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香花
在1959年庐山会议上,彭德怀因为一封给毛泽东的信激起了千层浪,后被错误批判为所谓“右倾机会主义”、“以彭德怀同志为首的反党集团”。但就是这次会议“在批判和斗争彭德怀的过程中,却出现了一段与会议主旋律不相和谐的插曲”,反而为他澄清了一桩背了20多年的历史冤案,卸下了“反毛泽东”这一沉重的历史包袱。这件事是庐山会议上唯一让彭德怀聊以自慰的事情。
1935年1月召开的遵义会议,结束了“左”倾教条主义错误在中央的统治,确立了毛泽东在中共中央和红军的领导地位,实现了中国革命的历史性转折。但是,遵义会议后质疑毛泽东领导能力的“余波”依然存在。时任红一军团政委的聂荣臻回忆:“四渡赤水后到会理期间,在红军中央领导层曾泛起一股小小的风潮”,“教条宗派主义者们并不服气,暗中还有不少活动。忽然流传说毛泽东同志指挥也不行了。要求撤换领导。林彪就是起来带头倡议的一个”。当时,林彪是红一军团的军团长,他曾给中央三人小组写信要求撤换新上任的中央领导。四渡赤水过程中,他一直埋怨说走的尽是“弓背路”,应该走弓弦,走捷径;还说“这样会把部队拖垮的,像他(毛泽东)这样领导指挥还行!?”红军渡过金沙江到达会理地区后,林彪更加积极活动,煽动对毛泽东的不满。在会理休整期间,他给彭德怀打电话说:“现在的领导不成了,你出来指挥吧。再这样下去,就要失败。我们服从你领导,你下命令,我们跟你走。”他打电话时,聂荣臻、左权、罗瑞卿和朱瑞都在旁边。他的这种错误做法遭到彭德怀的当即回绝,也遭到聂荣臻等人的严肃批评和警告。但林彪拒绝接受批评和警告,自己又给中央三人小组写了一封信,攻击四渡赤水,要求毛泽东下台。信写好后,林彪要求聂荣臻等人在信上签字,遭到了聂荣臻等人的严厉拒绝。林彪一意孤行,独自签上名字后把信上送了。
另外,在林彪写信事件之前,刘少奇曾以自己和杨尚昆的名义给中央军委发电报,汇报自己同彭德怀及红三军团其他同志谈话的有关情况。当时,彭德怀是红三军团军团长,杨尚昆任政委,刘少奇受中央军委委派到红三军团担任政治部主任。彭德怀曾就军中将士因缺乏根据地而疲劳作战的情绪及自己对红军下一步行动战略的意见,跟刘少奇谈过话。两天后,刘少奇根据同彭德怀及其他人谈话的情况给中央军委写了一个电报,并请彭德怀、杨尚昆等人在上面签字。彭德怀看过电报后因感觉与自己的看法不同,没有签字,最后电报以刘、杨的名义发给了中央军委。
刘少奇、杨尚昆给中央军委的电报及林彪给中央三人小组的信,引起了中央领导小组成员的高度重视。1935年5月,中共中央决定再次召开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即“会理会议”,以统一党和军队对战略方针及新的行动方针的认识,进一步巩固毛泽东的领导地位,开创革命新局面。
接到会议通知后,彭德怀从指挥攻打会理城的战场赶到会场,杨尚昆正生病发高烧,被用担架抬到会场,聂荣臻等也参加了会议,刘少奇没有参加会议。会上,与会者看了林彪的信,对林彪进行了严厉批评。毛泽东也对所谓“走了弓背”的谬论进行了驳斥。林彪表白说:“我给中央写信,没有什么想法,主要因为老跑路,心里烦闷……”没等林彪往下说,毛泽东接过话说:“你是个娃娃,你懂得什么!”毛泽东在会上指出,林彪的信是彭德怀同志鼓动的,还有刘、杨电报,这都是对失去中央苏区不满的右倾情绪的反映。会上,彭德怀也批评了林彪的信,但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面对毛泽东的误会和批评,他采取了等当事者将来自己去申明和事久自然明的态度。会后,他既没有同林彪谈话,也没有作进一步申明。遗憾的是,林彪在会上和会后也没再作进一步的解释和申明。由此,毛、彭两人产生了误会。会上,毛泽东虽然主要是批林彪,但其不满的主要对象是彭德怀和张闻天。
会理会议后至1959年庐山会议召开前,毛泽东一直不能释怀,曾四次提起此事,而事主林彪一直保持缄默,彭德怀也没有特别申明。由于林彪的缄默和彭德怀“事久自然明”的态度,造成了事实真相被错误的主观认识所掩盖,最终累积成一桩历史冤案。
1959年7月,中共中央在庐山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即庐山会议。时任政治局委员、国防部长的彭德怀对于会议未能透彻地解决问题和统一认识深感忧虑,于7月14日以“在小组会还没有讲完的一些意见”名义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陈述自己对大跃进开始后 “浮夸风”“小资产阶级狂热性”等意见,希望能得到毛泽东的理解和支持,以利于会议正确地总结经验教训。毛泽东阅信后加上了“彭德怀同志的意见书”的标题,批示印发给与会全体同志,并在政治局常委几个同志中提出要“评论这封信的性质”。随后,会议转入对彭德怀等人的批判阶段。毛泽东提出对彭德怀要采取“对事也要对人”“新账旧账一起算”,其中就包括会理会议的问题。这让彭德怀非常惊讶和失望。但与历次提及此事时不同,有人为彭德怀开脱。这个人就是林彪。虽然林彪在会上极力攻击彭德怀,但当毛泽东提及会理旧事时,坐在藤椅上的林彪胀红了脸,不紧不慢地插话说:在长征途中他给中央写信,要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离开军事指挥岗位,由彭德怀来指挥作战,他事先没有同彭德怀商量,是他自己决定写的,与彭德怀无关。林彪的一番表白,终于澄清了事实,还了历史的本来面目,也为彭德怀洗雪了一桩历史冤案!
或许是因为疙瘩结的时间太长了,会理旧事在毛、彭关系上投下的阴影始终没有彻底消除,从而给历史留下了遗憾。历史遗憾也给我们带来了思考。我们不禁要问:林彪20多年何以一直缄口不言?是不是他觉得顺水推舟,把反“毛泽东”这一沉重历史包袱让彭德怀背下去对自己更合算?而在庐山会议上,他又为何当众站出来承认自己当年的错误?是不是因为此时此刻权衡利弊,他觉得还是赶快与彭德怀撇清,表明在历史上自己同彭全无瓜葛为好?究竟是什么原因,这恐怕只有林彪自己心里明白。这样的历史包袱太沉重了!这种澄清来得太晚了!正如彭德怀在自述中所说的:“在这二十四年中,主席大概讲过四次,我没有去向主席申明此事,也没有同其他任何同志谈过此事。从现在的经验教训来看,还是应当谈清楚的好,以免积累算总账,同时也可避免挑拨者利用,以后张国焘利用会理会议来进行挑拨,我说是小事情,是我不对。像会理会议,我没有主动向主席说清楚,是我不对。”
题图 会理会议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