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项式名词同义词之溯源研究——以《新华同义词词典》为例

于峻嵘， 赵欣欣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石家庄 050091）

多项式名词同义词之溯源研究
——以《新华同义词词典》为例

于峻嵘， 赵欣欣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石家庄 050091）

以《新华同义词词典》中的含有十个成员的名词性的同义词为例，探讨多项式同义词的词义远近和成为一组的依据。通过追溯它们的源流，显示重新分组解释的理由。结合对语言资料的调查，提出分化多项式的意见。

多项式；名词同义词；溯源；分化

张志毅先生从事词汇学研究和辞书工作五十余年，在词汇学、语义学、词典学研究上成就斐然。张先生在词典学研究特别是同义词和反义词研究上有着科学的思考，所编纂的解说语词关系的专门词典在学界富有影响。1981年，张志毅、张庆云先生编纂出版了《简明同义词词典》。[1]2005年，在此基础上又编纂完成了《新华同义词词典》（以下简称《新华》）。[2]这部词典收词丰富，体例鲜明，与前一部书相比，体现出“编纂体例更加严谨、释义信息更加丰富、编纂手段更加科学、选择的例句更加典型”的特征。[3]学界的研究和使用说明，《新华》在词语收录、词义辨析、编排体例等诸多方面都为专题词典的编纂树立了典范。

一、《新华》词项情况调查

张志毅先生在 《语文性辞书的语义学原则》[4]和《同义词词典编纂法的几个问题》[5]对同义词专题研究提出了有益的思考，《新华》则是理论思考的很好的实践。在同义词研究上，这部词典给了我们许多有益的启示。研究过程中，我们对同义词群的成员数量、核心词的提取和确立、同义词的语体性差异等相关问题进行了思考，对包含同一语素的三项式形容词的释义问题提出了自己的思考。在此当中，多项式同义词的研究也始终受到学界的关注。张志毅（2005）论及同义词群的成员数，他说：“一个同义词群，以包括二三条词或四五条词为宜。在《韦氏同义词词典》中，多数词群只包括四五条词，少数词群包括十条词。”[5]P31-32调查《新华》的词项构成，其结果与此言相合。如图所示：

表1 同义词群之成员数目

比较《新华》与同类专题词典，我们发现，在三项式（含三项）以下成员数的词条中，辞书收词的情况比较一致；在多项式上，多数情况是不一致的。逐一比较各个词条，我们看到，在“极多项”词群的收录上，各部词典的差异明显。词群成员的数目有多有少，同一词语的同义词项多不相同。理论上讲，同义词群的词义关系亲疏有别，词群成员增加到一定的量时，同义词群势必走向分化。大量同义词的产生是以切合意义表达细致化的需要为机制的，所以，在此机制下产生的同义词，其运转依然处于此机制的约束之下。这就是说，当词群的成员达到一定的数量时，群组的分化就成为新的必然，对同义机制的运行规律的解析也就必须关注这一环节的新生问题。

综合同义词词典情况来看，十项以上成员的同义词群是此类问题的典型式样。以同义词群之词性统计，《新华》所收同义词群可分为名词、动词、形容词……助动词等十类 （另有非同一词性构成的同义词一类，并有词语后缀同义词一类）。

邵敬敏（2004）指出：“（主体词）包括名词、动词和形容词，它们表达的意义比较具体，往往充当主要的句法成分，它们自相组合以及跟其他词类组合的能力最强，而且数量也最多。”[6]P176邵氏把名词列为多项式种类的首位，与实际调查的情形相符。《新华》收录了两组“十项式”同义词群，其中，名词一组，副词一组。同义词辨析以实词同义词为主要内容，为此，我们以《新华》十项式名词组为例，对其多项词群的成组情况给予分析。

表2 同义词群词性统计

二、《新华》十项式名词组溯源分析

这一组名词是：“脸/脸蛋儿/脸庞/面孔/面庞/面容/容貌/容颜/相貌/长相。”整个多项式由包含同一语素的若干个词构成。其中，“脸、脸蛋儿、脸庞”含“脸”语素，“面孔、面庞、面容”含“面”语素，“容貌、容颜”含“容”语素，“相貌”、“长相”含“相”语素。从同义词产生的途径来说，这些构词能力明显、多次参与构词的语素，其意义在所构成的词中是有所保留的，它们所构成的这些词理应有天然成组的可能。那么，是哪些词起到了沟通和关联成一个群的作用，多成员间的亲疏关系如何，语料呈现为什么样的使用状态等，都成为我们想要说明清楚的问题。以下我们调查相关语料，寻求并验证辞书把它们收纳为一组、形成超多项词群的依据所在。

（一）脸、脸蛋儿、脸庞

古人用“面”指“面部”义，“脸”这个词在魏晋时才产生。唐宋时期用“脸”指示“头的前部”，如有“蛾眉曼脸”的用法等。《集韵》：“颊也。”《韵会》：“目下颊上也。”这个词虽为后起，却成为最常用的词。“脸蛋儿”在口语里多用，常指幼儿可爱的脸颊。如周而复《上海的早晨》：“爷爷……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儿。”

“脸庞”是指脸的外形。如巴金《家》：“瓜子形的脸庞也还丰润，在她带笑说话的时候，脸颊上现出了两个酒窝。”有时用以说明人的性格特征，体现出较强的书面语色彩。如许地山《荼蘼》：“宗之这才站起来，皱一皱他那副冷静的脸庞……”

（二）面孔、面庞、面容

包含语素“面”的这一组双音节词，通常只用于描写人的面形。其中，“面孔、面庞”侧重指人的脸形轮廓。表示内心熟悉某个人，常是说“认出了”某个角色者，并且形成了“熟面孔”等用法。如李国文《月食》：“他上楼……果然发现几张熟面孔。”“面孔”在普通的义上常可表示外观的脸部表情，有“严肃而刻板的面孔”等用法；“冷+面孔”这一用法更是为其所独有，如巴金《沉落集·化雪的日子》：“他常常无缘无故地做冷面孔给我看。”“冷面孔”在口语中叫“冷脸子”，其他词都没有加“冷”、“熟”等组合用法。

“面庞”表示人的脸面轮廓，用来描述他者的长相，如清代蒲松龄《聊斋志异·婴宁》：“因审诘面庞、志赘，一一符合。”如叶紫《星》：“梅春姐觉得那淤积的心血，是怎样地热烘烘地涌上了她的面庞。”这个词不用以说明自身，一般不说“我的面庞”。

“面容”用以说明容貌、外观等，现存资料显示，其用源于清代，如李渔《巧团圆·书帕》：“他的面容，原与妇人一样。”后来以外言内，常有“面容的清瘦、忧郁、严肃等”说明角色者的状态。如巴金《爱情三部曲——雾雨电》：“她看见明，脸上略略现出惊喜的表情。她把嘴一动，似乎要说什么话，却又没有说出口，只把头对他微微点了一下，悲哀地笑了笑：她注意到明的面容憔悴多了。此例通过对“脸（上）……，面容……”的描写，细致入微地揭示出人物不如意的境遇。

（三）容貌、容颜

“容”，古与“颂”通。《前汉·惠帝纪》：“有罪当盗械者，皆颂系。”颜师古注：“古颂与容同。”《说文·页部》：“颂，貌也。”徐铉曰：“此仪容字。歌颂者，美盛德之形容，故通作颂。”《论语·泰伯》：“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例中“容貌”与“颜色”、“辞气”相对应，是其指人的“容颜外貌”的典型证明。这一用法出现得早，且为后世沿用。如《史记·老子韩非列传》：“君子盛德，容貌若愚。”《说文·霓 部》：“ 霓，颂仪也。”《尚书·洪范》：“五事，一曰貌。”孔颖达疏：“貌是容仪，举身之大名也。”“容貌”含有“合于礼、情庄重”的意味，语体上呈现为肯定的色彩。如宋·王明清《春娘传》：“玉为人容貌清秀，举措闲雅。”句子言容貌、举止，语义表现为积极的褒扬①。褒扬至极，则言不同凡俗。如《二刻拍案惊奇》（卷十四）：“说着我县君容貌，真个是世间少比，想是天仙里头谪下来的。”现代汉语保留了“容貌”一词鲜明的语体特征，如巴金《灭亡》：“她的态度，她的容貌，她的声音都充满了热情，使李冷十分感动。”

“容颜”也多见于肯定性语境里，表示褒扬之意。如晋·陶潜《拟古》：“辛苦无此比，常有好容颜。”《说文·页部》：“颜，眉目之间也。”忧者眉蹙，笑逐颜开，因此，“容颜”的状态可以显示人的心境。如唐·韩愈《雪后寄崔二十六丞公》：“秩卑俸薄食口众，岂有酒食开容颜。”《水浒传》（第三五回）：“宋江容颜不乐，眼泪暗流。”以“容颜”说明心态变迁，可以用对比法来描述。《红楼梦》（第六九回）：“谁知凤姐反不似往日容颜……”现代汉语保留了这一用法，如曹禺《北京人》（第一幕）：“后来一直卧病，容颜顿改，人也憔悴瘦弱，脸色比曾家一般人还要苍白。”此例当中，“憔悴瘦弱、脸色……苍白”正是对之前“容颜”的解释，因此说，“容颜”常包含着对“神色”的要求。这一用法起源较早，如宋玉《神女赋》：“整衣服，敛容颜。”

（四）相貌、长相

“貌”有“全貌”、“礼貌”及“以貌取人”、“貌合神离”等用法，说明其语素义是表示“大致的样子”。表示画像之“貌”、“某某貌”中已虚化的词尾“貌”等，都未脱离“貌”的本义[2]。语言里用及“相貌”时，总是在交代对于他人的外观印象中参入 “直觉的评价”，如巴金《秋》：“并不是他做人古板，是他的相貌生得古板。”语料中多见“相貌端庄、相貌出众、相貌平平、相貌堂堂”等，其中的成语“相貌堂堂”表示男子“仪表端庄、丰姿英俊”。如《三国演义》（第一回）：“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现代汉语的例子，如周立波《民兵》：“从口气里她透露过，希望找到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

“长相”也说“长相儿”，用法只见于现代汉语里。郭澄清《大刀记》（第九章）：“他还把你的长相和性体儿向我介绍了一番。”如《儿女英雄传》（第四回）：“又把那褚一官夫妇的长相儿告诉了他一遍。”除了多见于对话之外，这个词还常常用于表示“先天的、注定的模样、命相”等环境。如老舍《离婚》：“自然张大哥的天平不能就这么简单：年龄、长相、家道、性格、八字，也都须细细测量过的；终身大事岂可马马虎虎。”该词在口语里多用，文学作品用及较少。如罗以民《天涯孤舟：郁达夫传》：“他忽然看见一个年纪约十八九岁的混血日本少女，长相很美……”

三、有关词项收录的建议

综合（一）（二）小组，“脸”这个词最为常用，表示“面部”的基本义是显然的。两小组同义词中，“脸”的语体色彩不明显，“脸蛋儿”多见于口语体；“面庞”和“脸庞”用法最近，它们使得这两组词关联起来。“面孔”一词有前附“冷、熟”的特殊组合法，属于个性化用法。偏于在抒情语体中使用是“面容”的主要特征，它在外形的说明中指向内在。关联以上两组词的词义基础是“脸”和“面”相同的基本义，它们与语素“庞”构成的复合词的用法也大体一致。这一组中，意义明显不同于其他的是“面容”。“面容”多指内在于人的心境，与上述含“脸/面”语素词存在一定的距离；语料调查显示，当将其与“容貌”、“容颜”列为一组。综合（三）（四）小组，其不同处明显。统观以上各组，可得以下结论：

首先，以上各组词皆有组内特征，罕有能够相互替换的情况。其次，该多项式成员的意义明显存在分野，应当给予更明确的辨析。第三，大体上，这些词可以按照构词的同语素进行分组。第四，“面容”一词包含了两个构词同语素，语料显示归于“容”语素组更为合宜（不与“面孔”、“面庞“为一组，而与“容颜”、“容貌”为一组）。诸多问题，需在分组时仔细考证和调整。考察同类词典，我们也未发现“脸”组与“相貌”组同现的做法。综合上述，我们对该十项式的考察结果是，“脸”义组不能领起这一个十项式，该组词以分组收录为好。收录时，还应加收“脸盘儿”这个词。它与“脸蛋”、“脸庞”意义近切，在后附“子”、“儿”等用法上也一致。如柳青《创业史》（第一部）：“但改霞白嫩的脸盘……总使生宝恋恋难忘。”建议词典编纂时将此十项式分作四个词束收录，加上“脸盘”共十一个词。收录的方法是：“脸、脸蛋/脸庞/脸盘”（子/儿）、“面孔/面庞”、“面容/容貌/容颜”、“相貌/长相”。当然，我们将继续研究其他多项式的情况，说明同义词收录的限界，对多项式的收录理据给出较科学的理论分析。

注释：

①古汉语里常将典雅君子譬若妇人，以此形容男子仪表之美。如《南史·韩子高传》：“子高……容貌美丽，状似妇人。”

②从“貌”得声的“邈”含“远”义，说明的也是大致的样子。

[1]张志毅.简明同义词词典[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1.

[2]张志毅,张庆云.新华同义词词典（中型本）[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3]孙道功.《新华同义词词典》评介[J].辞书研究，2007，（6）.

[4]长召其,张志毅.语文性辞书的语义学原则[A].中国辞书论集[C].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5]张志毅.同义词词典编纂法的几个问题 [J].中国语文，1980，（5）.

[6]邵敬敏.现代汉语通论[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

H032

A

1005-1554（2010）04-0016-03

2010-09-01

于峻嵘（1974-），女，河北省南宫市人，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词汇学研究。

河北省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基于语体学视角的汉语同义词研究”（项目编号：HB09BYY021）的阶段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