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满楼
曹锟性情爽直,年轻时好酒贪杯,经常是喝醉了便席地而卧,街上的顽童趁机把他的钱偷走,他也不当回事,只是一笑了之。当别人告诉他是谁谁谁拿了他的钱时,也不去追讨。别人问为什么,他笑道:“我喝酒,图一乐耳;别人拿我的钱,也是图一乐耳,何苦再去追拿?”
由此,曹锟便有了“曹三傻子”的绰号——图一乐耳!
曹锟是军人出身,没有在政坛上混过,对政治其实是一无所知的,但他把握住了民国政治的最核心要素:钱!可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万事莫开口”,有钱什么都好办,古今一理。
1923年,在把临时客串大总统的黎元洪逼走后,曹锟的贿选便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具体工作当然不需要曹锟亲自出面,主要是由他手下的吴景濂等政客四处活动。按说,总统选举已经进行过好几次,但没有一次比这次更直接……那就是:贿选!贿选几乎就是公开透明的,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议员投曹锟一票,便可得五千元支票,选举成功后兑现。
在金钱的诱惑下,一些原本反对直系的议员也纷纷返回北京,准备领取这五千元去投曹锟的票。在9月10日的预选会上,出席议员高达五百余人。不过,按《临时约法》的规定,总统选举须四分之三的议员投票,虽然当时的选票已经发出去五百七十余张,但还是没有达到法定出席人数。
为了能在10月10日的国庆日举行总统就职典礼,曹锟随后加大了贿选的力度。当时为在10月5日的总统正式选举大会上凑足大选的法定出席议员人数,曹锟还派人成立了“暗察处”,防止议员擅自离京。搞笑的是,反对曹锟贿选的势力也在六国饭店设点唱对台戏,并以每人八千元的价码收买不投票的议员,但终因财力有限,所收买的议员不过四十人,其中还有几个是两边都拿钱的。
10月5日,总统选举会正式举行,但吴景濂走进会场一看,签到者远未及法定人数,于是他宣布签到人数够了再进行选举,但一直等到中午时分,签到的议员也不过四百人。吴景濂这下急了,他在曹锟的同意下临时决定,只要议员出席会议,即使不投曹锟的票,也发给五千元支票。随后,吴景濂调来几十辆汽车,派出可靠的议员分别去劝说或去拉拢同乡同党的议员,并规定每人至少要拉一个回来。
于是乎,议员们分头行动,会场外汽车喇叭声嘀嘀乱响,好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由于曹锟不能当选,支票就不能兑现,因而那些财迷心窍的议员们都费尽力气地前去拖人,好几个正生着病的议员也被他们拉了来。一直挨到下午一时二十分,签到的议员才达到五百九十名,这才摇铃开始投票。下午四时唱票结束后,曹锟以四百八十票当选为民国第六任总统。
曹锟这次贿选总统耗费巨大,除了每张选票五千大洋外,还需要给那些上下奔走的政客们酬劳,另外还有招待费、秘密费,加起来不下千万。这笔钱到底是谁出的,现在也无确切结论,但曹锟自己支付了一部分应属无疑,而其他可能是公款,比如直系各省发行的公债、借款等。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曹锟的贿选在程序上完全“合法”、完全公开,而且,他又没有采取任何的暴力行为,即便是有人拿了钱不投票,他也不曾采取手段加以报复。“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正如曹锟某部下说的:“花錢买总统当,总比拿枪命令选举的人强多了!”
至于那些拿钱投票的议员们,则被人骂为“猪仔议员”,而他们正是民国第一届国会的各路俊杰们(宋教仁大获全胜的那次)。民国初年的时候,国民都对“议会政治”充满了幻想和无尽的希望,谁曾料到这帮人竟成了今天这副模样?别说议员,就连一般的民众也比不上啊(不过民众是否会拒绝这五千大洋,这恐怕谁也不能保证)。
第一届国会俗称“八百罗汉”,但说实话,这里却没有一个罗汉是民众自己选举出来的。他们这些人,原本是各省的革命党和立宪派,或者是一些社团的领袖,或者一些要人指定的人选,说白了,这些人获得候选资格,并不是选民推举出来的,因此也不需要代表谁。
最可恨的是,这些议员们领着丰厚的年薪,每次会议还可以拿到高额的出席费补贴,但他们又干了什么呢?开会的时候党同伐异、吵闹不休,大部分事情都是会而不议,议而不决;而议员应该参加的会议,都经常因为法定人数不足而流产。在1916年恢复国会后的数月之内,除了议定议员薪酬一事,其他一无所成,至为荒唐。
当时的很多议员,个人生活极其糜烂,吃喝嫖赌、抽鸦片,无所不沾。北京的“八大胡同”便是当年国会议员们最爱光顾的地方,倒是为拉动消费做出了重大贡献。如此议员,焉能成为国民之表率,又岂能为国为民谋福利?
但在贿选的恶名下,又有几人知,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在枪杆子说了算的年代,什么狗屁宪法,根本不管用,何况还是贿选的。
倒是曹锟,因为这事而暴得大名(可惜是个恶名),为人所熟知。想来这“曹三傻子”花了大价钱去当这个贿选总统,大概就是“图一乐耳”。民主、民生之辛苦琐事恐怕是入不了其法眼的。
【选自《新浪·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