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华
(台州学院 人文学院,浙江 临海 317000)
《淮南子》许高二注相杂一书之历史探原
李秀华
(台州学院 人文学院,浙江 临海 317000)
《淮南子》是一部重要的汉代典籍,许慎、高诱先后为之作注。在后来的流传过程中,许高二注相杂于一书。清代学者对许高二注何时相杂看法颇有分歧,甚至自相冲突。史志官私书目和文献征引材料表明,许高二注在宋代以前并行别传,杂于一书则是发生在北宋太宗至仁宗这百年之间,起因可能是缘自一场王宫大火。
《淮南子》;许高二注;相杂;北宋;宫火
西汉淮南王刘安招集宾客编撰《淮南子》一书,东汉时期受到广泛重视,为其注释者即有许慎、马融、延笃、高诱四家。马注和延注早佚,许注和高注则自诞生以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分别并行流传。后来,许高二注发生残缺,混杂于一书,致使明清很多学者认为许注已经失传。直到清代中晚期,劳格、陆心源、陶方琦等人发现北宋苏颂的 《校淮南子题序》,才从今传北宋本和道藏本中分离出两注,以为含有“因以题篇”之语的《原道》、《真》、《天文》、《地形》、《时则》、《览冥》、《精神》、《本经》、《主术》、《 论》、《说山》、《说林》、《修务》等13篇为高诱所注,无“因以题篇”之语的《缪称》、《齐俗》、《道应》、《诠言》、《兵略》、《人间》、《泰族》、《要略》等 8篇为许注。但是,他们对许高二注何时相杂于一书看法颇有分歧,甚至自相冲突,无视客观事实。同时,今之学界也未有学人注意考察许高二注混杂一书的演变情况。有鉴于此,本文将结合史志、官私书目和文献征引材料,努力对许高二注混杂的历史面貌作一探原。
《隋书·经籍志》著录许高二注分别为“《淮南子》二十一卷,汉淮南王刘安撰,许慎注”、“《淮南子》 二十一卷, 高诱注”,[1]1006表明自二注产生至《隋志》撰成这四个半世纪的时间里,两者完全是各自独立并且完整流传的。不过,《隋志》是否为实录,还需进一步讨论。《隋志序》云:“今考见存,分为四部,合条为一万四千四百六十六部,有八万九千六百六十六卷。其旧录所取,文义浅俗、无益教理者,并删去之。其旧录所遗,辞义可采,有所弘益者,咸附入之。”[1]98对于这段描述,学者有不同理解。清人姚振宗认为:“其纂修《经籍志》也,以隋代官私书目所谓见存者类次为长编,附以梁代之所有。”[2]后序主张《隋志》的编撰只是依据隋人书目,并不是一一亲见其书而著之。近人陈垣则认为:“《隋经籍志》所据,皆唐初现存之书。”[3]28陈氏所说殆近事实。《隋志》虽然取材于梁、陈、北周、北齐、隋等五朝官私书目,但并非照单全录,而是将官私书目所录与当时图书存亡的实际作了对比,所谓“今考见存”者是也。对于亡失和残缺的图书,《隋志》均进行了标识,或称“亡”、“今亡”,或称“残缺”、“今残缺”。依此而言,《隋志》所录即是当时真实状况的反映。同时代文人著述征引《淮南子》许高二注的情况也为我们提供了一条可资证明的途径。《隋志》成书于唐高宗显庆元年(656年),以此为时间点,我们考察发现,欧阳询《艺文类聚》、①此书是唐开国初年由欧阳询、裴矩、陈树达等人奉敕编修,于武德七年(624年)成书。魏征《群书治要》、①此书于唐贞观五年(631年)编辑完成。其中卷四十一为《淮南子治要》,所引用的许注来自《原道》、《本经》、《主术》、《齐俗》、《道应》、《论》、《诠言》、《说山》、《人间》、《泰族》等 9篇。《汉书》颜师古注、②此书自唐贞观十一年(637年)开始撰写,至贞观十五年完成。孔颖达《毛诗正义》、③此书是唐贞观十六年(642年)孔颖达等人奉唐太宗诏命所作《五经正义》之一。《文选》李善注、④此书成于唐高宗显庆三年(658年),并进呈朝廷。其引用的许注涉及了除《诠言》、《说山》、《人间》、《泰族》、《要略》之外的其它18篇。《后汉书》李贤注⑤此书由唐章怀太子李贤令张大安、刘讷言等人于上元二年(675年)启笔撰著,仪凤元年(677年)书成。等文献明确引用的许注涉及了除《要略》篇以外的其它全部篇目,可以表明此时许注二十一卷保持完整。同时,这些典籍明确引用的高注同样遍及了《淮南子》所有篇目,仅《文选》李善注征引的高注就有来自《淮南子》各篇的,足以表明此时高注二十一卷也保持完整。再将诸书所引许注与高注两相对照,两者划然有别,不存在互相驳乱的情形。这无疑证明了《隋志》著录的真实性,许高二注在当时确是以完本面貌各自并行流传的。
然而,新旧《唐志》的可靠性遭到了不少学者的质疑。陈垣即说:“《旧唐志》据开元时毋《古今书录》,《新唐志》据《旧志》而续增天宝以后书。论唐初所存晋史,自应引《隋志》,不应引《唐志》,更不应引《新唐志》也。”[3]28-29言下之意,新旧《唐志》都不如《隋志》著录真实。余嘉锡也说:“《旧唐书·经籍志》全抄自《古今书录》,但去其小序论释耳。”[7]119两人所言不无依据。《旧唐志序》写道:“今录开元盛时四部诸书, 以表艺文之盛。”[4]1963又说:“天宝已后,名公各著文章,儒者多有撰述……臣以后出之书,在开元四部之外,不欲杂其本部,今据所闻,附撰人等传。其诸公文集,亦见本传,此并不录。”[4]1966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其著录的仅是唐玄宗开元中(713-741年)所存图书。就连这些图书到后晋之时存亡与否,刘之流也未加以考见。因此,《旧唐志》传达的只是许高二注在唐开元时期的流传情况。这个时期,许高二注依然保持独立完本之面貌。瞿昙悉达《开元占经》、⑥此书作于公元718至728年之间。叶德辉认为,《开元占经》或称《淮南间诂》,或上称《淮南子》下称“记曰”,自是许注。(见《辑淮南鸿烈间诂序》)其引用的许注来自《天文》、《览冥》、《本经》、《泰族》等4篇。徐坚《初学记》、⑦钱易《南部新书》卷九:“开元十三年(725年)五月,集贤学士徐坚等纂经史文章之要,以类相从,上制曰《初学记》。”其引用的许注来自《天文》、《地形》、《览冥》、《人间》、《要略》等5篇。司马贞《史记索隐》⑧此书当成于开元九年(721年)《群书四部录》编成之后,大概在开元二十年。其引用的许注来自《 淑真》、《时则》、《主术》、《缪称》、《道应》、《兵略》、《说山》等7篇。等同时代文献所引许注涉及了《淮南子》14篇,从一侧面说明《古今书录》当为实录。相比《旧唐志》,《新唐志》最大的变化就是增加了天宝以来的唐人著述,天宝以前的书目则基本上承袭《旧唐志》、《群书四部录》和《古今书录》。尽管《新唐志》著录《淮南子》许高二注之名与《旧唐志》不同,但仍然无法确定欧阳修等人是否考见过其存亡残缺情况。由此言之,新《唐志》所录也不能确切反映唐天宝以来至北宋前期许高二注流传的真实情况。
撇开新旧《唐志》,我们可以依靠一些文献的征引情况以及其它一些书目,来探寻许高二注自天宝以来的流传面貌。慧琳《一切经音义》成书于唐宪宗元和二年(807年),该书所引全部为许注,涉及除《时则》、《论》以外的其它19篇。《一切经音义》未引《淮南子》高注,仅引用了《吕氏春秋》高注。所引许注与今本《缪称训》以次8篇相同,而与《原道训》以次13篇相异。这一情况说明,慧琳所见到的《淮南子》注本当属完整的许慎注本,同时也说明许高二注并无舛乱现象。此可从马总 《意林》、⑨据《意林·戴叔伦序》所记,此书成于唐贞元二年(786年)之前。叶德辉认为,《意林》随未明称许注,而证以他书同引者可以类推,且唐人所见时许高二本尚未孱合,则其异于高注者,可灼知其为许注矣。(见《辑淮南鸿烈间诂序》)其引用的许注来自《 淑真》、《地形》、《本经》、《主术》、《缪称》、《齐俗》、《论》、《说山》、《修务》、《泰族》等10篇。殷敬顺《列子释文》、(10)殷敬顺生卒年不详,其书引有《荀子》杨 凉注,当是生活在唐宪宗(806-821年)前后。此书中许高二注均见引用,许注来自《精神》、《览冥》、《齐俗》、《道应》4篇,高注来自《真》、《览冥》等2篇。段成式《酉阳杂俎》(11)段成式(约803-863年),字柯古,临淄(今山东淄博东北)人。此书《续集》卷四引有高注1条,来自《齐俗》篇。等同时期文献所引许高二注得到佐证。并且,日本学者藤原佐世(820-898年)在宽平年间奉敕编撰《本朝现在书目录》一书,其中《子部·杂家》著录《淮南子》的情况为“《淮南子》三十一卷,汉淮南王刘安撰,高诱注;《淮南子》二十一卷,许慎注”。①此文中“三十”原写作“卅”,“二十”原写作“”。“卅”、“”易误,疑“三十一卷”当作“二十一卷”。[8]377藤氏是见其书而录,由此可知,唐末传至日本的《淮南子》许高二注依旧保持独立、完本之形态。
唐末以来,经黄巢起义,五代十国战乱相寻,图籍散亡极其严重,后唐、后汉、后周、北宋的统治者不得不常从民间募书。针对图籍谬滥不全的现象,宋仁宗景元年(1034年)诏命王尧臣等人仿《开元四部录》编撰《崇文总目》,主要任务便是“将馆阁正副本书看详,定其存废,伪谬重复并从删去, 内有差漏者令补写校对”。[9]996从这一方面说,《崇文总目》是对当时所存图书的大清理,所著录的书目应该合乎实际。此书原本已佚,清人钱东垣辑有《崇文总目》五卷,其中杂家类载录“《淮南子》二十一卷,许慎注”、“《淮南子》二十一卷,高诱注”。[10]若依此而言,许高二注在《崇文总目》撰成之时(1041年)依然保持独立完整的面貌。但是,原本《崇文总目》六十六卷,每类前有小序,书目下亦有解题,记录存亡残缺情况。这个原本,有学者谓之繁本系统。[11]48-50南宋以后,被删削改造,直至亡佚。晁公武著录《淮南子》时称:“《李氏书目》亦云第七、十九亡,《崇文目》则云存者十八篇。”[12]509-510《崇文目》即《崇文总目》。可知《总目》虽题许高二注各二十一卷,实则对两者残缺情况作了说明,只是如今已无法得知其原文。
苏颂(1020-1101年)在《校淮南子题序》中最早也最明确地描述了许高二注相杂于一书的情形:
是书有后汉太尉祭酒许慎、东郡濮阳令高诱二家之注,隋唐目录皆别传行。今校崇文旧书与蜀川印本暨臣某家书凡七部,并题曰《淮南子》,二注相参,不复可辨。惟集贤本卷末有前贤题载云:“许标其首皆曰‘间诂’,鸿烈之下谓之‘记上’,高题卷首皆谓之‘鸿烈解经’,‘解经’之下曰‘高氏注’,每篇之下皆曰‘训’,又分数篇为上下,以此为异。”《崇文总目》亦云如此。又谓:“高注详于许氏,本书文句亦有小异。”然今此七本皆有高氏训叙,题卷仍各不同,或于“解经”下云“许慎记上”,或于“间诂”上云“高氏”,或但云“鸿烈解”,或不言“高氏注”,或以《人间》篇为第七,或以《精神》篇为第十八,参差不齐,非复昔时之体。[13]1007-1008苏颂为北宋名僚,《宋史》有传。该序文提及“集贤本”,可知与苏氏任职集贤院关系很大。考《宋史》本传及相关材料,苏颂曾两次任职集贤院:第一次在公元1053至1061年间,皇五年(1053年)任馆阁校勘,嘉二年(1057年)迁为集贤校理,主要工作便是校理和编定书籍;第二次在熙宁七年(1074年),加集贤院学士。②《宋史》卷三百四十《苏颂列传》:“皇五年,召试馆阁校勘,同知太常礼院。”又云:“迁集贤校理,编定书籍。颂在馆下九年,奉祖母及母,养姑姊妹与外族数十人,甘旨融怡,昏嫁以时。”邹浩《道乡集》卷三十九《故观文殿大学士苏公行状》:“嘉佑二年改集贤校理,编写集贤院书集。”嘉佑六年(1061年)知颖州,至此在馆阁共九年时间。又《故观文殿大学士苏公行状》:“[熙宁]七年召还勾当三班院。是岁用郊祀恩,复集贤院学士,加护军。八年,出知应天府兼南京留守司事。”可知苏颂在集贤院学士任上仅一年时间。集贤院学士已经不再担负具体的校勘工作,主要负责监管。所以,这篇序文必撰于公元1053至1061年之间。根据文中所述,苏颂见到了包括崇文旧书本、蜀川印本、集贤本、家藏本等在内的七个不同版本,这些版本的许注和高注已经相互混杂,不复原有之貌。所谓“崇文旧书”非指古本,应是指太平兴国三年(978年)设立崇文院之后搜集或刻写的本子。所谓“蜀川印本”,当属宋代蜀刻本。蜀刻技术自中唐以后逐渐兴起,多存于民间,主要用来雕印通俗图书,五代之时发展较快,开始用于印刷经、史书籍。至北宋扫平诸国,局势趋向稳定,经济渐渐复苏,蜀刻业也因之繁荣起来,官刻、家刻、坊刻三管齐下,经、史、子、集等图书靡不所至。苏颂所见蜀本极有可能就是北宋建国以后所刻。所谓“集贤本”当为集贤院校理编定的写本。其卷末所载前贤题识,可从两方面理解:一是前贤鉴于《淮南子》许高二注长期并行流传,容易混淆,故明其区别,以防后人错乱;二是前贤即《淮南子》校定者,当时许高二注已残缺,不得已互取有无,补为一书,故题写此语,明示后人。苏颂这篇序文表明,到宋仁宗后期,许高二注相杂一书的现象已经相当普遍,基本不存在各自独立的完本了,其相杂时间或许可由苏序写成之时上推近百年。
在苏颂之前,北宋类书《太平御览》和《事类赋》均存在大量引用许高二注的现象。《太平御览》开始编撰于太平兴国二年(977年),在太平兴国八年成书。《御览》引用许高二注有明引和暗引两种:明引即标明引自某注;暗引即引《淮南子》原文之后又附有注释,但不标明注者。明引者有的抄自唐代类书,如《初学记》卷一引《淮南子》:“虎啸而谷风至”,下又引高注:“虎,阳兽,与风同类。”[14]17本来这条注文,根据《文选》李善注所引应是许注,而《御览》卷九照抄为高注;有的不见于前代文献,当是编者自标注者。暗引的情况就更加复杂,编撰者很有可能对一些奇字、难字加入了反切注音。但有一点可以完全肯定,《御览》出现的不标明注者之注释,绝对是来自许注或高注,而非编者自注。因为这些不标明注者的注释,有相当一部分与今存许注或高注相同。经笔者详细比勘,《御览》所引注文除掉那些与今存许注八篇和高注13篇相同的以外,还有许多与此二者不相同,并且遍及了《淮南子》21篇。这种情况说明,编撰者在当时肯定见到了不曾缺失的许注本和高注本。几乎同时编成的《事类赋》①此书由吴淑编撰并自注,于宋太宗淳化年间(990-994年)进呈朝廷。统计是以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为底本。引用许高二注共40例,其中明引仅2例,其余均为暗引,以“注”、“注云”、“注曰”标识。所引注文除去见于今本者,不见者则涉及 《天文》、《地形》、《览冥》、《主术》、《缪称》、《齐俗》、《论》、《说林》、《泰族》 等 9篇,此亦可佐证上面的说法。《御览》的编撰借助了前代文献,清人杨守敬说:“余以为此书本于北齐《修文殿御览》及唐代《艺文类聚》、《文思博要》等书,而尤以《修文》为蓝本。”[15]卷11那《御览》所引注文会不会全部转录他书?然《御览》引用《淮南子》正文及注释几达原书的1/4,而《太平御览经史图书纲目》中也赫然列有《淮南子》一书,故全部转录他书的可能性非常小。到苏颂这时,高注仅存13篇,许注存18篇,可知《御览》编撰者见到的注本与苏颂所见本完全不同。由此证明,自太平兴国八年(983年)至苏序写成最晚一年(1061年)近百年间,许注和高注不但发生了缺失,而且相杂于一书。
在这百年间,究竟是什么使许高二注混而为一?《宋史·艺文志》有一段描述应该引起注意:
宋初,有书万余卷。其后削平诸国,收其图籍,及下诏遣使购求散亡,三馆之书,稍复增益……真宗时,命三馆写四部书二本,置禁中之龙图阁及后苑之太清楼,而玉宸殿、四门殿亦各有书万余卷。又以秘阁地隘,分内藏西库以广之,其右文之意,亦云至矣。已而王宫火,延及崇文、秘阁,书多煨烬。其仅存者,迁于右掖门外,谓之崇文外院,命重写书籍。选官详覆校勘,常以参知政事一人领之,书成,归于太清楼。[16]5032
崇文院作为北宋三馆总称,是全国图书的主要聚集之所,秘阁所藏皆为珍善本。这次王宫失火,延及崇文、秘阁,致使千方百计搜集到的万余卷书几乎毁于一旦。《宋史·王旦传》也提到了这次火灾的严重后果,真宗感叹:“两朝所积,朕不妄费,一朝殆尽, 诚可惜也。”[16]9546后来查明火灾是由荣王宫火殃及。《宋史·真宗本纪》载,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夏四月壬申,荣王元俨宫中失火,并延及殿阁内库。此次宫廷大火,所藏《淮南子》有可能未免于难,也有可能被焚至残缺。当崇文院官员重写书籍时,只好取其有无,因而形成一种杂有许高二注的《淮南子》版本。
古时藏书一般分为官府和民间两类,官府实际上主导了图书的流传,民间藏书亦主要集中在士大夫家。由于民间所藏图书多用于日常阅读,又缺乏保护意识,故而容易散亡。这样说来,即使民间藏有许高二注独立之完本,若干年后在官方许高二注相杂本的压迫下也会消亡。所以,苏颂所见的7个版本全部都舛乱就不足为奇了。当然,图书的存亡残缺多有自身种种偶然因素,难以探其规律。由于没有令人信服的证据,上述说法也只能算是一种推想。但许高二注相杂一书,发生在《太平御览》编撰至苏序写成期间应是不争的事实。
对于许高二注何时相杂,前人也有所提及。清人陆心源、叶德辉等一方面认为许高二注相杂大致发生在北宋之际,另一方面又提出不同看法,自相冲突。陆心源在《淮南子高许二注考》一文中先指出 “至宋而高许二注相混”,后又推测“魏晋以后,因高书不全,遂以许书补之,犹范晔书无《志》,以司马彪补之也,故隋唐《志》皆云二十一卷”。[17]卷2叶德辉也是如此,先认为“唐人所见时许高二本尚未孱合”,[5]序后又根据《蒙求注》所引许注提出异议:“按唐李瀚《蒙求注》引许慎曰‘庶贱之女……冤结告天’,与今本高诱注同。盖许高二注混乱久矣。”[5]卷上根据我们前面的论述,陆说明显站不住脚。至于叶德辉说,有必要作一申辨。《蒙求》现存版本包括敦研本、①敦煌藏经洞先后发现三件《蒙求》:前二件现藏于法国国家图书馆,编号分别为P.2710和P.4877;后一件藏甘肃敦煌研究院,编号为敦研95号。日本古钞本、②杨守敬出访日本,得上卷《古钞蒙求》,以为唐宋间钞本。(见《日本访书志》卷十一)《佚存丛书》本、③为日本人林衡所辑。《丛书集成三编》第22册有影印本,题名《古本蒙求》。徐子光本,④余嘉锡认为,《蒙求注》乃唐代宗朝(762-779)翰林学士李翰所作并自注,徐子光补注。(见《四库提要辨正》,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960-975页)《四库全书》所收即是徐子光本。各本之间文字差异很大,不能作为许高二注在唐代即已相混的证据。如《佚存丛书》本引许注:“苍颉视鸟迹之文造书契,则诈伪萌生,天知其将饿,故雨粟;鬼恐为文书所刻,故夜哭。”[18]737与今本高注近同,但几乎同时的文献《意林》引许注作:“苍颉,黄帝史臣也,造文字则诈伪生,故鬼哭也。”[19]709二者引述不一,《意林》更近事实,而叶德辉所据却是《佚存丛书》本。近人吴承仕、马宗霍等均认为许高二注相混是发生在五代、北宋之间。吴承仕说:“《淮南》旧注有许高二家,自全宋以来已不可理。”[19]叙马宗霍持同样说法:“《淮南子》旧有许慎、高诱二家注,书本分行,迨五季北宋之间始参乱,遂至而为一。”[20]序二人以史志载录为据,虽不大违离事实,但未能探其是非曲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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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Investigation on the Mixed Notes to Huainanzi in a Book
Li Xiuhua
(School of Humanities&Social Sciences,Taizhou University,Linhai,Zhejiang 317000)
Huainanzi is one of the important ancient books.Xu Shen and Gao You made notes to it one by one. Xu Shen and Gao You’s notes to Huainanzi had been handed down independently in a long time since Wei and Jin Dynasties. But later the two kinds of notes were mixed in a book. The Qing scholars differed widely in their opinions to the question when Xu Shen and Gao You’s notes been mixed. This paper concludes that the two kinds of notes were mixed in a book during the nearly 100 years from 983 to 1061 and the cause of this event may be a fire in the palace.
Huainanzi;Xu Shen and Gao You’s notes to Huainanzi;mixture;North Song Dynasty; a fire in the palace
I01
A
1672-3708(2010)05-0038-05
2010-09-15
李秀华(1976- ),江西新余人,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为先秦两汉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