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利
(兰州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 甘肃 兰州 730020)
英国如何应对美国的殖民扩张,笔者试图通过以下两个典型事例,从中探析英国应对美国殖民扩张的策略。
美国殖民扩张的地区主要集中在美洲地区和亚太地区。在美洲地区,英国应对美国殖民扩张的典型事件是委内瑞拉危机。委内瑞拉危机起因于英属圭亚那和委内瑞拉的领土争执。1841年,英国地理学家划出一条“绍姆堡线”,将位于爱斯奇波河与奥里诺科河之间,奥里诺科河口至罗拉尔马山一线以东的大片土地划归英属圭亚那,严重威胁到委内瑞拉对奥里诺科河的控制。英属圭亚那和委内瑞拉就此问题争执不断,随着该地区金矿的发现使其矛盾不断升级。为了缓解之间的矛盾,获得奥里诺科河河口控制权,委内瑞拉希望美国出面仲裁,并及时把英委谈判的情况向美国通报。美国政府为了缓和两者矛盾也曾出面调庭,但均遭到英国的拒绝。19世纪90年代美国为了获得拉美的霸权,决定以委内瑞拉事件为契机将英国从美洲赶出去。为此美国在国内进行各种舆论宣传,力图卷入委内瑞拉事件。1894年,美国前驻委内瑞拉大使、委内瑞拉驻华盛顿顾问和特别代表威廉·斯克鲁格斯出版题为《英国侵略委内瑞拉,或门罗主义经受考验》的小册子,大力宣传美国应该干预委内瑞拉危机。美国国务卿理查德·奥尔尼在1895年7月20日向英国递交了一份12000字的关于委内瑞拉问题的照会,声明“美国政府已向英国及全世界明白表示,(委内瑞拉)争端涉及到美国的荣誉和利益,因此,美国对这一争端的长期悬而未决不能熟视无睹”。“今天,美国在本大陆实际上拥有最高权力,对其干预范围之内的臣民来说,它的命令就是法律。”[1]照会强硬要求英国接受美国的调停,但英国在答复中否认委内瑞拉问题涉及到美国的利益。美国总统科利夫兰拒绝接受英国的答复,并于12月17日送交国会一个特别咨文,要求授权任命一个调查委员会,由美国独立调查委—圭领土争执问题。并宣称当调查结果问世后,“美国的责任将是使用力所能及的一切办法…..来抵抗英国对经我们调查判定应属于委内瑞拉的领土的侵占和政治管辖。”[2]
面对美国的态度,当时英国政府内不少人要求同美国和解。如殖民大臣约瑟夫·张伯伦在1896年1月4日大声呼吁英国应“认真地同美国达成妥协”。[3]
在亚太地区,尤其在中国,正当美国忙于美西战争之时,欧洲列强在中国掀起瓜分中国的狂潮。而当美西战争结束后,中国已被西欧列强瓜分完毕。美国急于扩大在中国的市场[4]“中美贸易的广阔前景将会变得惨淡,如果其它大国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设置关税壁垒。”[5]因此为了扩大中国市场,发展对华贸易,美国提出了“门户开放”政策。此政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美国更有力地向中国扩张其政治和经济势力。英国曾是门户开放政策的积极推动者。由于英国在华享有最大权益,它不愿中国市场被分割。“因此,英国除了参加列强在华的瓜分侵略活动外,又竭力推行开放中国门户的政策。但英国如果率先提出门户开放,无疑列强不会接受。而同英国关系已得到改善的美国,在英国眼里,倒是提出这一政策的合适国家。”[6]于是早在1898年3月和1899年4月英国曾要求美国一起发表联合宣言,共同倡导在中国实行贸易机会均等。由于此政策与德国在中国赤裸裸的掠夺不同,它对英国在亚太的利益没有直接的挑战。英国因此也欣然接受。
从以上两个典型历史事件中可以看出,面对美国在拉美和亚太地区的殖民扩张,英国并没有采取武装行动,而是以仲裁的方式解决冲突。在同一时期面对德国殖民扩张英国却采取了与美国不同的策略,致使美德两国关系日趋紧张,最终走向第一次世界大战。
19世纪末德国已发展成为一个新兴的工业大国,为了资本主义的发展,德国政府开始推行世界政策,其政策的第一个主要内容就是建立大海军。这正好威胁到海上霸主英国的利益。因为,一方面在英国看来,德国的海军扩张更能威胁到自己的本土安全。由于英国需将海军力量部署在全球多个地区以维护其广泛的海外利益。德国的海军大臣蒂尔皮茨认为若德国建立一支强大海军并且将其主力布置在英德之间的北海地区,即使就海军总体实力而言德国不如英国,但德国仍可以在北海拥有一支能够击败英国本土舰队并对英国本土构成严重威胁的海军力量,这样德国就可以促使英国在海外利益等方面作出让步。正是抱着这种想法,在“1898年3月,德国国会通过了第一个海军法案,明确把英国作为德国的假想敌,规定在1904年前将建造19艘战列舰、8艘装甲舰、42艘巡洋舰。1900年德国又提出了第二个海军法案,确定了到1920年德国海军建设的规模和速度,将前一个海军计划扩张大了一倍。”[7]
德国世界政策的另一个主要内容是海外殖民扩张。
德国在十九世纪九十年代把自己的势力伸进了南非,而这又是英国的势力范围,但由于德国的海军远远不是英国的对手,最终退出了与英国在南非的争夺。德国还一直致力于巴格达铁路的修建,一旦铁路修好,德国的势力就可以直达波斯湾,控制苏伊士运河与波斯湾这两条从欧亚进入印度洋的海上通道,威胁英国的殖民地埃及和印度。此外,德国趁英国陷入英布战争时,在太平洋地区扩展势力,并竭力排斥英国的势力,独占了萨摩亚等岛屿。
面对德国的威胁,英国主要采取了两种方案的应对策略。第一种策略就是英德结盟。英国首先所作的就是军事威慑,试图拉拢德国,把德国纳入自己的同盟轨道,联系到当时英俄在中亚和远东的矛盾重重,英法又由于在殖民地问题上矛盾尖锐,英国希望德国能在远东制衡俄国,作为英国的区域同盟,但是英国与德国并没有共同的利益,所以这种应对策略失败了。
从上述事例可以看出,英国在应对美德扩张时,并没有采取“一视同仁”的对策。对美国的殖民扩张采取妥协退让策略,对德国却采取了强硬的态度。这并非因为英国与美国关系真的友好,与德国天生敌对,究其原因笔者认为主要有以下几点:
首先,美德的殖民扩张对英国殖民利益威胁的程度不同。19世纪末美国外交重心由大陆扩张转向海外扩张,其扩张的重心主要集中在美洲大陆和亚太地区。虽然英国在美洲也有殖民利益,但其殖民利益只占很少的一部分。即使在中国提出的“门户开放”政策也没有直接损害到英国的利益。因为其殖民重点主要集中在印度和非洲地区。英国在19世纪最大的海外殖民利益是印度,“英国商人在印度发现了最大一致的市场,在这个开放的市场中,英国的商业资本可以轻易地取得支配地位,随后工业资本也会取得支配地位。在19世纪下半叶,英国在印度这个经济不发达国家中的支配作用开始变得稳固”。[8]并且印度是英国通往远东的门户。德国在西南非洲和东非的殖民扩张地正好处在通往印度的海上航线上,这对英国的航海安全构成了巨大的威胁。同时,德国取得的巴格达铁路的修筑权以及向小亚细亚的渗透使其威胁到英国在印度的利益。与美国恰恰相反的是,德国的殖民扩张主要集中在非洲和印度周围。这正是英国殖民利益的核心所在,这是英国所不能容忍的。这也是应对美德的殖民扩张时,英国为何对德国采取强硬对策所在。
其次,这还与英国面对的现实压力有关。19世纪末20世纪初,帝国主义列强正处在重新瓜分世界的斗争中,而此时的大英帝国在与其它帝国的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其具体表现在:英国的经济实力优势在逐渐丧失,海上优势地位不断动摇,“光辉孤立”政策的基础遭到了严重的挑战,地中海的控制权被法俄舰队的联合力量所掌握;俄国在中亚的推进威胁到英属印度的安全;俄国在远东的扩张动摇了英国在中国的利益。而德国随着实力的膨胀,开始从谋求欧洲霸权转为谋求世界霸权。1895年1月25日,威廉二世作了“世界政策”的第一次公开演讲,宣布“德意志帝国要成为世界帝国。在地球遥远的地方,到处都居住着我们的同胞。德国的货物,德国的知识,德国的勤奋要漂洋过海。”[9]从公开的演讲到私下的政策设计,威廉二世都毫不掩饰德国控制世界的野心,并把英国当做最主要的竞争对手。
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也制定了对外扩张的外交政策,但是其外交政策受到“孤立主义”的制约,使得美国不能大张旗鼓的实行对外扩张,况且美国的海外扩张主要以经济手段为主,而不是以扩张殖民地为主,这就使得美国的海外扩张更具有灵活性和弹性。当与其他帝国主义国家发生利益冲突时,能够有多种方式加以解决。
最后,与美国和德国的地缘政治有关。德国处于欧洲中心地带,伴随它的统一经济和军事实力的强大,必然会瓦解维持了欧洲近半个世纪和平局面的均势格局,即几个国家联合起来能抵消某一个大国的力量;也必然会摧毁欧洲传统的地缘政治格局和打破欧洲传统的力量平衡格局。由于“就英国在世界政治中的野心而言,英国把欧洲利益放在第一位,接着是中东,然后是非洲和亚洲。”[10]若德国在欧洲的强大必然会威胁到英国的利益。德国巨大的发展潜力也使英国感到了威胁,因为19世纪末20世纪初德国的经济已超过了英国,使德国成为最有可能对英国的欧洲霸权和世界霸权构成威胁的潜在国家。同时德国处在欧洲大陆上与英国隔海相望,是英国真切的感受了威胁。所以英国必定会在各方面压制德国并对其采取强硬政策以遏制德国,并以此来对德国提出警告。而美国则不同,它远离欧洲大陆,处于欧洲的边远地带,对于英国的核心利益即欧洲霸权和世界霸权毫无染指之意,只是关心其在美洲的利益,即使与英国有利益冲突也不涉及核心利益,这也是英国对美国外交政策较温和的原因。更何况,英国和美国在历史、文化和语言领域中有着密切的联系。同时,美国民族主义精神中的“盎格鲁—撒克森”种族优越性也是英、美能够携手的文化意识形态因素。奥尼尔曾说:“双方之间的矛盾是家庭纠纷,但总会站在一起将主宰世界”。[11]因此两国在民族主义,意识形态中可以找到共同点,而英国与德国两者显然不具备这些因素。在应对美德两国殖民扩张时,英国在意识中更倾向于联合美国,而不愿与之发生较大的冲突。正是这种关系使得英国在处理美德关系时,更偏向于美国而不是德国。
在19、20世纪之交的殖民扩张浪潮中,英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殖民帝国在势力下降的情况下,为了维护国家利益,维持欧洲大陆的均势,维持自己强大的殖民帝国对美国、德国这两个大国采取了不同策略,从而最大限度的维护了国家利益。
[1]德克斯特·佩金斯.门罗主义史[M].波士顿1955:175.
[2]德克斯特·佩金斯.门罗主义史[M].波士顿,1955:178.
[3]塞缪尔·比米斯.美国外交史[M].纽约.1965:418.
[4]小查尔斯·坎贝尔.美国对外政策的变化,1865—1900[M].纽约,1968:213.
[5]George Brown Tindall and David E Shi,America:a narrative history, W?W?Norton&Company’New York.1996;991.
[6]杨生茂.美国外交政策史(1775-1989)[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219.
[7]唐贤兴.近现代国际关系使[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176.
[8]N K Sinha and Nisithr Ray,A history of India,Orient Longman Ltd,1973:541.
[9]朱庭光.世界历史名人传(近代下册)[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132.
[10]Robert D.Schulzinger,U.S.Diplomacy Since1900,Oxford University Press,Inc,1998:36-37.
[11]李滨.国际体系研究:历史与现状[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12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