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天8夜的爱情

蕊 红

我是在看电视新闻的时候注意到她的。

2010年3月28日14时30分左右,中煤集团一建公司63处碟子沟项目部施工的华晋公司王家岭矿发生了矿难,事故发生后,在等待救援的8天8夜,井下的人在坚持,井上的亲人沉浸在无尽的思念与煎熬中。

在绛县宾馆的一间普通客房里,36岁的冯小梅固执地守在电视机前,收看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对“王家岭煤矿透水事故救援”的实时报道,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消息,希望在获救的人中寻找到丈夫的身影。8天8夜的时间里,冯小梅几乎每天都是这样度过的。

3月29日早上,冯小梅送走了上学的儿子后,正在收拾家务,她的妹夫进来告诉了她一个不幸的消息:“姐,姐夫出事了,煤矿发生了透水事故,姐夫没上来,你快去矿上看看。”

妹夫的话音刚落,冯小梅就瘫在了地上。她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丈夫的电话,听到的却是关机的声音。呆愣了几秒后,她抓起外衣就冲出了门,坐上车直奔丈夫所在的煤矿。到了矿上,矿上忙乱一片,焦虑万分的她,被矿上安排到绛县宾馆等候消息。

住在宾馆的冯小梅这个时候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坐在电视机前收看救援的进展情况。每天对着电视机流眼泪,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从得知丈夫出事起,冯小梅瘦了七八斤。听到电视报道中说井下有人敲击管道,冯小梅悲喜交加,她想,丈夫也许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获救的希望。

在悲伤中煎熬的冯小梅这个时候心里很是后悔,她后悔不该让丈夫来矿上做工。两个孩子上学,家里的负担太重,她的丈夫在老乡的介绍下,于一个月前来到煤矿干起了挖煤工。来到矿上后,为了怕冯小梅担心,方便与家里联系,丈夫买了两部手机,一部给自己,一部给妻子。每天,两人都会通二三次电话。只要他一下工,就给冯小梅发一条短信。出事前一天,他给妻子发了最后一条短信:“小孩(丈夫对冯小梅的爱称),在世界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和爱人,没有你,我就无法生存,我把我们的感情看成了一对石门,无人能比。爱你的人,哥。”

冯小梅家住长治市武乡县蟠龙镇石门村,那里四面环山,大山像石门一样牢牢地把村子与外界隔开,石门在他们心里,象征着坚不可摧的爱情。

之前的一个月,互发短信或打电话成了他们每天雷打不动相互沟通的爱的习惯。然而,丈夫3月27日给冯小梅发了最后一条短信后,3月28日一整天,冯小梅都没有等到丈夫的短信或是电话。疑惑与不安之中,她只得自我安慰:他在井下忙,也许顾不上发短信;也可能是累了,很早就睡了,等到明天他一定會与我联系。然而直到丈夫出事,她也没能等到他的短信。

丈夫出事后,冯小梅每天都会给他发短信,把自己对他的思念与担心告诉丈夫:“国义,你要仔细听我说,如果你不能平安地回来,我就要离开咱的孩子,追随你而去……我太爱你了,不能没有你。”虽然丈夫收不到她的信息,但她总是乐此不疲地给丈夫发短信,企望奇迹的出现。

随着井下救援的推进,好消息不断传来,5日凌晨第一批9名幸存者顺利升井;下午第二批被救矿工也被送到医院,电视中播放着一个个被抬出井口的矿工,冯小梅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着屏上不断更新的数字。当第二批第三名被救矿工被抬出来时,担架上一位被棉被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幸存者听到周围的掌声时,也从被子中伸出乌黑的手鼓起掌来。看着那矿工从被子下伸出的手,冯小梅一下子就喊了出来:“国义!那是国义的手,我认得!”她看到,那双从被子中伸出来的手,在鼓掌时右手小指是弯曲的,除了这个手指,剩下的都是直的。而她的丈夫的右手小指以前骨折过一次,后来就伸不直了。

“这就是国义的手!”冯小梅带着哭腔喃喃地说:“我要等他回来,给他做他最爱吃的面条。”

但几天过去了,冯小梅却一直没有等来丈夫活着的消息。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吧,我看那双手就是国义的呀。”陷入深深的失望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老天会跟她开这么大的玩笑。

她的女儿今年18岁,在县城师范学校读书,儿子16岁,正在上初中。怕孩子们担心,她隐瞒了丈夫失踪的事实。女儿打来电话询问爸爸的情况,为了让女儿安心读书,她边流眼泪边“笑”着骗女儿:“你爸爸挺好的,被救上来了,你就放心吧。”说完,强忍着心里的悲痛,咬着嘴唇没有哭出声。

但她还是坚定地相信丈夫还活着。“他会回来的!”她的眼睛穿过窗户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眼神中满是希冀。她坚信,终有一天,她的丈夫,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叫着她的名字,深情款款拥她入怀。

我不知道冯小梅的丈夫最终有没有获救。但那一刻,看着她坚定的眼睛,我的眼眶忽然湿润了。我为她的执著而感动,为她淳朴的爱情所感动。作为一个矿工的妻子,在劳累琐碎的日常生活之外,就是对丈夫牵肠挂肚的惦念。而在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的惦念中,她和丈夫的爱早已被细细密密的岁月针脚缝合成了一件贴身的衣服,暖心、暖身,相依为命。那些溶入在深情款款的短信中的牵挂,那些注入一壶酒一碗面条中的关爱,让总是沉浸在自己感情的小烦恼小痛苦中的我显得如此苍白、矫情。她8天8夜的守望与期盼,让我那颗在世事的烦忧中变得越来越麻木的心,深深地沉浸在一股殷殷的温润与感动中。

(图/周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