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凝浓
珊妮是个天生的疯子,我是说,她美得让人发疯。不穿吊带衫的珊妮就像一根剥了皮的香蕉,你的口味永远不止于此。穿了底裤的珊妮就像是真空袋里的火腿,勾得你心火直升。你急,其实,她比你更急。
在床上,珊妮从来都是热力加速度。当你身体还没撩拨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其里卡嚓地烧着了一片,大有燎原的气势。
不仅在床上,我和珊妮在其他许多方面都很合拍。譬如打麻将,她不论坐在哪儿,都能猜得出我需要什么牌,并且很快就能帮我大和一局。譬如,我从名牌精品店出来时,怀里揣着刚从别人口袋里摸来的钱夹,她就会从我身边经过,炫耀她刚扒来的铂金手链。
虽然如此,我和珊妮也只不过是一对惯偷,算不上神偷。半年前,我跟珊妮在一家夜总会遇见,或者准确点说,我和她在偷盗中不期而遇。
那夜,我们把贪婪的触角同时伸向了一位贵妇脖颈上的“海蓝之星”。贵妇脖颈上的珠宝价值连城,她当然不会掉以轻心,她身边跟着的都是暴力指数极高的保镖。幸好,我见势不妙,逃了。
一路上奔跑,到了海港,我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我还以为你被他们逮到了。我转过身,就看见珊妮整个人笼在红色里,红裙红发红唇,在一阵妩媚的夜风里摇曳生姿。
她点燃一支烟,然后递给我一支。这时我才发现,她赤着双脚站在水绿色的地砖上,那双脚是我见过的最性感的一双脚。白皙,饱满,月光覆上去,仿佛牛乳般的细腻。红指甲被她涂得很招摇,每一颗指甲都仿佛是泛着红色光泽的宝石。我呆住了。
自从在一起之后,我们都发现彼此有太多的共同点。我们都懒惰,也都好色,对好货色从来不肯放松手眼。珊妮比我多一个嗜好,那就是美食,她也很在行。她不出去的时候,就窝在家里研究各种美食,甜点,冷盘,还有她爱吃的法国料理。
很多时候,她把自己单独置身于厨房,不许我踏进半步。我隔着玻璃拉门,看着她专注的表情,猜想她将来一定是个好太太。当她端上来一盘盘美味佳肴放在我面前时,我常用“床上是荡妇,床下是主妇”这句话来夸赞她。而她则会声势浩大地啐我一脸口水。
可我们是快乐的。在我看来,快乐分好几种,也分好几个级别。譬如,偷到一个装有5万块的公文包的快乐是D级,那么偷到一条十五万的限量版施华洛世奇水晶手链的快乐就是C级。至于,A级和B级,我到现在还没遇到。
珊妮很不满我这套快乐等级理论。她经常把她圆润得像水碱馒头似的胸脯往我身上蹭,她眼神眯缝着问我,跟我在一起,算几级快乐?
我给出三根手指,她立即抗议道,怎么才算三级?!我笑着说,当然算三级,三级片里的内容不都这样吗?
跟珊妮做爱,有一种透彻的痛感和快感。还好,我也不生涩,并不会被她的火辣指数吓跑。
我和珊妮不是经常出门,但只要出门就必定有行动。那种小偷小摸的事情,我和珊妮都不屑于亲力亲为。风险太大的事情,我们也不会轻易行动。没有哪个小偷能保证他永远不失手,神偷也不例外。
那天,我们在床上欢爱,把两个身体组装成一个,一边做,她还问了我一些技术问题。譬如,保险箱等等事情。最近我发现,她对保险箱产生了格外浓的兴趣。
珊妮发现了商机。
因为珊妮所谓的商机,我跟着她出了趟远门。
琉璃街的旅店价位格外高,环境一般,设施一般,不过因为位于古董店云集的街巷,就仿佛嵌了金边似的跟着涨起了身价。
我和珊妮在这里已经住了半个月了,我们在等一个大活儿。而在这之前,我和珊妮零零散散地小试牛刀,用来支付不菲的食宿费。
街对面是这里惟一的一家五星级宾馆,从城里来此淘宝的古董商,古董爱好者,大都在这家宾馆里过夜。
每当夜幕降临,那座高耸的大厦密密麻麻的窗口里就会投射出无数个橙黄橙黄的灯光。珊妮每次都会站在椅子上用一只手压着我的肩膀,一只手指着那些灯光说,海子,你看,那是我们的金子,金子!
每次这样,我都要费好大力气才能把她从椅子上抱下来,生怕她的声音会打草惊蛇。其实,我这种担心纯属心理作用罢了。
我和珊妮的房间隐蔽,却有一个绝佳视角,所以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的所作所为,在暗处的优越性就是我们可以随时窥探对面的一举一动。
那些夜里,我们常躲在红外望远镜的后面,洞悉对面的五光十色。
11层3号房里住着一个秃顶胖男人,每天跟不同的女人幽会。他隔壁住着一位中年绅士,四十有余,珊妮对他格外有兴趣。她指给我看,说那男人的翡翠扳指应该满值钱的,绅士的隔壁房间住着一个看上去不像承担得起五星级待遇的人。他瘦削,脸色苍白,应该只有二十岁,却是十足的瘾君子。他白天的时间除了吸毒,就是睡觉,偶尔出去陪不同的女人去逛夜景。珊妮说,他是这附近地下酒吧的乐队主唱,最近,同时跟三个女人正打得火热。
我问珊妮,他们哪一个是她的目标?她只笑了笑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看见珊妮跟3号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是不免有些吃驚。男人秃顶,个头不高,站在珊妮身边,光亮亮的头顶正好照射着珊妮的大胸脯。两个人走在一起呈现出一种格外的风景。虽然,我知晓珊妮必定有所计划,可心底还是不免醋意翻滚。
珊妮很晚才回来,推开房门时,我听见她酒气熏熏地哼着一首劲爆的地下舞曲。她走到床边用鼻子嗅了嗅我,就坐在床沿上大声笑起来。她问,海子,你吃醋了?
我的确有些生气,不过最主要的还是,珊妮这次竟然单独行动。她该知道这样很危险,可她点燃一支烟用很不屑的语气对我说,没遇见你以前,我一直都是单独行动的。随后,她转过身,定定地望着我说,你要相信我,做完了这件事,我们就远走高飞。
第二天一早,珊妮又没了影子。我无聊地趴在窗台上向对面的五星酒店张望,正巧看见3号男人跟珊妮并肩走了出来。随后,进了琉璃街的一家古董店里。
不用问,她一定又去盯她的猎物了。我不知道,男人究竟带了什么宝贝,所以很好奇。
于是,我决定,试探一下。
打开五星酒店的房门比我想象得要容易些,房间跟望远镜里看到的一模一样,我简单环视了一周,发现最可能藏下东西的只有衣柜里的行李箱,可最终,我一无所获。
我有点怀疑珊妮看走了眼,虽然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可我还是想提醒珊妮。珊妮回来时,依然醉气熏熏。我跟她说的话,她却一笑置之,她只说,以后你会明白的。
我不明白珊妮说的以后到底是多久以后,不长时间,3号男人被捕了。隔壁的绅士报警说,有人打开了他的保险箱,把他刚淘来的宝贝偷走了。随后,警察在3号男人的房间里发现了绅士的东西。人赃俱获,3号男人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他当然说不清,他不知道,是珊妮趁他喝醉的时候,偷偷把绅士的东西放进了3号房间的衣柜里。
有一晚,珊妮无意中从望远镜里看见绅士从保险箱中取出宝贝,那是一对东汉时期的翡翠摆件。她想那东西一定价格不菲,足够3号男人喝一壶的。
原来,与母亲相依为命的珊妮,在她9岁那年失去了这世上惟一的亲人。母亲因为工伤失去了双手,却一分补偿都没拿到。那时,工厂的老板正是3号男人。仇恨使得珊妮记住了那个男人的嘴脸。没人能比她更清楚,母亲失去的不仅仅是双手,没有双手,母亲不能做工,不能自理,成了毫无用处的废人,面对珊妮,她满心的愧疚。不久后,她自杀了,撇下了年幼的珊妮。
珊妮转过身,故意不让我看她流泪的脸。她说,海子,你永远不会知晓这种仇恨的滋味。当她得知3号男人来这里度假,就以盗宝为由,也带着我跟了过来。如今,这一切解决了,我真希望,珊妮能就此释怀。
第二天,珊妮和我准备离开。我们收拾好东西,一路去了火车站。人潮涌动,有好几次,几乎把我和珊妮冲散。
突然间,一把刀子顶在我的腰上。我刚要转身,一个声音狠狠地说,别乱动!再动,就叫你没命。其实,我不用回头就已经知道他是谁。他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我的胳膊,我明显感觉有一个硬硬的东西抵着我,那是他左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他一面控制我,一面对珊妮说,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我杀了他!珊妮一脸困惑地问,什么东西?男人笑了笑说,你进过我的房间,你身上的香水味骗不了人。东西是你偷偷放在3号房间里的,我不管你为什么栽赃别人,可我的东西你得还给我。珊妮顿了顿说,警察不是交给你了吗?男人说,我要真的!
我感觉他的情绪很激动,腰间的匕首稍稍移动了一小下,只那一小下,我就有了生机。我立即推开了他,抓着珊妮就往外跑。
可是没跑几步,男人就像疯了似的扑了过来,我感觉自己就要被刀刺中,只听到扑哧一声,成片的红色,仿佛奔腾的瀑布般扑面而来。珊妮的身体顿时酥软地倒在我怀里。男人面露惊愕,转身就逃开了。
我抱着她,想要对她说,对不起。可是一切都晚了,送到医院时,她已经没了气息。
珊妮躺在我怀里,连听我说句对不起的时间都不曾留下。其实,当她跟3号男人接触的那段时间,我已经去过了绅士男的房间。我打开过那个保险柜,看见了那对宝贝。我是贪婪的,对好货色从来都不肯放过,这一点,从未改变。我立即去琉璃厂淘来了一对赝品,偷偷地调了包。当珊妮去保险柜里取东西栽赃3号男的时候,那保险柜里放的早已是一对不值钱的假货。
我没有告诉珊妮这一切,不过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可我没想到,我的自作主张反而害了她。原本想把宝贝脱手后,就带着珊妮远走高飞。可最终,我却永远失去了她。
第二年的夏天,我一个人去了西藏。在布达拉宫前,我用最虔诚的姿态在佛前忏悔,跪在蓝天白云下,整颗心,沉浸在平静祥和之中。
我会想起,《天下无贼》里的刘若英,在失去爱人后,她站在无边的旷野中,深情凝望。她在唱,那天的云是否都已听到,所以脚步才轻巧,以免打扰到这一切……
那时,我的心,寂寥,空旷,犹如沙漠里蒸发掉最后一滴水,那般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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