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辰
莫名的怪病
从前,合浦有个叫张天的人,三十多岁,继承下一份很大的祖业。这张天衣食无忧,有儿有女,平日里只是喝喝茶,看看书,或者到对面的药铺和老板李先生下下棋。
一日,张天睡过午觉起床,刚端起茶杯,手莫名地一抖,杯子竟脱手掉下,摔到地上碎了。张天也不当回事,换过茶杯,继续喝茶。
过了两日,一家人吃饭时,张天坐到桌前,才拿起筷子,手指又是一阵莫名地乱抖,居然拿不住筷子。张母一看,脸色大变,问道:“天儿,你的手怎么啦?”
张天苦笑道:“这几天也不知咋回事,手时不时就抖一下,好像这手不是自己的了。”
张母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色,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吃罢饭,她却背着媳妇,叫张天到她房里。
张天来到母亲房中,一看母亲神色黯然,一脸悲哀,不由吃了一惊,忙问母亲什么事。张母却喃喃自语道:“唉,到底还是逃不过,逃不过啊!”
张天更加疑惑,连连追问。张母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既然逃不过,我就把实情告诉你吧。”
原来张天祖上有一种遗传病,在人到三十五岁左右,这怪病就开始发作。好端端的人先是莫名地手脚发抖,接着身上的肌肉一点点萎缩,也就几年的时间,最后整个人的身体只有一个孩童般大小,无法站立,无法进食,到了那时,就只有躺在床上等死了。张天的父亲、祖父及太祖父,都是这样死的。一百多年来,他们家族还没有一个男丁能活过四十岁。张天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母亲原以为他能逃过这一劫,没想到还是开始发作了。
听罢母亲一番话,张天差点瘫倒在地上,失魂落魄地坐了一阵,他不甘心地问母亲:“娘,这种病真的无人可医吗?”
张母摇摇头,告诉他,他祖父当年寻遍天下,也没有一个先生敢医这种病。他父亲发病时,请白州一位包治百病的小华佗先生看过。那位小华佗也没见过这种病,但他愿意一试。张天父亲在那里医治了半年,病情居然得到了控制,而且有好转的迹象。可惜,后来那位小华佗仍然回天乏术,他父亲也没能活过四十岁。
张天眼前一亮,忙问母亲,那位小华佗是否还在。张母叹息道:“你父亲临终前,曾交代我,一见你有发病的征兆,就不可耽搁,马上要去找小华佗,那还有一点希望。只是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年,那位小华佗当年已经是个老人,如今恐怕……”
张天一听,心中那点希望之光顿时熄灭了。惶恐不安地过了两日,张天手抖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不甘心就这么眼睁睁等死,即便有一线希望也该去试一试。于是,他对妻子谎称去访友,租了船,一个人往白州赶去。
两日后,张天到了白州,找到小华佗所住的小镇。一打听,小华佗早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倒是有几个徒弟,都在白州城里行医。
张天一一找到小华佗的几个徒弟。但他们一听病症,都是面露難色,摇头不止,说自己所学的只是师傅的一点皮毛而已,师傅都治不好的病,他们就更没有办法了。
尽管张天早料到这个结果,但还是禁不住失望之极。他一路慢慢地回到合浦,在路上忽然就想开了:罢了罢了,多活几十年,少活几十年,到头来也是一个死字。
回到合浦后,张天反而看开了,以前怎么过,现在还怎么过。只是还得瞒着妻儿,免得他们担忧。
奇怪的药酒
这天,张天吃罢早饭,看了会儿书,忽然手指又一阵乱抖,他叹了口气,干脆放下书,到对面的药铺找李先生下棋。那李先生与他已有二十多年的交情,两人性情相投,很合得来。他家里泡有各种各样的药酒,隔三差五就送一些给张天。
张天到了李先生的后屋,还没摆好棋盘,李先生就倒来一杯药酒,笑道:“这是我新泡的,你先试一杯,等会儿我送你一罐拿回家,每天喝两杯。”
张天接过药酒,心中苦笑:我就只有一两年好活了,你这酒再好再补,对我也没什么用啊!可他也不愿拂好友的一番好意,咕嘟几下就把药酒吞了下去。接着两人摆开棋盘,直杀到天黑。临走,李先生送给他一小罐药酒,再次叮嘱他每日饮两杯。
过了几日,张天又来找李先生下棋。李先生指着一旁装满药酒的小罐,叫他下完棋记得带走。张天心中又是一声长叹,脱口说道:“不用了,上次那些我还没喝呢。”
李先生一怔,居然生气地责问道:“你怎么不喝呢?”张天心中一动,心想他也是个先生,说不定能有法子治自己的病。可话到嘴边,转而一想,罢了,即便是小华佗重生,也未必能治,何况是一个平常的先生。
于是,张天赔了个罪,说回去一定记得喝,两人又下起棋来。走着走着,张天拿起一枚棋子,手突然一阵颤抖,棋子啪地掉下来。他也习惯了,换过另一只手拿棋子。
李先生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十分吃惊,但也没问。
第二天,张天正在家里闲坐,李先生忽然跑来找他,手里端着一个小罐。不用说,里面装的肯定是药酒。
李先生把罐子放下,亲自拿来杯子,倒出一杯端到他面前,说:“这是我至今炮制最费工夫的酒,你尝一尝,保管对身子大有好处!”
张天眉头一皱,实在没有心情再喝什么补酒药酒。李先生却端着杯子,左劝右劝,张天架不住他一番热情,只好勉强把药酒喝了。入了口,顿觉这酒与以往的果然大大不同,苦似黄连,腥味冲天。张天极力忍着,这才没有呕吐出来。
李先生见他喝了,十分欣喜,说今天没事,在这儿陪他下棋。两人一直下棋到深夜,李先生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张天困倦极了,正要提出休战,突然感到腹内一阵剧痛,接着捧着肚子倒在地上,拼命在地上叫喊着翻滚着。
家人都被惊醒了,跑来一瞧,吓坏了,喊道:“快去叫先生!”李先生说道:“我不就是先生?不用喊了!他是喝了我的药酒才发作的。”
张天的妻子一听,哭道:“你这人,老是给他喝什么药酒,恐怕是喝出毒来了!”
李先生脸上也很惊慌,只是紧紧盯着在地上翻滚叫喊的张天,额头冒出了大汗,却也无计可施。
张天闹腾了一个多时辰,痛晕过去,这才算平静下来。李先生擦了把大汗,叫人把他抬上床,盖上棉被,然后探了探鼻息,把了把脉,安慰一番张天的家人,叫他们都退出去,自己却一直守在张天床头。
张天全身汗如雨下,李先生不停地替他擦汗。到后来,张天的衣服和被子都被汗水浸湿了,李先生拿来衣服被子换过,不一会儿,又全湿透了。
张天昏昏沉沉睡了两天,这才清醒过来。李先生衣不解带地在床边服侍了整整两天,见他醒来,终于长出一口大气,忙给张天赔罪。
张天心道:我也快去见阎王了,早见几天,晚见几天,还不是一个样,于是笑道:“算了算了,您也是一番美意。不过,以后您别再要我喝什么药酒了。”
李先生连连点头,当即把药酒抱走了。
多年的守候
过了几日,李先生又来到张家,怀里居然又抱着一个罐子。张天苦笑道:“李先生,打死我也不会再喝
您的酒了。”
李先生不慌不忙,仔细观察一番他的脸色,问道:“你这几天,手是否还抖?”
张天一怔,细细一想,这几天自己的手好像再也没有莫名地乱抖了。李先生笑着说:“那天我们下棋,我见你的手突然乱抖,这才让你喝这种药酒的。虽然喝了要受一些苦,但它的确能治你的毛病,每隔七日喝一次就行了。”
张天十分诧异,果真如此。倒也值得一试,死马当成活马医,说不准还能让他误打误撞治好自己的怪病呢。这么一想,他一咬牙,点头道:“好吧,我喝。”
喝下药酒,到了半夜,张天又感到腹内如刀扎针刺一般,又是折腾到了天亮才算过去。
這之后,张天依照李先生的叮嘱,每七日喝一杯那种要命的药酒,果真如李先生所说,这酒的确能治手抖的毛病。自喝下第一杯后,他的手就没有再乱抖了。
张天自然是把这药酒视为救命稻草,主动要求李先生为他炮制。
一晃就过了两年,张天已经四十一岁了,仍旧活得好好的,身上的怪病似乎痊愈了。张天欣喜若狂,想不到李先生竟用药酒救了自己的命。
这日,李先生告诉张天,自己明天就要搬走了,请他晚上过来喝酒道别。
张天这才想起,李先生是从外地搬来的,已经近三十年了,现在不知为什么又要搬回去。他又想,自己还没有答谢李先生的救命之恩,于是备下了一份厚礼。
晚上来到李先生家,他进门就拜倒在地:“多谢李先生的救命大恩!”
李先生一怔,问:“这话从何说起?”
张天把自己家庭的遗传怪病说了出来,感激不尽地说:“要不是李先生的这些药酒,我现在早是阴间的鬼了。”
李先生诧异地说:“原来你已经心中有数了,应该是你母亲告诉你的吧?早知道你们晓得了,我也不用骗你喝药酒了。”
张天惊讶极了:“李先生,原来您、您也知道我有这种病?”
李先生点点头,忽然扑通朝北面跪下,泪流满面,喃喃祷告道:“父亲,您可以安息了!这位病人,我已经治好,明日就可回白州,给您老人家上香了……”
张天惊得失声叫道:“莫非您就是小华佗?”
李先生站起来,呵呵笑道:“小华佗是我的父亲。”他叫张天坐下,一边喝酒,一边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小华佗临死前,念念不忘张天的父亲,因为这是他行医一生唯一治不好的病人。当时,他已找到了治疗这种怪病的方法,于是嘱咐儿子等他死后,一定要到合浦找到病人的后代,马上对其进行暗中治疗。张天喝了二十多年的药酒,其实都是李先生治病的药方,所以他的病推迟到三十九岁才发作。那天李先生一看张天已经有了发病的症状,才立刻使出发病后才能用的药方。
张天听完李先生的话,倒头又拜,大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