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美丽
(河南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开封 475001)
回旋曲式
——《慈悲 》中“爱 ”的探索之路
代美丽
(河南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开封 475001)
托尼·莫里森的新作《慈悲》符合“回旋曲式”模式,在小说 12章中奇数章形成小说主题,偶数章成为“插部”,二者相互补充,共同构成探索母爱、情人之爱与社会和谐之爱的新的道路,从而体现作者对爱的独特理解。
托尼 ·莫里森;《慈悲 》;“回旋曲式 ”;爱
托尼·莫里森 (ToniMorrison 1931—)是当代最杰出的小说家之一,于 1993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成为世界上第一位获此殊荣的黑人女作家。她于 2008年 11月推出的新作《慈悲》(A Mercy)[1]以独特的方式为读者打开一条新的理解种族、自由与爱的道路。
此书大背景设在 1680年前后,是白人、黑人、印第安人和契约劳工等共存的北美殖民地初期,当时社会混乱不安。小说开篇以一个黑人女孩 Florens忏悔的口吻叙述事件的结果并拉开回忆之“闸门”。小说共分 12章,其中奇数章 1、3、5、7、9、11构成一条叙事直线,均已 Florens的口吻讲述整个主题事件 ,偶数章 2、4、6、8、10、12犹如珍珠一般散落在整个主题事件之中,分别以白人农场主 Jacob Vaark,农场女仆印地安人 Lina,农场女主人 Rebekka,农场女仆 Sorrow,白人契约劳工W illard、Scully及 Florens的母亲口吻来讲述,纵横交错的故事陈述犹如一段蓝调,回旋凌乱而有序,可用具体的符号表示为:A+B+A+C+A+D+A+E+A+F+A+G,其中“A”代表同一叙述者 Florens所讲述的奇数章,B、C、D……分别为不同叙述者的偶数章,各自章节之间没有数字序号,而以一页空白隔出,恰似音乐演奏中的缓冲与停顿,各章之间明确的文字衔接又使得故事不着痕迹地滑来滑去,最后组成一个节奏跌宕起伏、缓急有序的优美乐章,这类似于音乐理论中的“回旋曲式”(random form),本文试用“回旋曲式”模式来阐释莫里森新的叙述手法,并在此模式中进行“爱”的探索。
托尼·莫里森在访谈中说:“黑人艺术的要旨正如爵士乐的演奏所表现的,看似粗糙、随意、不着痕迹……而爵士乐手们可谓经典老道,我是指长时间的练习,以至于你与音乐水乳交融,甚至可以在台上即兴奏出。”[2]爵士乐的故事是美国黑人如何在白人社会中建立起一种生活方式的故事,它具有来自两个不同的内在协调的系统之间的冲突与摩擦。音乐对莫里森的影响是与生俱来的,在她的小说中,爵士乐弹奏着获得更大自由后的美国黑人心中得到释放的渴望。它表达欲望,也相应地唤醒了沉睡在听者心中的渴求,她用着独特的符号阐释自己心中的种族、自由与爱。
佩特在《文艺复兴论》中说:“一切艺术都以逼近音乐为旨归。”在符合音乐表现特点的情况下,音乐作品的内容与文学作品一样,可以反映现实社会和历史事件,可以描绘典型人物性格以及外界环境,更可以来表达人物内心世界的情感。通过曲调的高低、节奏的缓急、主题的发展、和声的平衡、合理的组织、音色的准确等等展示作品的内涵与意义。
音乐理论中的曲式结构由内容决定,多种的曲式结构源于多样的生活。曲式结构中的段落包括主题或多个主题的陈述与展开,在乐曲的中断可能出现新主题或原主题的具有独立性的发展,成为曲式中的重要段落。回旋曲式是西洋音乐曲式结构之一,其基本原则是:主要主题周而复始地循环往复,在其重复之间,插以对比性格的“插部”(副题),在回旋曲中,主要主题至少要呈现三次。用符号表示为:A+B+A+C+A+D+A+E+A……其中的 A是多次出现的回旋曲主要主题,B、C、D、E是新材料,称为“插部”。一首回旋曲至少要有两个插部。上例共有四个插部,分别称作第一、第二、第三、第四插部,其后则以此类推。回旋曲式的美学意义在于主部的独立,插部的交替出现,成为擅长于表现民间风俗性的歌舞,这与莫里森小说中的爵士乐和布鲁斯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各不相同的“插部”聚集在一起既对比又统一,对主题进行补充与发展[3]。
严格来说,美学中不存在准确的重复,而是原句或原意的强调和巩固。这里借用近似音乐理论中的“回旋曲式”的模式来阐述莫里森对种族、自由与爱的探索,它既符合音乐理论的基本规则,又在其基础上得到一定的演变。莫里森的《慈悲》,12章的错落分布,奇数章主要主题的“回旋重复”并不是准确意义上的循环,而是同一个主题 A的发展,即以Florens口吻叙述的主题的发展,其中分别以白人农场主 Ja2 cob,农场女仆印地安人 Lina,农场女主人 Rebekka,农场女仆Sorrow,白人契约劳工 W illard、Scully及 Florens的母亲口吻叙述的 B、C、D、E、F、G是对 A的丰富与补充,进而使读者能更加全面地了解到整个农场上人物的生存心态与感受,在这种“回旋曲式”模式中 Florens探索到爱的真谛,莫里森找到人性跨越种族的必然。
在整个“回旋曲式”模式中,末乐章是整个套曲的终曲,是乐思发展的最后结果,它不再强调矛盾,不再出现尖锐的冲突,而是着重强调某一种代表着音乐发展结果的形象和情绪,音乐中的其他部分则是环绕并配合着,从而加强丰富它。《慈悲》中对母爱、情人之爱及社会和谐之爱的探索符合了这一要求,在小说的结尾给读者一个心酸的惊奇与意外。
小说用人物内部聚焦的策略,即聚焦故事中的几个人物来突出说明小说主题,在小说中造成了一些盲区和空白,给读者留下了悬念。当 Florens被选择成为 Jacob的奴隶时,她对自己母亲充满不解与失望。母亲的举动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伤害,她不断地在拷问母亲抛弃自己的原因,在她内心一直挥之不去的情形,就是母亲跪求 Jacob带走自己的时刻:“这景象老是在我眼前。我盯着看,我的母亲在听,她的男婴在她胯上。主人付不清他欠先生的所有钱,先生说,他把女人和这个女孩带走,不要这个男婴,债就清了。阿闵玛恳请说不行。她的小男婴还在吃奶。带走我女儿,她说,我的女儿,她说。我。我。”[4]37当她看到一个孕妇的时候,她就知道母亲的选择,内心的阴影像疤痕一样永驻其心。农场主 Jacob觉得此母亲的行为更是匪夷所思,正当他沉浸在“打败”Mr.Ortega的愉悦中时,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那母亲举步向前,低声但很急切地要求道:“求您,先生。别要我。带走她。我的女儿。”[4]37母亲眼睛里的恐惧把雅各布惊住了,当看到他拒绝时,母亲“突然跪下,双目紧闭”[4]38。从小是孤儿的他带着悲悯之情答应了下来。弃女之由及至最后一章读者通过母亲的口吻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母爱的体现也达到了高潮。她把农场主带走自己的女儿看成一个“奇迹”,更是一个“仁慈”。母亲不想让被转卖与被轮奸的悲惨命运再次发生到女儿身上,当她看到举止善良的 Jacob时,就打定主意使女儿摆脱苦海,也正如其愿,女儿被带走了。相比之下,看着女儿在自己身边被毁灭比由此造成的心理伤害更令她痛楚,母爱的伟大与无奈被展示得淋漓尽致,但令人心酸不已。正是通过 Florens和 Jacob从不同角度对母亲行为的多次循环拷问,才给读者更大的疑惑和距离上的认知,进而展示对母爱回旋崎岖的探索。
整个小说奇数章 1、3、5、7、9、11都是在“回旋 ”描述 Flo2 rens对铁匠的情愫,由刚开始认识铁匠,到对他的痴迷,对他的思念,对他的追寻,再次见到他时的激动以及最后和他的分离,形成一个线性的故事。虽然最初她体会到爱的甜蜜,但整个探索过程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给 Florens带来巨大的痛苦。在身体上,随着农场主的死去和农场女主人的生病,她被派去请铁匠,在风雪中前进的路上碰见各种各样人群的生存状态,骑马的西部牛仔、寡妇 Ealing的女儿,更不能忽视的是在众人面前被迫脱衣以示清白的耻辱,在历尽磨难之后,终于见到心爱的铁匠,由于儿时被母亲抛弃的心理阴影使她更担心会失去自己的挚爱,当看到铁匠收养的孩子时,不自觉的恐惧和嫉妒让自己把孩子的手臂弄断了,因此作为自由黑人身份的铁匠赶走了她,当问为什么时,铁匠给出了回答:
因为你是一个奴隶。
……
你什么意思?我是奴隶,那是因为我是主人买来的。
不对,是你自己成为了奴隶。
怎么这样说?
你的头脑空空,你的身体狂野。
我爱死你了。
那也是奴隶的方式。
只有你拥有我。
拥有你自己,女人,离我们远点[4]39-40。
独立自由的铁匠看到 Florens没有思想与心灵而与其分开,Florens则在磨难和痛苦中找寻到自己的凄惨爱情和自由。莫里森对循环不同视角的描述,增补和扩大了 Florens的艰辛,从审美角度上看,则犹如在不断移位的摄影,当读者看完各个描述者所描述的碎片后,使小说产生了一种立体感,增强了小说的艺术感染力。
Jacob辛勤经营的农场是一个“伊甸园”,从小成为孤儿但意外继承叔父农场的他,“邮购新娘”Rebekka,在瘟疫中幸存下来的印第安人 Lina,沉船事故中幸免于难的 Sorrow,被抵债的黑人 Florens,白人契约劳工 W illard和 Scully共同生活在这个农场上,在农场主 Jacob得天花死去之前,他们和谐、团结,是一个整体,彼此相连,共同打造这个农场。然而在 Jacob造访Mr.Ortega后,虚荣心由此而生,他开始建造气派的房子,大门顶上雕刻交叉环绕的蛇形,但天不遂人愿,Jacob得天花死去,从此,女主人 Rebekka开始变得苛刻,看似紧密的整体开始涣散,事实上他们都是孤儿,心灵上的孤独与精神中的压抑使得他们对社会和谐向往不已,现存的“伊甸园 ”是他们的希望 ,通过偶数章 2、4、6、8、10、12六章中各个个体的描述,组成张弛有序的六个插部像珍珠一样散落在主题奇数章周围,故事的讲述相互交叉,相互补充,最后共同构成完整的故事主题。主题与插部有效结合构成一曲跌宕起伏的乐曲。
“回旋曲式”模式的叙述结构完全打破了情节发展的时间顺序和线性的叙事,莫里森跨越了时空界限,将无数生活片段任意转换交迭,纵横交错地讲述主题,从而把许多零碎、孤立的记忆和印象交织组合在一起。故事始终是在不断的转换、中断和连续中向前推进,读者通过这种“回旋曲式”模式的描述看到世界的变化,更加真切动人,审美效果也是全知视角难以达到的。通过“回旋曲式”模式,莫里森努力探索跨越种族的母爱、情人之爱和社会和谐之爱,体现了作者对人性的关怀,爱的追求和生命的体悟与理解。
列宁说过:“形式是本质的。本质是具有形式的。不论怎样,形式都还是以本质为转移的。”[5]本质即可理解为内容、形式越完美,内容的表现便可能越深刻,作品感染力便越强。艺术的最高理想是实质与形式很好地相互融合在一起。前苏联学者卡冈曾经说过:“风格的结构直接取决于时代的处世态度,时代社会意识的深刻需求,从而成为该文化精神内容的符号。”[6]
“爱”这个主题是永恒的,米兰昆德拉曾说:“爱,便是爱一切;人生,便是爱。”托尼·莫里森更是直接说:“我写的一切东西其实都是爱。”[7]“回旋曲式”模式中各不相同的“插部”聚集在一起既对比又统一,对主题进行补充与发展,揭示动感韵律结构,延长读者理解,从而提升了读者对文本的感受,莫里森以此阐释了她对爱的独特理解,让读者更加清晰地探索到母之爱,情人之爱与社会和谐之爱。“回旋曲式”模式不仅仅是莫里森独特的叙述结构形式,更是读者解读文学文本思维的创新,在此模式中,读者思想得到升华与提高,同时,也达到了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统一。
[1]Morrison,Toni.A Mercy[M].New York:Alfred A.Knopf,2008.
[2]翁乐虹.以音乐作为叙述策略——解读莫里森小说《爵士乐》[J].外国文学评论,2000,(2):52-62.
[3]吴祖强.曲式与作品分析 [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3.
[4]王守仁,吴新云.超越种族:莫里森新作《慈悲》中的“奴役”解析[J].当代外国文学,2009,(2).
[5]列宁.哲学笔记[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
[6]陶东风.文体演变及其文化意味[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9.
[7]王玉括.对非裔美国文学、历史与文化的反思——评《莫里森访谈录》[J].外国文学研究,2009,(2):169-172.
Abstract:ToniMorrisonπs new novelA M ercyconfor ms to the rondo form.The novel includes 12 chapters,inwhich the odd chap2 ters form the motif of the novel and the even chapters compose sub2topics.The two complement to each other,which shapes a new way of questing the mother love,the love between lovers and the love of the har monious society,indicating the authorπs special understand2 ing of love.
Key words:ToniMorrison;A M ercy;rondo form;love
(责任编辑:刘东旭)
Rondo Form——TheWay of Search ing“Love” inA M ercy
DA IMei2li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Henan University,Kaifeng 475001,China)
I106.4
A
1001-7836(2010)11-0101-03
10.3969/j.issn.1001-7836.2010.11.040
2010-05-25
代美丽 (1986-),女,河南开封人,硕士研究生,从事英美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