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座金山也不换

唐雪嫣

海豚来了

周伟是一家公司的职员。这天，他刚走出公司，手机就响了，只听那头传来一个神神秘秘的声音：“周先生吗?我是‘美味居的王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店里刚收了一条野生河豚。”周彦伟听了，心里不由一阵欣喜。

这年头，吃河豚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要吃到野生河豚那可就难了。周彦伟工作的城市虽然是产河豚的地方，可野生河豚是少之又少，价格已被炒到了上万元，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排队等着一饱口福。他们通常都会跟酒店预约，一旦酒店有了货，就通知他们来。不过周彦伟不想这样干等着，他另辟蹊径，私下里和各家酒店的服务员都打好了招呼，约定店里一收到野生河豚，立即通知他，不管最后能不能吃到，都会给对方二百块钱“信息费”。

这个王强就是周彦伟的“内线”之一，只听王强小声说：“我们钱老板现在不在酒店，你要想走后门，就得赶紧来，等他回来通知了原主，就晚了。”

周彦伟接完电话，立马赶到“美味居”，正巧在酒店门口堵住了钱老板。周彦伟告诉钱老板自己愿意多出钱，希望钱老板能优先把河豚给他。钱老板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想吃河豚的人哪个不是有钱人?你出得起钱，别人也出得起。我们饭店卖的不光是河豚，更是信誉，这事儿我不能答应你。”

周彦伟早料到钱老板会这么说，不过，他早有对策，话锋一转，恳求道：“钱老板，其实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就是一个普通的工薪族。实不相瞒，这次我是为了我父亲，他老人家半年前得了重病，怎么治都去不了病根，前不久有个老中医给了个偏方，说要用野生河豚做药引子，说那是天下至鲜至毒的东西，能够使药力发挥出来，也能去了病根。所以，我这才着急出高价来买鱼。钱老板，求求您，就破回例吧。”

周彦伟并没有撒谎，前不久他刚把父亲按来，就想早日让他吃上一口河豚鱼。钱老板上上下下打量了周彦伟一番，觉得他不像在说谎，便放缓了语气说：“咳，我是真想成全你这份孝心，可这事要传出去，我的牌子就砸了，你还是到别的酒店看看吧。

周彦伟着急地说：“这事我保证不告诉其他人，我知道，来河豚的事你还没告诉人家呢，你看这样好不好，如果你肯把河豚让给我，我愿意多出五千块。”

钱老板咂了咂嘴，不屑地說：“这可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信誉，信誉!”

周彦伟看出来，钱老板没把五千块放在眼里，便又说道：“一万块。”

钱老板眼睛亮了一下，可随即又摇摇头，还是不行。

周彦伟咬一了咬牙，再次喊价：“两万。”

这次钱老板没摇头，只是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周彦伟知道他动心了，趁热打铁地说：“两万块可再买一条河豚了。要不是为了治我爸的病，我才舍不得出这么多钱呢。”

可没想到，钱老板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不行啊，我们做生意，‘信誉二字还是很值钱的啊。”说着摇了摇头。

周彦伟愣了，两万块钱已经是自己的上限了：“钱老板，这可是两万块呀，你就不能再考虑一下?”钱老板不再看他，烦躁地摆摆手，示意他别再说了。

周彦伟转身想走，可还是不甘心，最后，一跺脚说道：“三万，这是最终价了。”

钱老板恨恨地瞪着周彦伟，好像要把他吃了一样，过了好半天，终于说道：“我豁出去了，三万块，我把河豚让给你——但咱说好了，这件事谁都不能说。”

周彦伟兴奋极了，一个劲地点头答应。但他身边没带那么多钱，便让钱老板等着，自己去银行提款。

机会有了

去银行的路上，周彦伟越想越不对劲：就这么一条鱼，三万块钱就砸进去了?心里有点舍不得，可他又实在不想放弃这次吃河豚的机会。怎么办呢?

突然，他灵机一动，对啊，不如请公司的韩总一起来吃这条河豚。韩总是周彦伟的顶头上司，也是个美食家。周彦伟心想，野生河豚很难得，韩总一定会领自己这个情的。这样，既能让父亲吃上河豚，又能讨好上司，一举两得，这三万块钱花得也值了。想到这里，周彦伟掏出手机，拨通了韩总的电话。韩总一听这事，果然大喜过望，问道：“彦伟，你通知你爸爸了吗?”

周彦伟开心地说：“还没呢，我准备到酒店再告诉他，给他一个意外惊喜。”

“那就好。”韩总长出了一口气说，“你就在银行呆着别动，我马上去找你。”说完挂掉了电话。

周彦伟心里不由有些纳闷：韩总赶过来想干什么?可他也没多想，先到银行取了钱，等了没一会儿，韩总就到了，他把周彦伟拉到一边，说：“彦伟，我听你说过，用河豚能治父亲的病不过是个偏方，对吗?”

周彦伟不明白韩总什么意思，他点点头说：“是啊，但人家都说偏方治大病，既然有这个说法，我总得让我爸爸试一试，治好了最好，治不好也能一饱口福。”

韩总问道：“那你觉得成功的把握大吗?”

周彦伟想了想，苦笑着摇了摇头。见他这副表情，韩总叹了口气说：“彦伟啊，有个事得请您帮个忙了。你知道咱们公司跟凯达公司有笔大合同，可一直签不下来，他们赵总也是个老食客，我琢磨着要是咱们请他吃顿野生河豚，他一高兴，这个合同就差不多了，所以……”

周彦伟的心一下子凉了，问：“韩总，您的意思是……”

“我觉得，一这条河豚你就先让给公司吧。”韩总劝道，“其实，我也在其他酒店定了河豚，一只要一到货，我保证转让给你，无非是晚些时候罢了。那时再请你父亲吃，我觉得也来得及吧。”

“可是，可是……”

韩总拍了拍周彦伟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彦伟啊，咱们公司这么多年轻人，我最看好你了。你让出这条河豚，就是为公司立了一大功，我心里有数……”

周彦伟知道，韩总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如果自己再不答应就有些不知好歹了。可是如果答应的话，心里又觉得对不起爸爸。他不由得犹豫起来。

韩总见周彦伟心动了，便继续说道：“彦伟啊，这种机会不是谁都有的，丢了可找不回来啊……”

周彦伟终于招架不住了，虽然他不在意钱，但他不能不在意前途。再说本来自己对这偏方就没什么信心，不过是试一试罢了。想到这里，他勉强地点了点头。

事情黄了

韩总高兴极了，立刻和周彦伟一起来到了美味居。可没等进门，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仔细一听，只听一个气愤的声音说道：“你到底还有没有点诚信?我预付款都交了，现在河豚到了，你竟然骗我说没到?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吗?!”

周彦伟心里暗暗叫苦：糟了，预订河豚的客户找上门来了。他急忙拉住韩总，两人悄悄往里看，只见一个老头正怒气冲冲地在那里拍桌子，钱老板则赔着笑脸说：“大叔，你干吗这么大火气?你听谁说我们这里收河豚

了?”

“这你别管，你敢说你没有收到野生河豚?”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钱老板沮丧的声音：“对不起啊，大叔，我真不是有意骗你，实在是我一个朋友要它有大用……这样吧，大叔，你把这条河豚让给我，我愿意赔偿你五千块钱的损失费。下回一来河豚，我立马通知你。

听到这里，韩总露出会心的微笑，小声对周彦伟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老板在用你的招数呢。”周彦伟笑着点点头。

可没想到，那位大叔却一口拒绝了钱老板的请求，钱老板又把价钱提高到一万、两万，一直到三万，可那位大叔还是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周彦伟急了，刚想推门进去，韩总卻拉了他一把，退到一个角落里。韩总皱着眉头说道：“不对劲，我怀疑……”

周彦伟这下明白了韩总的意思，不由得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个钱老板找了个人演戏?想再多要一些钱?”韩总点了点头，说：“哪有人面对三万块不动心的?我觉得这里面有事，咱们先看看再说。”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那个老头走出了酒店，站到街上等出租车。周彦伟上下打量着老头，小声说：“韩总，这老头穿的衣服很普通，不太像是有钱的买主，他和钱老板好像也不是在演戏啊。”韩总也糊涂了。这时老头拦了辆出租车，眼看就要上车了，韩总忙拉着周彦伟，快步走上前招呼道：“大叔，留步。”

老头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看两人。韩总冲老头笑笑说：“大叔，美味居的河豚是您订的吧?实不相瞒，我们也想要这条河豚，想跟您商量一下，能不能让给我们?我们可以多出点钱。”老头皱了皱眉，厌烦地说：“不行，出多少也不行，你们就别白费心思了。”说完就要上车：韩总大声说：“五万，大叔，这个数总可以了吧?”

可老头就像没听见末样。这下，周彦伟真急了，既然钱不能解决问题，那就再打一次感情牌吧。想到这儿，他摆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说：“大叔，实不相瞒，这条河豚是想给我父亲吃的……”

没想到听了他这话，老头一下子恼了，指着周彦伟的鼻子说：“别跟我演戏了，你们看钱老板帮不了你们，想撒谎骗我是吧?要不是我老头子聪明，找了内线通风报信，这条河豚就让你们抢走了，还有脸来求我?什么三万、五万，有钱了不起啊?就算你出五十万，我也不会让给你。”老头说完，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鱼回来了

这老头的脾气还真倔，周彦伟和韩总面面相觑，看来这条河豚算是彻底没戏了。

晚上，周彦伟闷闷不乐地回到家，在门外就听到父亲爽朗的笑声，开门一看，他不由愣了。

家里除了父亲，还有一个老头，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预订河豚的老头。父亲见到周彦伟，忙招呼道：“小伟啊，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刘叔，我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了。后来他全家搬到这里，我们就再没见过面，这一晃都二三十年了。”

周彦伟想起来了，父亲刚来这里时，就嚷着要和刘叔联系，原本他想和父亲一起去拜访的，但父亲来的第二天自己就出差了，所以一直没见着。周彦伟赶紧上前打招呼，就听父亲继续说道：“弥刘叔听说那个偏方后，就一定要给我弄一条河豚，还别说，真让他搞到手了。”

刘叔的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冲周彦伟竖起了大拇指：“好孩子，真孝顺啊。”周彦伟的爸爸不解地问：“老刘，你们才第一次见面，怎么就知道他孝顺啊?”老刘感慨地说：“刚才我们已经见过一次了。你儿子为了弄到野生河豚，刚才找到我，给我五万块钱要这条河豚，当时我还以为他骗我呢。老周，我听你说你儿子也不是很有钱，这孝心可嘉啊。”

这一瞬间，周彦伟羞愧得直想钻进地里去，如果刘叔知道自己后来改变了决定，该会怎么想呢?

父亲听了，吃了一惊，问道：“你说啥?他要拿五万块钱买这条河豚?那你怎么不卖给他?五万啊，一条河豚竟然能值五万?”

老刘哈哈大笑起来：“老朋友，五万的确不少，不过没有这五万咱一样生活。多五万、少五万又能怎样?自从听说这个偏方后，我就跟酒店预订了河豚。如今有了河豚，那就算别人给座金山我也不换。几十年的老哥们儿，那交情是再多的钱能比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