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诵经前,谁来超度我无助的灵魂

女月亮

1.

夏小蝶第一次看到郑风畅的时候,是在医院的妇科诊室,她看月经不调,却被导医直接领到人流诊室。有人吆喝她验尿,她骂了一声靠,然后郑风畅抬起头来,夏小蝶瞬间愣怔了。

整洁笔挺的白大衣,蓝色斜纹领带,温润的眉与眼,仔细看向她的时候,忧郁和干净并排站在眼睛里。夏小蝶的心,像被狠狠的一记勾拳砸中,然后一阵休克的眩晕袭来,她开始摇摇欲坠。

在她倒下之前,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托住了她,他用温柔有质感的声音问她,你还好吗?她抬起眼睑看他的胸牌,郑风畅,主任医师。她就势倒在了他怀中,嗅到他身上有好闻的力士香皂气息,这个男人,如此干净清澈,让人想要过滤周遭的空气,来维持他的清新。

夏小蝶最终还是验了尿,红红的阳性符号触目惊心,拿着检验单走向诊室短短的几步路,她走得步履维艰。

郑风畅拿到检验单,瞥一眼后扬起弧度优美的唇,酮体加号,减肥了吧?是营养失衡引起的闭经,我开副中药给你吃好了。

没有怀孕?她感激涕零。

没有,他好笑地说,很失望?

她一愣,把开口很低的吊带衫朝上拉了拉,正色道,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不良少女吗?

他挑眉,不加辩驳,却意味深长地笑。洗手池上方的镜中映出她的影像,炫染七色的爆炸头,银色眼影,暗紫色口红,露脐的吊带衫,紧紧裹住臀部的牛仔短裤,十足十的一个小太妹。

Shit!她在心里暗骂,抓过他递来的处方,踩着七寸高的水晶鞋一步三扭出了门。

2.

临下班前,夏小蝶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左顾右盼,摘掉假发套,洗去夸张的浓妆,换一袭白衫白裙。她拿出化妆镜照着自己,长直发,肌肤胜雪,大得有些过分的黑眼睛,脸上脂粉未施,肌肤却水嫩得似掐一把就能溅出水来。

人人追求个性的时代,特立独行也许反而落了俗套,她赌自己素面朝天的这张脸,能不能将他迷惑。

他最后一个从诊室离开,烟灰色西装衬得身材笔挺颀长。她冲上来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他真实的受惊表情令她不禁莞尔。

很想再见到你,但总不能刚看完病就来复诊,所以,我选择在这里守株待兔……

他的嘴长成了大大的O型,你,你是,那个小太妹?

我叫小蝶,她把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扬脸对着他吹气如兰,不如我们约会吧。

我从不和未成年人约会,他扬起唇角讥诮地说,然后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 ,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未成年人?天知道她已经年满19岁,是大二的在校生,女人该有的她全部都有了。虽然,她低头瞄了一眼胸部,有点小。愣了片刻,她咬牙,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他住医院附近的公寓楼,电梯故障,他走楼梯,健步如飞,她跟在身后,跌跌撞撞,还是渐渐拉开了距离。上到15楼,上面冲下来一个光头的壮硕男子,肩膀带了她一下,她便仰面朝后倒下去。幸好男子反应神速,拽着她的胳膊一拉一提,直接把她揽在怀中,一股雄性的蛊惑气息迎面而来。她在男子的怀里愣了一下,已不见踪影的大医师突然出现,掀开男子将她打横抱起来,开门,把她抛在沙发上。

下一瞬,他的唇狠狠地盖上了她的,深入再深入,然后搅起翻天的波浪。那是一次失事的小型海啸,她的衣衫在狂风暴雨中鸽子般四散纷飞,雪白的肌肤随着他手的游移掠起噼里啪啦的火花,她的瞳孔急骤地放大又快速缩小,嘴里冒出串串音符般的泡泡……

可是突然间,他推开了她,熊熊燃烧的双瞳痛苦地收缩。她扑上来要吻他,他却以手臂格挡,喑哑着嗓音说,抱歉,失礼了,你,还是走吧。

3.

她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弃械而归,现在是暑期,学校宿舍关闭,而她也不想再回那个名存实亡的家,索性软磨硬泡地赖在了他这里。

反正,他看起来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反正,这栋公寓里貌似也没有女主人;反正,他不会把她怎么样,就算要怎样,她也不会反对。

不是每个女人都有幸能遇到一见钟情的男子,老天推着他们迈进了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她决定要用自己的双脚来丈量。

她答应他的条件,只在这里住一个月,开学后马上搬离,这一个月,她靠打小时工来顶替房租。白天他大半不在家,只有晚上会回来,他是如此冷漠,她有时瞪着他,会怀疑那次的激吻只是她的幻觉。

但她很快发现不是,她穿着他的衬衣在屋里晃荡,胸前松松地系两颗扣子,露出长长的小马驹般的腿。虽然衬衣很大,可是俯身或踮脚,上下都会一齐失守,她在那时,看到他身体起了反应。

可他仍然极力压抑自己,她能听到他在浴室冲冷水澡,或做快速俯卧撑的剧烈喘息。晚上,他把卧室的门锁得牢不可破,她趁他夜半上卫生间时潜入他的房间。他显然没有意识到床上会有人,背对她睡得毫不设防。她从背后抱住了他,把乳鸽一般的胸贴在他坚实的背脊上,他身子猛地僵住,过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问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缠绕着他,柔软的舌尖轻轻拨弄他的耳垂。他呻吟了一声迅速翻身,将她压在身子下面。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她听到他几不可闻的耳语,却挺身,用唇堵住了她不想听的话。

缱绻、缠绵、欢爱、蜜语……她想过好,却从没想过会这么好,几乎一夜无眠。她索求,一次又一次,他给予,不遗余力挥汗如雨。

可当第一缕晨阳照进屋内,枕边空空,只余一张便条,上面是他遒勁的字迹:去外地开医学研讨会,时间一个月,不要打电话,我想静一静。

4.

夏小蝶几乎把嘴唇咬破,他凭什么玩失踪?失身的人好像是她哎。像他这种正值壮年而事业有成的男子是不缺女人的,可她,老天作证,昨晚可是她货真价实的第一次!

他明明需要她,喜欢她,却一再拒绝她,哦,这个男人是传说中的双重人格吗?

她心有不甘地留下来,照例每天把屋子收拾得窗明几净,数着日子一天天流逝。客厅的座机储存着他的手机号码,她也真的一次也没拨过,只是闲下来时会觉得,一个月怎么会有那么久。

在楼道遇到过几次那个光头的肌肉男,他想必也认出她来,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会挑起浓眉,冲她吹嘹亮的口哨。甚至有一次,门铃意外响起,她从猫眼中看到了他,叼一根烟等在门外,她没有开门,后来他不再按铃,却经常能看到他在门口徘徊,烟蒂扔得东一根西一根。

那天她乘电梯,里面恰巧只有他一个人,而这部该死的老爷机器竟然中途罢工,不仅卡在两层楼梯中间,还熄了灯。她在黑暗中退到电梯的一隅,却能感觉到他在步步紧逼,最后,她被他环在结实的双臂和冰冷的电梯壁之间。然后,他俯身吻了她,他太高了,这个吻接得有点吃力。下一瞬,他厚实的大手托起她的大腿轻而易举将她举了起来,然后继续加深这个吻。跨在他的腰上,她的身子起了一阵细密的颤栗,潘多拉魔盒已经打开,她好像再也无法合拢自己的欲望……

5.

半小时后,施救队才将他们从密闭的电梯解救出来,她被他包在外套中抱出来。停在公寓门口,他甚至空出一只手掏出她坤包中的钥匙,她在他臂弯中好像没有分量的布娃娃。开门,回身,用长长的腿踢上门,这才把她放在沙发上,继续刚才的意犹未尽。

身体在他霸道的进攻中开出了欢乐到极致的花朵,他和他是如此的不同,医生体贴温存,而他,似乎更锐意进取,那种不管不顾的狂野,发泄一般的嘶吼,令她如此心旌摇曳。

男子名叫严康,和寡居的母亲一起住在20楼,是一所高校的体育教师,和她一样正值暑期。他说,从第一次撞到她,就认定她是他一生在寻找的人。

他如此年轻,如此强健,如此贪恋她的身体,日日夜夜,他们纠缠在一起。饿了,她煲乌骨鸡汤给他喝,吃饱喝足,他们再一起享受身体的盛宴。

离一月之期还有一周,她没想到郑风畅会提早回来,他用钥匙捅开门的一刹那,客厅正上演活色生香的一幕。

然后他大吼一声,提起手中的拉杆箱朝着瞬间石化的严康狠狠砸去。严康应该是能躲得开的,他的反应、速度、体魄都是一流,可他就是没能躲开,血顺着他的头脸蜿蜒流下的时候,连郑风畅仿佛也吃了一惊。

他吃惊的表情迅速转化为痛楚,严康在倒下之前,握起茶几上的水果刀,稳准狠地刺入他的胸膛。

6.

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报道了这样的消息:红颜酿祸水,本市一对亲兄弟为争女友大打出手,一死一重伤。

严康被砸中后脑,当场毙命,郑风畅被刺中心脏,经过急救和手术,保住了一条命,却因大脑严重缺氧,智力退缩到五岁幼童水平。

他们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可是多年来,形同陌路。

大概是从七年前吧,她貌美如花刚刚度完蜜月的姐姐,惨死在手术台上。她还记得那血,那么猩红刺目,湖泊一样在她身下洇开,在她身边,持着手术刀面色煞白的,是坚持为她做人流的姐夫——郑风畅。

郑风畅不孕,可是蜜月还未度完,姐姐就怀孕了。她还记得姐姐再三哀求他留下这个孩子,他却坚持要除去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在由他亲自主刀的手术中,姐姐大出血再也没醒来。

那时她还是12岁矮矮墩墩的小胖妞,当时刚上大学的严康哭得死去活来,仿佛是他自己,失去了最爱的新婚妻子。

她小,却并不傻,从兄弟二人的反目成仇中了解了事实真相。姐姐婚前与小叔出轨并受孕,不能生育的郑风畅又恨又妒,在手术台上,酿成一尸两命的恶果。

七年后,减肥成功的她费尽心机接触郑风畅,凭借与姐姐酷似的容颜,让兄弟二人对她欲罢不能。是她在深夜给郑风畅打电话,告诉他在家中遭遇歹人,他乘最快的飞机赶回时,发现七年前的一幕在眼前重现。他也许只是想教训严康,可是,谁让严康喝了那么多她煲的汤,那汤中放有抑制神经活动的药物,可以使人的反应迟钝缓慢。

7.

她结束了未完的学业,准备离开这个城市,临走前,却再次走到那栋公寓楼下。

一个形如槁木的老太太推着轮椅徜徉在楼下,轮椅上,坐着俊朗温润的男子,郑风畅。

她停住脚步,看着他们,老人却对着她微笑,是夏蓝蓝的妹妹吧?和你姐姐长得一模一樣呢,对了,你的身体还好吧?当年你姐姐得了那么严重的血友病,却还想要给郑家生个孩子。郑风畅瞒着她做了结扎,她却瞒着风畅偷偷和严康做了人工受精,但她的身体实在扛不到分娩,风畅铤而走险,为她做人流,还是没能挽回这孩子的生命……

头脑中无数绷紧的弦突然啪啪啪断掉,眼前一黑,她踉跄几步,几乎栽倒,但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你还好吧?

她迎上那双干净澄澈又透出无限童真的眸子,仿佛回到了那最初的时光。

可是,她真的还能回去吗?摇头,泪水纷纷坠落,郑风畅手忙脚乱地抬起衣袖,替她擦拭眼泪,却是越擦越多。

姐姐,你不哭了好吗?我有糖果给你吃。

乖,她接过老人手中的轮椅,以后不许再叫我姐姐,好吗?

那叫什么?

叫小蝶,或者,她深深凝视着这个成熟又天真的男子,深吸一口气,叫——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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