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科,陈倩
新生代农民工社会认同状况的实证研究
——以西安市为例
郭科,陈倩
与第一代农民工相比,新生代农民工的社会认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面临与第一代农民工相似的社会环境时,越来越多的新生代农民工表现出了“模糊化”的社会认同建构倾向。本文主要从身份认同,农村认同,城市认同与未来归属四个方面,探讨了新生代农民工的社会认同状况。
新生代农民工,社会认同,身份,城市融入
伴随着市场取向的改革大潮,新生代农民工群体正逐渐成为农民工群体的主流群体。与第一代农民工相比,新生代农民工受教育程度较高,市民化、城市化倾向明显,具有更高的生活期望与更强的权利意识。也正是这些特征,当新生代农民工面临和第一代农民工相似的社会处境时,许多人不免会产生更大的心理不适,进而做出不同的行为反应。这些状况有可能会阻碍他们的再社会化和社会融入过程,使其既不愿或无法回归农村,又很难融入到城市主流社会。因此,为进一步了解新生代农民工的社会认同状况,笔者曾于2008年底在西安市进行了一次关于新生代农民工社会认同状况的调查,调查共发放问卷454份,有效问卷438份,有效率为96.5%。
所谓“新生代农民工”,在学术界一般是指出生在20世纪80年代、16周岁以上进城务工的农村流动人口,表现在年龄上则是16岁-28周岁。因此,本文主要以年龄、进城时间为标准,将农民工群体分为第一代农民工与新生代农民工,并把新生代农民工定义为“出生于20世纪80或90年代,年龄在16岁-28周岁,是在20世纪90年代末或21世纪初开始进入城市打工、经商的农村流动人口”。新生代农民工的特征是:一毕业就直接进入城市务工,几乎没有务农经历,多数未婚且受教育程度较高,其生活方式与农村生活日渐脱离,与城市生活有着较为紧密的联系。
社会认同既是一种认知状态,又是一个认知过程,是社会成员“对自我特性的一致性认可,对周围社会的信任和归属,对有关权威和权力的遵从。”[1]王毅杰与倪云鸽曾将流动农民的社会认同定义为:“流动农民在与城乡居民交往互动中,基于城乡及城乡居民差异的认识,而产生的对自身身份的认知,自己感情归属或依附,未来行动归属的主观性态度。”[2]本文中的社会认同主要是个体自我概念的一部分,不仅是“个体认识到他属于特定的社会群体,同时也认识到作为群体成员带给他的情感和价值意义”[3],也即是某个群体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中,由于不同文化的交融与冲突,所表现出的对自身身份及所处社会环境归属的看法与认知。因此,新生代农民工的社会认同可以看作是新生代农民工在特殊的经历和社会环境下,在农村和城市两种不同文化的冲突和融合中所表现出的对自身特性、心理归属、未来发展及所处社会环境的主观性态度。
目前,多数学者认为对新生代农民工的社会认同很难做出一个明确的分类。王春光曾将社会认同分为身份认同、职业认同、乡土认同、社区认同、组织认同、管理认同和未来认同七类[1]。周明宝则从制度认同、人际认同和生活认同三个方面对青年农民工的认同进行了考察[4]。本文将新生代农民工的社会认同分为身份认同、农村认同、城市认同和未来归属四个类型。
(一)身份认同
新生代农民工的社会身份具有二重性,也就是说,尽管在城市人看来,他们仍旧是“农村人”,但由于长期的城市生活、工作经历,使他们往往既以农村人的眼光看待自己的社会身份,又以城市人的眼光看待自己的社会身份。结果只能是在城市文明和乡村文明的不断碰撞中寻求自己的未来,甚至成为游离于城市社会和农村社会之间的“双重边缘人”。
那么,新生代农民工是如何看待自己的社会身份的呢?从对“下列说法哪一种更符合您的想法?1.我是城市人;2.我是农村人;3.我既不是农村人又不是城市人;4.说不清”这一问题的回答看,59.3%的新生代农民工认为自己是农村人,仅有11%的新生代农民工认为自己是城市人,18.3%的新生代农民工认为自己既不是农村人也不是城市人,11.4%的新生代农民工表示说不清。这说明:虽然新生代农民工对户籍制度所赋予的农民身份持认同态度的仍占多数,但已经不是绝大部分都如此了,已经有部分新生代农民工的身份认同呈模糊化状态。笔者同时发现,39.9%的新生代农民工并不把工资汇往家里,46.1%的新生代农民工认为自己已经适应了城市生活。这表明尽管新生代农民工对农民身份仍有着很强的认同感,但在思想观念、行为方式上已经与农村生活出现了脱离的迹象。
(二)城市认同
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否具有城市生活方式的特征是城市认同的一个重要表现形式。与城市居民的交往情况,是否参加集体活动,留城意愿、寻找工作途径和时间,娱乐活动等生活特征,可以基本反映新生代农民工的城市认同状况。
1.新生代农民工进城是一个不断重构社会联系的过程。研究发现,43.7%的新生代农民工与城市居民很少来往,甚至有24.4%的新生代农民工和城市居民几乎没有来往。这表明新生代农民工进城后并没有真正地融入到城市主流社会,也没有建立完整意义上的以次级关系为纽带的生活圈子。虽有31.9%的新生代农民工表示与城市人交往较多,关系融洽,但多是因为工作关系,其交往对象仍局限于同类群体,具有很强的同质性。
2.新生代农民工的娱乐方式较为单一。上网、看电视、和朋友聚会分别占新生代农民工人数总额的60.9%,60.5%和50.2%。这说明,虽然新生代农民工的娱乐方式日益趋向于城市化、现代化,但与城市居民缺少互动交流,参与对象多是老乡或在城市认识的打工朋友,并不完全具有城市居民的娱乐休闲特征。
3.在留城意愿上,43.1%的新生代农民工非常想或比较想留在城市,37.6%的新生代农民工表示一般,只有19.3%的新生代农民工不太想和基本不想。这说明,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新生代农民工渴望留在城市。在人口特征上,男性更倾向于留在城市,年龄越小、文化程度越高者越倾向于留在城市。
4.新生代农民工进入城市找工作的方式主要是通过“亲戚朋友介绍”和“自己”找工作,占了新生代农民工人数总额的48.4%和35.2%;在找工作的时间上,52.1%的新生代农民工是在一个星期左右找到工作的。这说明,一方面新生代农民工自身能力在不断增强;另一方面,大多数新生代农民工寻找工作的渠道极为狭窄。
5.是否参加城市里的集体活动可以看作是衡量城市认同的另一个重要指标。从对“您愿意参加城市里社会上组织的各类集体活动吗”的回答看,47.2%的新生代农民工选择了想参加,但不知道通过何种渠道参加,也有18.9%和18.4%的新生代农民工觉得没有兴趣和从来没有想过。这说明,新生代农民工日常生活与城市居民生活仍旧存在着很深的鸿沟,对城市社会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不强。
(三)农村认同
既然大多数新生代农民工无法在城市中找到自己的归属感,融入城市主流社会的希望也很渺茫,那么回归农村呢?新生代农民工会不会像第一代农民工那样采取妥协退让的态度呢?对于“我已经不习惯农村生活”的看法,57.3%的新生代农民工表示非常不同意和不同意,只有15.8%的表示同意和非常同意。同时,46.1%的新生代农民工表示已经习惯了城市打工生活。这说明,虽然新生代农民工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城市,但农村生活经历依然对其乡土认同产生着深刻的影响。同时,虽然有一半以上的新生代农民工表示自己仍旧习惯农村生活,但也有26.9%的新生代农民工对是否习惯农村生活持模糊态度。同样,对于是否习惯打工生活,也有21.7%的新生代农民工认为自己也说不清,只能这样一直持续下去,想去改变,又不知道该怎样去改变。
对于每年在城市的打工时间,40.2%的新生代农民工是视情况而定、不好说;47.9%的新生代农民工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城市打工,只在农忙时回家,或者是偶尔回家一两次探亲。这表明,新生代农民工具有很强的“去农村化”倾向,尽管他们很难融入城市主流社会,但他们依然渴望能够在城市生活,而对农村生活则表现出了相当冷淡和疏远的迹象。
不可否认,新生代农民工对农村社会仍有着较深的情感联系,但这仅仅是维系在对家乡亲人的感情寄托上。他们在农村的交往圈子也已经变得越来越小,生活方式也逐渐远离农村生活,已经有部分新生代农民工对农村的一些生活方式表现出了某种不认可,甚至是批评或厌恶的态度。但是,当他们在对农村生活日益疏远的同时,却又无法在城市主流社会寻找到归属感和认同感,只能在农村社会和城市社会的夹缝之间谋生存、求发展。这种在两种社会形态中间游离的“双重边缘人”状态,无疑会影响到他们的未来归属选择。
(四)未来归属
对于大多数第一代农民工而言,无论是长期的农村生活经历,还是迫于某种无奈使得他们怀有较强的“乡土认同”,他们知道自己的根在农村,最终还是要回到农村生活。而对于新生代农民工来说,尽管其在经济、文化等方面遭受着种种排斥,但他们始终对未来充满着信心和热情,更趋向于留在城市。
从对“有人认为,随着社会的发展,外来务工青年的大部分人会在城市定居,变成真正的城里人,您同意这个说法吗”的回答看,22.9%的新生代农民工选择了“不同意,他们最终还是会回农村”;46.8%的新生代农民工选择了 “同意,这是大势所趋”;另有30.3%的新生代农民工表示“说不清”。但对于未来的打算,33%的新生代农民工表示想在城市定居;打算回家的新生代农民工仅占新生代农民工人数总额的12.4%;另有22.5%和32.1%的新生代农民工持说不清和走一步说一步的态度。这表明,尽管新生代农民工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但是对于将来的归属和发展依然迷茫,处于一种徘徊、观望的状态,他们对于“是留在城市,还是回归农村,以及选择怎样的职业和生活方式”没有一个的目标和定位。
首先,新生代农民工对身份认同呈现一种模糊化趋势。尽管有59.3%的新生代农民工认为自己仍是农村人,但已经有29.7%的新生代农民工对自己是农村人还是城市人持说不清的态度,感觉自己是农民,但却从事非农业活动;说自己是工人,但又享受不到城里人的待遇,整体上出现一种社会身份与社会角色错位的现象。也正是社会角色和社会身份转换的不同步,影响了他们对自身身份的认识。
其次,新生代农民工对城市有着强烈的融入渴望,但对城市社会的认同感较低。是否具有城市生活方式的特征,可以看作是衡量城市认同的重要指标,而新生代农民工的生活方式既与城市人相距甚远,且交往对象有着很高的同质性和内倾性,这说明他们不具有完全的城市生活方式特征。在地域上,他们长时间在城市工作、生活,对城市生活有着强烈的向往与融入渴望;但在心理上,城市主体的不接纳使得他们对城市社会的认同感与归属感较弱,两者在总体上呈现一种矛盾状态。
再次,新生代农民工的乡土认同感正在减弱。新生代农民工在农村的联系网络正在缩小,且在经济、心理层面已经有着逐渐脱离农村生活的迹象。他们对家乡更多的是基于对亲人的感情寄托,而对农业活动则明显缺乏兴趣,有人甚至说:“即使在城市混得再差,也不回家”。
最后,新生代农民工对未来没有明确的定位,不清楚自己的未来归属在哪里。尽管有43.1%的新生代农民工想定居城市,但他们并不清楚应通过哪种方式争取,对未来发展缺乏明确的安排和定位。大多数新生代农民工认为只有自身素质和经济地位的提高才能让自己在城市立足。
总之,社会认同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一个不断被建构、解构和重构的过程。研究表明,新生代农民工的社会认同并没有完全定型,整体上倾向于模糊化认同,虽然“内卷化”认同趋势不甚明显,但部分新生代农民工的社会认同已经出现了认同焦虑和认同危机的迹象。虽然新生代农民工在外出务工的过程中已经出现了城市化趋势,也试图从生活方式、精神上融入城市主流社会,但是他们无法或很难获取外部社会资源的支持与帮助,只能通过不断强化自己原先的信任关系,借助于内群体的力量或自我努力来构建自己的生活秩序。这种状况如不能得到及时改变,不仅有可能会形成游离于主流文化之外的“反叛亚文化”,影响新生代农民工的再社会化和未来发展,也不利于我国的城市化与和谐社会建设。
[1]王春光.新生代农村流动人口的社会认同与城乡融合的关系[J].社会学研究,2001(3).
[2]王毅杰,倪云鸽.流动农民社会认同现状探析[J].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3).
[3]Tajfel H.Differentiation Between Social Groups:studies in the Social Psychology of intergroup Relations.chapters1~3[M]. London:Academic Press,1978.
[4]周明宝.城市滞留型青年农民工的文化适应与身份认同[J].社会,2004(5).
C916
A
1673-1999(2010)12-0048-03
郭科(1983-),男,河南商丘人,西北大学(陕西西安710127)应用社会科学系2006级社会学专业硕士,研究方向为新生代农民工问题研究,应用社会学;陈倩(1984-),女,江苏徐州人,西北大学应用社会科学系2007级社会学专业硕士。
2010-0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