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汴河源流和汴口的几个问题

2010-08-15 00:47:53徐海亮
河南水利与南水北调 2010年1期
关键词:黄河

□徐海亮

一、汴河源流和汴口概说

在地质时期的某些特定阶段,黄河水沙始终能够通过郑州地区的北部和西北部的通道进入现今的淮河流域,所以延续到全新世早、中期(社会文化相当于河南早裴李岗文化到龙山文化晚期),黄河与淮河流域始终有水道相通,甚至在某些特定的时期,黄河曾大规模地通过晚近水道或泛滥新路进入淮河水系。具体在郑州广武山(俗称邙山)北麓外,虽有黄土低阜、残丘、沙岗(如史念海先生所言之三皇北,实为黄土低岗,难与高昂的邙岭相比),连同大河右岸的天然堤,高高低低、断断续续,迤邐东北而去,成为黄、淮一道分水岭(路线大致沿原阳县祝楼—师寨—黑羊山—福宁集,传说中的郑国长城大致沿此线,秦汉黄河大堤即利用此天然的条状高地而建)。虽然黄河当时为地下河,但与黄淮平原诸多水道天然沟联,在河水汛期和大洪水时,河水(含其他支流与客水)完全可循地质时期遗留的现存条形洼区和水道,轻车熟路,东南而下,非汛期时,山北坡的泉水雨水,大河的基流分支、渗水,也可以沿背河与河间洼地东南下行。广武山北河水支津流水,只是大河下游自桃花峪冲积扇顶点到今濮阳一带的多条咸水河之一,它又聚邙山北麓柳泉、广武涧诸水,时盈时虚,时宽时窄,很早的时候,人们可能称为“泌水”,疑似为渗出、涌出的泉水。传说禹王于此因势利导,沟通黄淮。司马迁《史记·河渠书》所云:“自是之後,荥阳下引河东南为鸿沟”,是三代前后此处黄淮关系的一个全面的写照。而《水经·济水注》则详细指出:“《晋地道志》(曰:济自大伾入)河,与河水斗,南泆为荥泽。《尚书》曰:(荥波既潴。孔安)国曰:荥波水以成潴。阚骃曰:荥波(嶓,泽名也。故吕忱)云嶓水在荥阳也,谓是水也。昔(大禹塞其淫水,而于)荥阳下,引河东南,以通淮泗。”将这条支分水流视为南济之源,部分古人到今人都这样理解,自然是有其道理的。古代大河自汜水口到“禹河”,和郑州广武山,乃至郑州西南诸山,包括形成关键的大河济“夹河滩”三角地带,广武山是屹立于广袤平原、洼地与苍莽黄流中的一个更新世黄土大“疙瘩”。邙北“夹河滩”仅仅是其中最北翼,最靠近大河,也最为今人认可的一块较为广袤的依山背河滩地,汴河的渊源、沿革、演变,就在这河济“夹河滩”发生。“泌”者,“必”从水,因其地处黄淮连通的要冲,夏、商时又设有军事城堡,称为“邲”,从邑,“泌”“邲”“卞”古音转通,位置应该就在广武山(邙山)北麓广袤的河滩里。这也可能是后代汴水、汳水称呼的渊源。不过复旦大学邹逸麟先生认为:“自《水经注》起,历来都把‘汳’和‘汴’当作同一字的不同形体,以为‘汳’即‘汴’……事实上‘汳’、‘汴’声形皆不同。原本也不是一条河。西汉时代的卞水仅是济水在荥阳县境内的一条支流,东汉时遂将济水分河水口一段称为汴渠”。的确,这里讲的“汉志”里的“卞水”,似乎在广武山南麓,与通常认识的汴水,不在一个地方。另河南省社科院历史与考古研究所郑杰祥认为“邲”即“弜”,古氏族名,从王国维说“为柲之本字”(见《古都郑州》、《商代地理概论》书中郑的论文)。弜(邲,也有人认为二字不是同一族名和地望)字在甲骨文和金文里大量出现,证明此地名由来已久。从出弓箭射手的氏族名,或者从聚落水名皆有可能。它在春秋战国之际,曾属郑国境军事要地,逐鹿中原的列强和附庸诸侯国,驻屯此、围绕此,发生过系列的大战。

对此《左传》有过系统的记述:鲁宣公九年(前599年):“【经】楚子伐郑邲。晋郤缺帅师救郑”。宣公十二年(前596年)“【经】十有二年春,葬陈灵公。楚子围郑。夏六月乙卯,晋荀林父帅师及楚子战于邲,晋师败绩”。【传】“楚子北师次于郔,沈尹将中军,子重将左,子反将右,将饮马于河而归。……晋师在敖、鄗之间。……及昏,楚师军于邲,晋之余师不能军,宵济,亦终夜有声……丙辰,楚重至于邲,遂次于衡雍”。此即著名的楚、晋“邲之战”。“【传】十四年(前594年)……夏,晋侯伐郑,为邲故也。告于诸侯,搜焉而还”。“成公【传】三年(前587年)春,诸侯伐郑,次于伯牛,讨邲之役也,遂东侵郑”。

除射手氏族的“弜”之外,在春秋郑国以前(考虑本自然环境研究问题特称谓的“郑州大区”的地望,几乎就相当于极盛期的郑国全境),在这一带还有诸多唐虞、夏商周方国城邑,如位于邙山的“高”(鄗),位于古荥东花园口一带的“龙”(垂陇),位于敖山的“胥”,位于花园口一带的“来”(郲),位于今北邙岭上(或岭下)的“河”与“冯”(以上城邑地望详见《古都郑州》一书所辑郑杰祥“郑州市域殷商方国国都探索”,马世之“郑州市域夏商周诸侯国国都探索”二文),加上著名的郑州古荥镇西山古城,当时黄河南岸低岗上的“扈”、“卷”(在今原阳境),这一庞大的城邑集群,控制着先秦的山(伾)、河、济(古人认为的出河之南济)、湖(传统意义的荥泽、圃田湖群,荥波之“波”,实为圃田泽)贯连的金三角要地(实质上是古代中国东西—南北之九衢通津)。仰韶、龙山时期,这既是炎黄族团的一个政治、经济、文化活动中心地区,也是临华北地貌的第三级台阶,沿古黄河、济水与东夷族团交际/争战的舞台,也是一度以重镇西山古城为核心的军事、政治城邑集群。除西山城在龙山前期因黄河洪水/强震地裂被毁,其地位到夏商时期可能有变化,被取代外,邙山周围庞大的城邑群,大体局面持续到春秋战国时期。

魏国南下,迁都大梁之前,已经占据了这个战略要地,并在公元前361年开鸿沟,“梁惠成王十年,入河水于甫田,又为大沟而引甫水”。这样,通过规模的运河工程,河水有计划地通过这一天然河间洼地与湖沼群,进而引入国都大梁。所以鸿沟是至今有文字记载的古代最早沟通黄淮的运河,后又称浪荡渠。修成后,经秦、汉、魏、晋、南北朝,一直是黄淮间水运通道。水利史界老前辈姚汉源先生,写有《<水经注>中的鸿沟水道》一文,历史地理界老前辈史念海先生,写有《论济水和鸿沟》,他们都全面探讨了鸿沟,此处不再赘述。姚又写有《<水经注>中之汴渠引黄水口》,全面论述了汴口由来和演变。他认为,“荥播之播又作为波、嶓,《说文》作潘;水名又转为汳、卞、汴、邲等字,都是一音的分化……意思是泛滥分布”。如济水一样,“这种隔黄河同名的水道,除济水外还有汳水,亦名丹水。”姚先生认为“汳”从丹来,是否与河对岸博爱的丹水有关?可惜笔者未在姚老生前意识到和询问他。此外,他认为“古代河溢为荥播,可能很广大,后因浅涸分为二,西面的叫冯池,东面的叫荥泽。最初可能通名荥或冯。所以《续汉书·郡国志》称荧阳有‘费泽’。费应为冯音转”。他绘制的水经注时期的鸿沟水系图、黄河下游图,似乎也把荥泽地望看得比古今学者认定的要宽泛得多。既有郑州北、铁路东古今传统共识的荥泽(在1980年代大家称呼的郑州北郊范围,包括花园口南北,笔者的确看到一些大致属于湖相沉积的地层剖面或资料),也有铁路西、古荥边的荥泽。郑连第师从姚先生,他确认姚老的确认为荥泽就在古荥的南边和西南边。谭季龙先生曾经在郑州研究黄河下游历史,交流于黄河水利委员会,也登临邙山寻古,可惜的是笔者也没有就冲积扇顶点问题去求教于他。

卞、汴称呼在汉代地理史地典籍里就反映了出来:《汉书·地理志》云:“河南郡,……敖仓在荥阳。……荥阳,卞水、冯池皆在西南。有狼汤渠,首受济,东南至陈入颍,过郡四,行七百八十里”。汴渠,又称汳水,大致是东汉时的称呼,鸿沟运河系统的一支,从郑州引水后经今开封、商丘、虞城、砀山、萧县,至徐州入泗水,在东汉和南北朝都是重要的运道。因为鸿沟、汴河引黄处所皆在今郑州—新乡境,主要人工运河的黄运交口——运口,居于郑州桃花峪邙山下一带,因运河,郑州成为历史上南北的交通运输、经济、军事之要冲。

西汉鸿嘉四年(公元前17年)黄河下游决溢未堵,平帝时黄汴混流;王莽始建国三年(公元11年)黄河大决魏郡(今大名一带),数十年失修;东汉明帝永平十二年(公元69年),令王景治河,形成新的黄河河道,后称汉唐河道。王景博学多才艺,善治水,曾成功地修过浚仪渠(汴渠一段)。永平十二年夏,他和王吴组织军士数十万人治理黄河和汴河,自荥阳到千乘海口,筑黄河堤千余里;勘测地形、开凿山丘、挖除河道中的石滩、裁弯取直、防护险要堤段、疏浚淤塞河段,“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第二年夏天完工。耗资一百多亿钱。竣工后恢复西汉时的管理制度,设河防官吏。但其现存记载过简,对“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后人解释分歧很大。有人认为当时黄河是双重堤防,相当于后代的缕堤、遥堤,在缕堤上十里建一水门,引浊水在两堤间放淤固滩,已澄清的水自下游水门回入河内;有人认为水门建在汴堤上,引浊水在黄汴二堤之间放淤,放清水入汴等等。他们都认为这是治河成功的关键。《后汉书》记:治河前“汴流东侵”,日月益甚,水门故处皆在河中;治河后,“今既筑堤理渠,绝水立门,河汴分流,复其旧迹”;“往者汴门未作,深者成渊,浅则泥涂”。提到的水门都指引黄入汴的闸门,即西汉“荥阳漕渠”口的水门。王景改为多口引水,在渠首段十里筑一闸门,但河汴分流,对黄河河道不发生什么影响,起不到改善河道作用。《水经注》卷七《济水》所引古碑文,记载了阳嘉三年(公元135年)河堤谒者王诲等整治河济的事迹。但诸多石门具体位置,今人没有详细考证。

清人编著的《行水金鉴·黄河》所注“荟蕞云”,有一段极概括的文字,记述了战国至西晋时汴水流向与修治情况:“汴水从广武涧中东南流。今涸,北有武济山,即广武支陇,地属孟津,相州,为周武王济河处。宋元丰中,范子渊议导洛通汴,屡请於武济山麓,修堤置堰是也。北为黄河自荥阳流入,东入荥泽界,……西南有淆然河,源出漫泉,一名窟河,至荥泽县,达於河,南有索河,自荥阳流入,与京水合。又东入荥泽县界,西有石门渠,荥渎受河之处,即禹贡导荥水之道,亦曰荥口,亦兼邲之称。晋楚之战,楚军於邲,即此水也。后汉灵帝时,於敖城西北,垒石为门,以遏浚仪渠口,水门广十余丈,西去河三里,水盛则通於河,水耗则辍流。魏黄初中,河济泛溢,邓艾议开石门以通之。晋武帝时,复坏,傅秪为荥阳太守,造沉荣堰。於是兖豫无水患。东北有清水,即济水旧流也。今堙,东有河阴旧城,荥泽县,在郑州北少西四十里,西北有敖山,殷仲丁自亳徙嚣,即此。”

迄至郦注水经的南北朝时期,历代在广武山北的夹河滩——汴口都有作为,河淮都是相通的,这也就是隋唐在河南境兴作大运河的前提。

二、唐宋汴口位置以及邙山下黄河河道形成的时间

(一)唐宋汴口诸说

唐代汴河与汴口的位置有元和年成书的《元和郡县图志》详细记有:“河阴县,本汉荥阳县地,开元二十二年以地当汴河口,分汜水、荥泽、武陟三县地于输场东置,以便运漕,即侍中裴耀卿所立”;“汴渠,在县南二百五十步,亦名浪荡渠。禹塞荥泽,开渠以通淮、泗。……隋炀帝大业元年更令开导,名通济渠,自洛阳西苑引谷、洛水达于河,自板渚引河入汴口,又从大梁之东引汴水入于泗。达于淮,自江都宫入于海”。“汴口堰,在县西二十里,又名梁公堰,隋文帝开皇七年,使梁睿增筑汉古堰,遏河入汴也”。“汴口,去(汜水)县五十里,今属河阴。”“板渚,在县东北三十五里……牛口渚与板渚迤邐相接”。

史念海先生根据《元和志》叙述,又到现场作了详细考察,认为“板渚应在牛口峪之西”。“隋炀帝引黄河水入于汴河的那个板渚水口到唐代中叶已经有了变迁。唐代中叶汴河由黄河分流出来的地方,由板渚向东北移了十五里,当时叫汴口。那里本来有一条堰,用以阻遏黄河水使之不能都流入汴河。这条堰在隋文帝时就已修成,它是在汉代石门的基础上增筑的”。“距板渚十五里的汴口,当在今官庄峪北约二点五公里处。”对此,人们也往往视为定论。

河南省水利厅的涂相乾教授,研究水利历史多年,他查询史料和旧地图,认为《元和志》说的汴口,“约在今邙山岭崖刘沟村以北的黄河中”《元一统志》卷五汴梁路记载,河阴县“东至荥泽县山庄村界一十里,西至汜水县树何村界三十三里,北至怀孟路武陟县黄河五里,东至荥泽县二十五里”。“唐代河阴县城位置当在今桃花峪村西北三、四里,霸王城东北的黄河中。查旧陆军五万分之一地形图,这一带当时为黄河滩地,有边长里许的方形洼地,此洼地西至刘沟村北汴口堰的推测位置正好二十里”。涂说与史说基本一致,但他后来未再做考证,权作为研讨河阴与汴口位置的一个方案。

荥阳地方志研究者张明甲根据民国《河阴县志金石考》录神峪《唐赫连崇通墓砖》载“天宝四载,殡于河阴县西南广武山之原”,张先生据县志确认今刘沟即唐代的神峪,定河阴城在广武山刘沟东北;又近年曹庄(在今广武镇附近)出土唐墓志云“墓在河阴县东南十八里”,确定河阴城就在刘沟北。(见2008年12月递交的《通济渠中段调查研究》)从而判定汴口约在今武陟县驾部村附近的汜水滩区。这是一个重要的推测,他基于原河阴县的18个村庄被划到现今黄河北的武陟境的事实(见《通济渠中段调查研究》文字),认为唐宋汴河的取水口,应该大大地向偏北和偏西的方向推进,肯定不在后代黄河南边滩地上。不过古文所云方向,尚无方位角度,而且神峪若不是今刘沟,而是广武北的神沟村,那么河阴城位置也可能东推到东张沟——桃花峪一带的河道里。且如张图所示请汴工程的瓦亭子,既可能靠近北岸的驾部,也可能靠近南岸的牛口,即当年的河阴仓一带。从任村沙谷到瓦亭子,是沿河岸弯弯曲曲计算的25km,而非直线跨距。古荥泽研究课题组于2008年12月提交的《通济渠中段调查研究》报告,在张明甲的基础上,陈述诸多理由,认为唐宋汴口位置,在驾部一带。该研究提供详细阐述,是根据地方志资料探索汴口的重要依据之一,这里不再重新赘述。

1980年代笔者随同黄委会黄河志总编室作黄河故道研究,在郑州一段,曾经根据黄委会《黄河桃花峪水库工程规划选点地质报告》(1976)的中坝坝址刘沟—草亭剖面,认为:“元至正十五年(公元1355年)被河水淹没的广武山北麓河阴县的滩地,也大致是A-A上92.00m高程以下残存的二元结构的黏土层。西汉至明景泰期间,黄河河床抬高5m左右。”该“滩地”偏右岸,从邙山脚伸入黄河约2km,但是,当时只就武陟、开封的地层,做了初步对比和初步判断,缺乏断代研究,何以说明这个剖面的二元结构显示了较为宽广的河阴滩地,而非局部黏土沉积—甚至是某结核剖面?何以说明这就是唐—元代相对稳定的岸滩呢?而且,该文在写作当时,不是为的研讨汴河,也没有说明当时的汴河和汴口,就在这个剖面的附近。

当代,可能在30年内,不一定再考虑兴建桃花峪水库,但1950~1970年的规划——特别是几个坝址的勘探,确实对于了解黄河在冲积扇顶点处的堆积形态十分有意义。在局部意义上,它也提供了古汴、唐宋汴渠的下垫基底。

(二)北宋汴口地望与黄河变徙、侧蚀的再考证

历史上黄河在孤柏咀至广武山头河段的河势。黄河水利委员会杨国顺在1985年写过《黄河孟津至桃花峪河段历史河势初探》,该文认为:“唐时在今官庄峪东北、汴渠之北、黄河以南的平地上建有河阴城。黄河有时也靠近南岸,但其位置大约只相当于现在的中河……宋初的汴口位置与唐时无大变化,仍在河阴县南”。并勾画出历史上孤柏咀至桃花峪河势变化图,按此研究,黄河过孤柏咀后东北而去,河阴滩地在今官庄峪至桃花峪北部的一个大三角地带。似乎杨也不赞同邙山北麓曾远远深入现今河道,且大段被冲噬掉。笔者也正是根据黄委会在桃花峪的工作,和比利时人设计旧黄河铁路桥的地质剖面,看到“邙山山麓亦只在今山脚外250m”,甚至更早期“邙山的Q2黄土层深入到现行黄河中也不过0.3~1.0km”。得出结论:“黄河在西汉以来,并未对邙山形成太大的侧蚀……黄河南蚀在北宋末加剧,到1355年,元代河阴城(约在山麓下一里多外)被水冲毁,滩地‘遂成中流’……随后,黄水才不断啮蚀山根”。对照工程地质图,给予人们的直观印象大致就是这样的,这是判断河阴城地望的一个前提。近来重作野外查勘,实地观察邙山北麓土山沟峪的脊线、谷底线走向,邙山被黄河冲蚀剥离,的确并不太多。

(三)黄河主流行经广武山脚下的时间

不少黄河研究者都认为从桃花峪到中牟一段黄河,大致行经的就是当年汴河的走向。过去,人们以为黄河在北宋末年南泛旋即到了现今河道位置,通过“七五”期间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大课题《黄河流域环境演变和水沙变化》的研究,我们发现实际上远不是这样简单。宋金元的决口口门多在滑浚、延津一带,元末,河阴城被冲毁,才有1344年河阴城避水,就近南迁至大峪口,即今张沟位置的邙山冲沟口的较高处所,黄水则时而来到广武山脚下;但元末明初,黄河主流仍在武陟、新乡一带行旧河线,封丘、兰考、商丘、永城改行贾鲁大河或行无定所。1370年(洪武三年),河阴县因河患再迁今广武治所。

洪武24年(1392年),河决原武黑羊山,决口口门上提,突破古黄河的邙岭—黑羊山天然高地岸线,不过此次河下行颍河泛道,邙山脚下实未行河。关键变化到正统13年(1448年)发生,是年新乡八柳树河决,大溜经阳武北、延津南、长垣南、濮州南、范县南,冲沙湾穿运入海。这一情状大致维持到1456年。这一河线,在1453年徐有贞引沁济运,开广济渠时一度利用过。1448年又另决于郑州孙家渡,冲中牟、尉氏行颍河泛道,故该年有2处决口走了2条泛道。1460年后(即所谓明天顺后),获嘉、新乡大河终于南徒到今黄河北堤以南,主流进一步南滚,迁移到汴河泛道上来。因河水多次冲荡淤淀,唐代、宋代、元末的老河阴城就不复存在了。

1489年封丘金龙口河决,仍行洪武初封丘、长垣一段河线,自曹州西、东明南,径直东北,冲沙湾穿运入海。这一局面一直到白昂治河后的1493年。白昂、刘大夏整治堵决后,北流大致约束在元末明初的“贾鲁大河”一线。

1508年,河决贾鲁大河线上的黄陵冈、梁靖口,经曹县南、城武南,或行鱼台南、单县南,多股入运,其中影响较大的是冲沛县飞云桥的一支。这一局面大致延续到1532年,但上游未动。

所以,黄河干流乃自天顺前行武陟—新乡河线,逐步转变到现今铁桥下郑州—中牟—开封河线,在本文称为“河济夹河滩”地区的汴河渠首地域,才完全行经黄河,清中期,到现今黄河的河床,已经完全覆盖了汴河。1448年孙家渡决口是一关键大变,不过究其根本,开封凹陷此时可能发生剧烈下沉,元代以后广武山、敖山失控,黄河南滚侧蚀加剧,明初郑州以下的一系列变迁,加强了这一趋势。

但是,应该特别注意的是,明末清初,黄河主流也并非全部时间都行经官庄峪至桃花峪、花园口一段。请看《续行水金鉴·黄河》卷第六、七记载:

“康熙元年,是年,河决曹县之石香炉,又决武陟之大村、中牟之黄练集。

“康熙十年,筑祥符黑堈堤、陈桥堤、中牟小潭溪堤、仪封石家楼堤、郑州王家楼堤。

“康熙二十二年,筑郑州堤,又与荥泽会筑沈家庄月堤。

“康熙五十七年,是年河溢武陟之詹家店,又溢何家营,经流原武治北。

“康熙六十年六月二十一日,河决武陟马营口,直注原武。

“八月,河决怀庆府武陟县之詹家店、马营口、魏家口等处。

“康熙六十年,是年筑钉船帮大坝,挑广武山下黄家沟,(今按黄家沟《河渠纪闻》《河南通志》皆作王)引河一道,导大溜归入正河,又筑秦家厂坝马营口”。

从以上事实,显示出康熙末年,河水多次连年试图经武陟詹店、何营,重行故道。有司也试图在广武山下挑引河使其归故;说明黄河尚未完全稳定到桃花峪邙岭北面的现行河道中。

“康熙六十一年正月十九日,河冰溢,水复漫涨钉船帮南坝尾接至秦家厂子堰,决断二十馀丈,又将新筑越堤塌断,水由李先锋庄坝下直逼马营口堤工,至十八日决开二十馀丈,水深溜急,无可堵塞,陈鹏年建议於王家沟挑挖引河一道,使水由东南会入滎泽旧县前入正河,……乃请於沁黄交会对岸王家沟开河,使水由东南滎泽旧县前入正河,建挑坝於沁口东以扼之,水势始平,以次筑塞诸决口,又於马营口筑大越堤,又筑滎泽大堤,以为遥堤,复挑仪封县白家楼北岸引河,虞城县挑黄堌坝对岸引河,河溜通畅,乃因伏汛沁水暴溢,又决於秦家厂,钉船帮大坝塌陷,复以新工未稳,暴流洊至,屡筑屡决,此塞彼开,乃於王家沟官庄峪开引河……

“雍正元年正月秦家厂马营口堤坝完竣,河复故道。二月筑太行堤,又沁黄交涨,由怀庆府地方姚其营漫滩而出,水与堤平,决梁家营二铺营土堤,及詹家店马营月堤,……七月初四日至武陟县木栾店地方,初五日阅看姚其营至马营漫口共十一处,即於初六日由沁堤头阅看秦家厂一带堤埽工程……

“雍正二年正月,嵇曾筠奏,沁黄交会,姚其营秦家厂一带,皆属顶冲,但此系下流受患,其上流必有致患之由,臣由武陟至孟县,所属皆有沙滩,将大溜逼趋南岸,至仓头对面,又以横长一滩,自北岸伸出,使全河之水,直趋广武山根,以致土崖汕刷,至官庄峪,则大溜又为山嘴所挑,直注东北,於是姚其营秦家厂遂为顶冲,臣以为下流固须堵筑,上流尤贵疏通,应於仓头对面所长横滩,开引河一道,直接中泓,俾水势顺流,由西北径达东南,不致激射东北,……嵇曾筠以秦厂顶冲,其源在上流广武山根,挑溜直注东北,湍激生险,因於仓头对面横滩挑引河一道,直接中泓,水势顺达东南,不复激射,秦厂工稳,十里决口亦塞,此探本之治也。工竣,坚筑秦厂大坝靠堤,又将越堤内填实,加筑北坝尾,接连遥堤,南坝尾接滎泽大堤。

“雍正四年十一月十五日,嵇曾筠奏,……今河秧上自广武山而下,河深通,行於两岸之中,祥符以下,河势多曲,每遇扫湾转溜,即成南北斜冲,两险工,均坐此病……《硃批谕旨》”。

从以上文字看,经雍正初的系列治理,黄河终于稳定到武陟秦厂以南、广武山以北的河道上来。留在武陟的嘉应观御碑,御坝,都是这个时候的文物。

今人多引光绪15年(1889)吴大澄奏称,广武山土岗“日被黄流冲刷,三十余年塌去山根八九里之遥”,来说明邙山被冲啮的严重程度。但这三十余年的河势变化,主要指1855年铜瓦厢改道后,入海水道趋短,河床纵剖面变陡,河相关系大大改变了,桃花峪以下河道重新被塑造,冲蚀与侧蚀加剧,以消耗富余的能量,笔者从来认为,这里塌去的决不是广武山宽厚八九里(横向),而是沿河长达八九里的山根(纵向)。两方面的理解,在方向上几乎相差90°!盖因发生巨变的位置恰在黄河冲积扇顶点,涉及黄河变迁的关键,这是一个极其原则问题,难以调和。

但是,累计500余年的行河,唐、宋、元时期的河阴滩地,湮埋已深、面目全非了。

1.《水经注》.

2.《元河郡县图志》.

3.《旧唐书》、《新唐书》.

4.《宋史·河渠志》.

5.《行水金鉴》、《续行水金鉴》.

6.史念海.《河山集》(二集).北京:三联书店,1981.

7.中国水利百科全书,《水利史分册》.北京:中国水利水电出版社,2004.

8.《古都郑州》.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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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
当代陕西(2019年21期)2019-12-09 08:36:12
黄河知道我爱谁
当代音乐(2019年2期)2019-06-11 21:17:05
去看最大黄河象
黄河遐想
学生天地(2017年24期)2017-11-07 01:47:43
黄河放歌
青年歌声(2017年5期)2017-03-15 01:21:40
我家住在黄河边
民族音乐(2016年6期)2016-08-28 20:0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