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颗星星都有一片璀璨的夜空

王国军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命不好。三岁,她失去了父亲,四岁,她差一点因为出血热而离开人世,八岁,母亲带着她嫁了一个司机,直到这时,她才觉得自己的运气慢慢好转起来。

于是,她尝试着与继父处理好关系。她努力做一个好孩子,知书达理,当她一次次把母亲给她吃的东西递到继父跟前,继父冷冷地不看一眼,只说放在旁边吧。却从头到尾,碰都不碰一下。

读寄宿后,每次问继父要钱,他脸都是板得紧紧的,尽管她努力强装欢笑,但背后,却是抽筋般的疼。六年级,作文题,写和父亲的幸福生活,她交了白卷,老师问她,她说,我的父亲已经死去了。却不想,被继父知道了,那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拿起鞭子,就欲打下去。她哭著说,你打吧,最好是打死我,我好去找我的亲生父亲诉苦。我会告诉他,你根本没资格做我的继父。

鞭子落在地上,他黯然离去。等再来时,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这以后,虽然他对她好了很多,只是这年少结成的心结,早已根深蒂固。

初三时,继父希望她读市一中,她却偏偏选择了一所最差的中学,高三时,他希望她能报考本地的大学,彼此都能有个照应。她却偏偏跑到了杭州。他气得跺着脚叹气。

大学毕业后,她选择到贵州支教一年,她本以为继父又会反对,但他听了,只是淡淡地说,一个人在外,万事要小心。

确实是很艰难。她所在的那所小学,在深山里,没电视,没网络,甚至连手机信号都没有。

不久后,她突然发现,自己的门外,多了一些野味。开始以为是家长送的,到班上一问,都不知道。后来,几乎每天早上,打开门,都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辣椒面,那可是她最喜欢的,她的惊讶无以复加。难道是母亲来了,可在这荒僻之地,母亲即使知道,也难以找到啊!

那日,她想下山一趟,从学校到坐车的地方,足足要走一个小时。因为最近经常有人抢东西,她特意选择大清早出发,却还是遇到了两个小青年,一把匕首晃得刺眼。慌乱中,一个人影闪了出来,片刻间,两个小青年被打得人仰马翻。她呆了,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恨了十多年的继父。

她说,你怎么来了。他讷讷地笑,想你了,就过来看你了。

惊慌失措地回到学校,却发现,学校里所有的门窗都已修补一新,校长站在门口,拍着她的肩膀,说,丫头,你有一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父亲。

她张大嘴,你怎么认识我爸爸?

校长就笑,你来不久,他就写信过来了,基本上是一周来一封,信里全是在问你的情况,还多次拜托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她的眼里一阵潮湿,顾不得说拜拜,人飞奔似的朝外跑,在村口,看见继父正扶着母亲走上来。事情的真相,是母亲后来告诉她的。其实你一直都误会你叔叔了,小时候,你给他吃的东西,他都舍不得吃,硬要给我吃,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事实,是他不肯。

知道这里有人经常抢劫后,他一直都放心不下你,于是一合计,干脆到这边来住一年,就当是旅游。

一个真相,让她心里所有的冰,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和继父去看电影的情景,两个人就像走在满天星斗的夜空里,她说,妈妈说,每一个孩子都是星星变的,我想我肯定是那最大最亮的北斗星,那么你呢?他说,那我就做那片璀璨的夜空吧。

原来,整整十八年了,他一直都在做那块璀璨的夜空,千里万里,也遮盖不了,一个父亲如海般的爱。

(图/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