆病使她变化太大了。我坐在她旁边,她的眼睛却空洞地望着别处,我带来的那束雏菊,她几乎没注意到。当我想拉她的手时,她也惊慌地躲开了。多年来,在她那舒适的厨房里,我们边喝茶边说着悄悄话,曾经是多么的亲密!想到这些,我感到莫大的失落。
我从小就喜欢去玛丽阿姨家。她自己没有孩子,有时间和精力来慷慨地花在我这个她偏爱的侄女身上。我最喜欢的就是坐在她家厨房里喝她泡的茶,她把喝茶弄得非常的典雅:桌子上是雪白的爱尔兰亚麻餐桌布,当我们喝茶时,我就跟她谈学校里发生的事、我和朋友之间的困惑等等,而她则专心地听着。除了她,小时候从来没人这么认真对待过我。
玛丽阿姨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如怎样把衣裙改短,如何写感谢条,最重要的是如何泡一壶好茶。她告诉我:首先,你放一壶水上去煮。在水将开时,给茶壶倒上半壶水暖一暖壶身;当水开时,把火关小,把茶壶里的水倒掉,然后放进茶叶———每人一平匙,壶本身也要一平匙。把开水倒进茶壶后,让它泡几分钟。然后,把茶叶小心滤掉,就可以喝了。
阿姨坚信喝茶有安抚人心的魔力。成长时期,我也经历了青春期的痛苦。在一个下雪的晚上,因为失恋,我哭着跑到阿姨家。她帮我脱下大衣,抹去我头上的雪花,然后坚定地说:“我把水壶煮上。”
我坐在她家厨房的桌旁,抹着眼泪。然而,水壶里水吱吱的声音、阿姨在摆桌子时碟子和银器清脆的碰撞声,使我那破碎的心灵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很快,我就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暖着冰冷的手。茶的味道很浓,只加一点点牛奶却芳香无比。
“喝茶。”阿姨轻声劝着,我觉得脸上又有了血色。阿姨的茶减轻了我的痛苦,平抚了我心灵的创伤。它告诉我,生活照样继续,一天又一天。
慢慢地品着茶,阿姨谈起了丈夫去世时她的痛苦。但她从朋友和亲人们那里获得了力量和安慰,我也将会这样的。实际上,阿姨充满同情的关心已经使我获得力量与安慰了。在那些时刻里,阿姨给我上了一节非常重要的课———体会别人的感受是非常重要的。我到今天都牢记着这一点。
然后,作为特殊款待,阿姨在茶叶里给我解读未来。
“你将又会遇到一個小伙子。他高大、潇洒。”她说,凝视着我的杯底,然后我们就一起咯咯笑了起来。
“什么时候?”我听到自己在问,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
“很快,”她故意拖着长调,“非常快。”那天离开她家时,我的心情轻松多了,满脑子都是梦想。
现在坐在养老院里阿姨的身旁,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个下午,我突然灵机一动,能否用同样的方式让阿姨记起我来?天色已晚,我还得长途开车回家。可我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一点都无法跟阿姨交流。
我突然想起到阿姨房间时我打厨房经过,看见里面炉上有一个古老的茶壶。征得工作人员的允许后,我马上到厨房着手泡下午茶。我找来一个茶盘,安排了茶壶、两个茶杯及杯托、柠檬、糖还有奶酥。我把这些都放在了一块纸垫上———虽然没有阿姨的桌布雅致,但还是可以的。
最后还放上了我带来的那束邹菊,把它插在了一个小花瓶里。
“喝茶时间到。”把托盘拿进阿姨房间时,我宣布道。马上我看到阿姨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那可是那天的第一次。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示出一丝高兴和好奇。我边倒茶边问她那些熟悉的老问题,“柠檬还是奶酥?一块糖还是两块?”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说:“噢,亲爱的,太棒了。”
好像这个联系着家和亲人的简单家常仪式唤醒了她休眠的灵魂,我们又像是回到了她那温暖的厨房。我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永远不会受到影响的。坐在一起,啜着茶,我们再次感受到茶和同情心在抚慰我们心灵时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