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古民居屋脊脊翼及其所表现的文化现象

刘 虹

(浙江国际海运职业技术学院，浙江舟山 316021)

舟山古民居屋脊脊翼及其所表现的文化现象

刘 虹

(浙江国际海运职业技术学院，浙江舟山 316021)

“凤凰尾巴”脊翼与装饰卷草纹样的清水脊脊翼是舟山古民居屋脊装饰中最显著的特点，它们各自表现了舟山地域海洋文化中的崇鸟文化和大陆传统文化中的佛教文化现象。

舟山古民居；屋脊脊翼；崇鸟文化；佛教文化

海洋文化是人们从事涉海活动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而作为特定地域的海洋文化特质，往往与生活在该地域的人民的文化传统、生活习俗以及审美情趣等因素密切相关。舟山地处我国东南沿海，四面临海，自然地理相对封闭。历史上因海盗猖獗，明清时期曾海禁而两次迁徙，长达300年之久。直至清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置定海县，朝廷召民开垦，大量浙东一带民众纷纷前往舟山谋求生存发展。特殊的历史文化、自然地理等诸多因素使得舟山海洋文化具有了多重性特点。舟山的海洋文化带有泛渔性的表层特色，无论是服饰装扮、民居建筑，还是民间传说、音乐舞蹈，都与渔文化结下了不解之缘；舟山的海洋文化含有强烈的团队合作精神，这与海岛传统海洋渔业生产方式有关；舟山的海洋文化中又具有吴越文化中宽容、坚毅的文化精神。反映在古民居屋脊及其装饰纹样上，那就是地域海洋文化与大陆传统文化互存，具体地说，就是舟山地域海洋文化中的崇鸟文化和大陆传统文化中的佛教文化互存。

一、舟山古民居脊翼的特殊形式

自古以来，屋脊在中国传统的建筑中有着无比崇高的地位，人们格外重视屋脊的设计装饰。舟山古民居屋脊基本上是由脊身（屋脊的主体）、脊翼（屋脊两端的装饰部件）和脊首（屋脊中央的装饰部件）三部分构成，脊首与脊翼是装饰的集中部位。与浙江内地相比，舟山古民居在脊翼及其装饰上具有十分鲜明的地域海洋特征，这主要表现为：

（一）起翘鲜明的“凤凰尾巴”脊翼

“凤凰尾巴”在舟山民间又有“麻雀尾巴”之称，其最显著标志是两端的脊翼凌空飞翘。这种脊翼形式虽与江南非常普遍的清水脊有点相似；但它弯曲度大、起翘鲜明，又似凤凰羽尾，为舟山海岛所独有。位于舟山本岛东段的千年古镇白泉镇协成村，有不少保存完好的四合院，其最引人眼眸的就是屋脊两端翘起的飞檐。有的飞檐尾端并分叉如燕子、麻雀的尾巴，民间称之为“燕尾”或“麻雀尾巴”；而有的飞檐尾端做成向后卷起的样子，线条十分优雅，民间誉为“凤凰尾巴”。这种脊翼自然地把人们的视线引向无限的苍穹，很能让人联想起《诗经》中“燕燕于飞，颉之颃之”这一诗句。(图1)

图1 定海白泉古镇协成村“凤凰尾巴”脊翼

（二）装饰卷草纹样的清水脊脊翼

清水脊是中国古代建筑的一种屋脊形式，江浙民居广泛使用，其两侧无吻兽，斜向上翘起，形式比较简单，称蝎子尾，或称朝天笏。历史上的舟山，来自于宁波、慈溪、余姚和镇海等浙东地区的移民数量众多，“浙江的生产和生活特点已深深融入舟山群岛民众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吴越文化精神也已渗透到舟山群岛人群的文化心理中，成为其深厚的文化底蕴。”[1]江浙民居传统建筑样式自然在舟山民居中得到反映。然而舟山古民居的清水脊脊翼，在常式之中添加了卷草纹样，这直接源自于舟山浓厚的佛教文化，而与江浙其他民居有着明显的区别。舟山的普陀山为观音道场所在地，舟山地域文化内涵之中有着鲜明的佛教文化色彩，这种佛教文化直接渗透于人们的衣食住行之中。例如，舟山群岛有不少观音信众习惯在家吃斋念佛拜观音，有关观世音的民间传说较多；舟山群岛渔业生产中特定的避祸祈福的文化习俗，常常表现为观音信仰。相应地，古民居装饰也深受佛教文化的影响，卷草纹样装饰，就是一种典型的佛教文化的反映。这种卷草纹样基本由叶子组成的，叶子组合有众多变形，有单叶组合、双叶组合，双叶又有两叶相向、相背或两叶相颠倒；而且常把云气图案和卷草纹样相互融合，形成了一条连绵不断的S型波状曲线图案，使原本简易质朴的脊翼形式变化得十分精美飘逸。在定海老城区顺裕弄 33号古民居和柴水弄35号古民居，我们还可清晰地欣赏到这种曲线缭绕、韵律优美的清水脊脊翼（图2）。

图2 定海老城顺裕弄33号屋脊脊翼

二、舟山古民居屋脊脊翼装饰所表现的海洋文化现象

（一）舟山古民居“凤凰尾巴脊翼”所表现的崇鸟文化现象

鸟图腾崇拜，是我国古代重要的图腾崇拜之一，原始的习俗中鸟占是非常流行的一种预测事物吉凶的形式。《诗经·国风》中言及鸟类者有28篇，在《诗经》时代大量的关于鸟类记载的文献中，不少是关于鸟占的。例如《皋陶谟》云：“箫韶九成，凤凰来仪。”[2]说的是禹行舜之德，兴舜九韶之乐，有凤凰来翔。在古人眼里鸟是连接天地、神人的“天使”；因而日常生活物件中常使用鸟的形象来装饰点缀，如汉代画像砖、画像石等中就有以凤和鸟为装饰的图像。作为具有稻耕文化传统深厚的吴越地区，遍布的池塘河沼、茂密的森林水草是鸟禽生长、栖居与繁衍的天堂，河姆渡文化遗址中就出土了一百多件用鸟禽类肢骨制造而成的骨哨（吹奏乐器）。崇鸟文化是吴越古代先民最具特色的习俗之一，“它虽然是母系氏族社会的产物，但到父系氏族社会时就逐渐衰弱了。尽管如此，鸟图腾崇拜并没有因为社会的进步而完全销声匿迹，相反，它们以文化的形式深刻地铭记在吴越地区居民的头脑中。所以，崇鸟习俗依然十分‘固执’地在吴越地区先民们的日常生活中被表现出来。”[3]

古代文献对吴越地区的崇鸟习俗有不少记载：“越地山有鸟，大如鸠，青色，名冶鸟”，“越人谓此鸟为越祝之祖。”[4]《吴越春秋》云：“百鸟佃于泽”，“天美禹德而劳其大功，使百鸟还为民田。”[5]从浙东迁移到海岛舟山的先民，自然会带来崇鸟习俗。而且“这种信仰与观念，依附于原始的人类生活经验的背景，随着历史的运行，在人们的心灵深处逐渐生根，化育出一种生命意识，影响到了他们对外在事物的认识，也影响到了他们对未来事物的判断与生活的情绪。”[6]舟山古民居“凤凰尾巴脊翼”装饰就是借助“鸟”这种“天使的语言”起到沟通“天人合一”之意愿。

（二）舟山古民居装饰卷草纹样的清水脊脊翼所表现的佛教文化现象

受大陆传统文化的影响，舟山有着深厚的佛教文化传统。舟山古民居屋脊脊翼装饰佛教色彩浓厚，就是舟山悠久佛教文化的一种渗透。早在二千年前，舟山的普陀山即为道人修炼之宝地，秦安期生、汉梅子真和晋葛稚川都曾来山炼丹、修道。普陀山历史上又有梅岑山、宝陀山等名称。而历史上去普陀山朝拜的必经之地定海，有始建于五代十国时后晋天福五年（公元 940年）、曾被称为“翁洲第一古刹”的祖印寺，是历史上去普陀山进香的道场。深厚的佛教文化底蕴对舟山的生活、文化影响极其深广，传统民居建筑中的佛教文化也是随处可见。

前面所例举的舟山古民居屋脊脊翼上的卷草纹样装饰，可以说就是一种典型的佛教文化的反映。卷草纹是由忍冬纹发展演化而来的，它大约是于魏晋时期通过把异国植物纹样与飘逸的云气两者巧妙合璧，经过一番中国化的改造，而成为闻名于世的“唐草”样式。“它以那旋绕盘曲的似是而非的花枝叶蔓，得祥云之神气，取佛物之情态，成了中国佛教装饰中最普遍而又最有特色的纹样。”[7]舟山深厚的佛教文化背景，使得当地芸芸众生特别喜欢在屋脊脊翼上装饰卷草纹样，除屋脊脊翼，屋脊脊首字碑外围以及门楼顶脊也有很多这种卷草纹样的装饰。

这种反映佛教文化思想的特别装饰纹样，在舟山古民居屋脊脊翼上还有不少表现。如舟山古民居中常见的莲荷装饰纹样，佛教以莲花喻佛，所谓“莲花藏世界”。还有宝瓶纹饰，宝瓶是密宗修法时灌顶的法器，代表福智圆满。舟山传统民居屋脊脊翼上就有“宝瓶”图案，作为镇邪和讨彩之用。例如定海老城区西大街 89号的清朝康熙年间的平乱名将蓝理故居。蓝理为清初台湾回归立下赫赫战功，被康熙皇帝称为“破肚将军”，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任舟山定海镇总兵，他对普陀山庙庵修复起到了不可磨灭的功绩。现存的蓝理故居屋脊正中是道教的八卦图，两侧脊翼是精致的插着孔雀翎的宝瓶图案，屋脊脊翼装饰具有浓厚的宗教意识。

三、余 论

舟山古民居屋脊装饰图案中大量的吉祥图案也值得注意。吉祥图案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通过运用谐音、以物寓意等艺术手法，巧妙地运用人物、走兽、花鸟、日月星辰和文字等形象元素，创造出象征性图形，寄托着人们追求安居乐业、家道昌盛和国泰民安等美好愿望。

舟山古民居屋脊两端脊翼与屋脊脊首常装饰一些民俗吉祥图案，不少古民居屋脊正中间长方形的字碑上，塑有福禄寿、和盒如意及仙鹤仙松等各种避邪祈福吉祥图案。如定海白泉繁强村王氏宗祠，祠堂屋脊有不少构思巧妙、寓意耐人寻味的民俗吉祥图案。祠堂门厅屋脊正中间朝南字碑上刻有福禄寿三字，还有其他一些避邪祈福吉祥图案：如以和盒、如意组成图案，谐音“和合如意”；以花瓶插三支戟和笙组成图案，谐音“平升三级”；以牡丹、蔓草卷延组成图案，寓意“富贵万代”；以香炉花瓶组成图案，象征平安等。

透过舟山古民居颇具特色的屋脊脊翼以及它们所反映的文化现象，我们可以从中深切地领悟到中国传统文化对人们生活的深广影响。也正因为古民居中所蕴含着的丰富的传统文化，使得中国的传统民居建筑具有了持久的生命力，历久而弥新。

[1] 柳和勇.舟山群岛海洋文化论[M].北京: 海洋出版社, 2006: 4.

[2] 孔子.尚书[M].贺友龄, 校注.北京: 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8: 29.

[3] 史延廷.鸟图腾崇拜与吴越地区的崇鸟文化[J].社会科学战线, 1994, (3): 113.

[4] 干宝.搜神记[M].北京: 燕山出版社, 2007: 260.

[5] 赵晔.吴越春秋[M].长春: 时代出版社, 2008: 79.

[6] 刘毓庆.诗经鸟类兴象与上古鸟占巫术[J].文艺研究, 2001, (3): 133.

[7] 陈绶祥.遮蔽的文明[M].北京:工艺美术出版社, 1992: 8.

Ridge Wings of Ancient Residences in Zhoushan and Its Reflected Culture Phenomenon

LIU Hong
(Zhejiang International Marine Profess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 Zhoushan, China 316021)

Ridge wings of “phoenix tail” style and ridge wings of “clear water” style (which is decorated with pattern of rolling grass) are the most obvious features of the ridge decoration of ancient residence in Zhoushan.These phenomena respectively represent the culture of bird-worship (one kind of subculture of the ocean culture) in Zhoushan region and the Buddhist culture of the traditional culture from the Mainland.

Ancient Residence in Zhoushan; Ridge Wing; Culture of Bird-worship; Buddhist Culture

TU80

A

1674-3555(2010)06-0091-04

10.3875/j.issn.1674-3555.2010.06.013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从xuebao.wzu.edu.cn获得

(编辑：朱青海)

2010-02-26

刘虹(1968- )，女，浙江定海人，讲师，研究方向：美术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