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译
1972年10月13日,一支乌拉圭橄榄球队乘飞机从蒙德维的亚前往智利首都圣地亚哥参加锦标赛。途中,飞机遭遇扰流,驾驶员迷失航向,坠落在茫茫群山之中。
消失的飞机
得到飞机失事的消息,智利空军立刻下达了搜救命令。搜救队沿着飞行路线展开了搜索。搜救飞机首先从飞机最后出现的地点进行搜索,然后再沿着来时的路线往前,一点一点地开始了排查式搜寻。但几天的搜寻,结果一无所获。这架飞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点踪迹全无。
失事的飞机摔落在一片4000m高的雪山上。包括乘客和机组成员在内的45人中,只有32人死里逃生。当他们走出机舱,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得刺眼的积雪,放眼望去,周围是连绵的山脉,没有一丝人烟。32名幸存者不知道他们身处何处。
夜晚降临,这一晚真的很恐怖,雪山上气温始终在冰点以下。人们耳边是不停的哭喊声,眼前是冰冷的尸体,周围是刺骨的严寒。对好多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死人。
到第二天,又有4人不幸丧生。其中包括副驾驶丹蒂·拉吉拉。28人置身于4000m高处,几乎水尽粮绝。但是,对幸存者来说,最直接的威胁是低温症。当人体暴露于寒冷环境中时常会出现这种情况。随着体温降低,靠近皮肤表层的血管收缩,通往四肢的血流减少,以使人体的核心温度保持在正常水平,保护重要的器官。但是持续暴露在低温环境下会导致神经和肌肉功能丧失,心率和呼吸频率降低。渐渐地,人就会步入死亡。
为了生存,28名幸存者紧紧地拥挤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温暖对方。但在海拔4000m高处,机舱外的温度在夜间最低可以降到零下40℃,任凭他们怎么做也无法维持正常体温,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获救。
获救无望
年仅18岁的卡利托茨·佩兹是橄榄球队的成员之一,他和其他幸存者一样,坚信救援人员很快就会到来。事实上,他的父亲卡洛斯·佩兹也是最先抵达智利救援总部的遇难者家属。卡洛斯是乌拉圭的著名画家,当他得知飞机失踪的消息后,直觉自己的儿子是不会有事的。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非常亲近,以前有好多次一起出去探险。从救援行动一开始,卡洛斯就表现得很有信心,而且勇气十足,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找到儿子。卡洛斯直接找到了这次搜救行动的联合长官乔治·马萨。出于感动,马萨破例让卡洛斯加入了搜索小队。搜救队带着卡洛斯绕着山脉寻找着幸存者的踪迹。
许多搜寻小队在搜索失事飞机的过程中都存在一个问题,由于他们是从高空飞旋搜索,距离失事飞机很远,再加上幸存者周围都是白色的积雪,所以很难发现幸存者。特别是如果失事飞机被埋在雪地里,更是难以发现飞机的影子。
转眼两天过去了,救援人员还没有出现。饥饿正在吞噬着幸存者的体力。8块巧克力,屈指可数的几块糖果和干果,外加一包盐味饼干和3瓶果酱,这就是所有28人的全部食粮。
22岁的南多·帕兰多是橄榄球队的成员之一。由于头骨骨折,南多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但是在第三天,南多突然苏醒了,他向四下张望,寻找着和自己同机的的母亲和妹妹苏西。南多的队友、19岁的罗伯特·卡内萨艰难地说出了噩耗。罗伯特告诉南多,他的母亲在飞机坠毁时就已经死亡,尸体已经和其他遇难者一起掩埋。他恳求南多保持冷静,因为他还有妹妹,苏西还活着,但是内脏严重受伤,情况很不乐观。
对于苏西,南多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挪动到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尽量温暖她的身体,保持她的体温。
难关重重
此刻,其他幸存者正在残骸中仔细寻找,不放过任何有用的东西。身处绝地让他们充满了创造性。他们首先用飞机残骸、舱内座椅和乘客的手提箱搭建起一座保护墙,用来对抗刺骨的严寒。所有的幸存者都转移到飞机机舱保护墙内,严寒暂时被挡在了舱外。
幸存者面对的第二道难关是缺水。虽然周围到处都是积雪,但是全体幸存者却面临脱水的危胁。
在海拔4000m的地方,那种口渴的感觉就跟你在撒哈拉沙漠中的感觉一样。脱水的速度甚至比处于海平面位置时还要快得多。这是因为一个人在呼吸频率加快的时候最容易出现脱水情况。为了从稀薄的空气中获得足够氧气,幸存者们必须加快呼吸,而这会比平时消耗更多水分。
南多和其他幸存者想用融化的雪来解渴,然而他们不知道,吃雪不仅会消耗人体的宝贵能量和热量,还会加速低温症的进程。吃雪虽然能快速减轻口渴的程度,但是在吞咽过程中,雪水会降低体温,而要恢复口腔和身体的温度,必然要消耗人体的热量和能量。没有润唇膏,没有预防低温和寒风的保护层,幸存者们的嘴唇开始干裂,流血。这时候把雪含进嘴里,只会感觉嘴唇更疼,简直就是双重的折磨。最后,有人终于找到了弄水的办法,虽然只是一滴一滴地接水。他们利用每个椅背上的铝板,折叠后得到了一个临时的漏斗。当铝板漏斗里放上薄薄的一层雪,经过日晒,雪水就会流入一个罐头盒。罐头盒满,所有人就可以轮流喝到水了。
第三道难关是饥饿。虽然大家竭力省吃俭用,但是飞机上的食物即将消耗殆尽。饥饿使每个人都变得异常虚弱。南多提议大家一起走出大山,恢复自由。但是,在多数人看来,南多只是饿得发晕的痴人说梦而已。
终于,饥饿像魔鬼,开始让他们想到了嗜食同类。随着时间的拉长,人们的这种渴望变得越来越强烈。但是,嗜食同类是如此骇人听闻,所以还没有人敢涉足雷区一步。
4天过去了,救援人员仍旧不见踪影。罗伯特、卡利托茨和其他两个队友用皮带和座椅衬垫制成雪鞋,准备爬到山顶,寻找飞机的尾翼。因为大家的行李全都放在里面,而且那里还有电池。拿到电池,人们就可以想办法修复无线电系统,然后用它向外界求救。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跋涉,卡利托茨等人两手空空的返回机舱残骸。他们并未找到飞机的尾翼。几个年轻人饥寒交迫,倍感挫败。
最后的食物也吃光了。饥饿正将人们推向死亡。
为了生存
除非找到新的食物,否则所有幸存者面临的就只有死路一条。凡是能吃的东西,基本上都被大家吃光了,皮带、皮鞋,木头块,甚至包括发胶……直到一点儿吃的都没有了。
当幸存者频临死亡,医学院学生罗伯特勇敢地提出了一个禁忌的话题。罗伯特说得很直接,也很急切:“饥饿最终将会夺去所有人的生命。我们生存的希望就是蛋白质。这里唯一的蛋白质来源,就是我们朋友的尸体。如果你们还想活着见到家人,这是唯一的办法。”
对于罗伯特的提议,大家感到很震惊。有些人难以接受,非常排斥;其他人出于道德立场也表示抗拒。只有南多声称,死者的灵魂已经离开肉体,用死者的尸体来换取其他人的生命,这样他们的死才会更有价值。
为了生存,一群年轻人不得不打破人类最可怕的禁忌。现在,他们总算获得了生存必需的蛋白质。
救援终止
对南多来说,第8天是个悲伤的日子。经过一番痛苦挣扎之后,南多的妹妹苏西还是告别了人世。唯一让南多感觉好受的一点是,苏西走得很安静,就在南多的臂弯里闭上了眼睛。她走得并不孤单。
第11天,幸存者找到了一台晶体管收音机和应急天线。他们希望听到有关搜救行动的消息。但是,当搜救队已经认定他们死亡,救援行动被取消的消息播放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
南多最先做出反应。自从妹妹走后,南多感觉自己突然间变了。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个声音在说,一定要活下去。与其坐在原地慢慢等死,不如寻找求生路,绝不能坐以待毙。南多仔细研究了驾驶舱内的地图,试图从上面找到一条走出雪山的逃生路线。他以为自己找到了飞机坠毁的位置,这里距离智利的丘陵地带并不远。只要翻过一座大山就能到达安全地带,所有的人就能得救了。
然而,当时所有的条件对南多都很不利。周围的积雪有齐腰深,一路走起来很不容易,氧气稀薄,所有的人都很虚弱,而且天气冷得令人难以行动。如果一个人单枪匹马地走,很难保证成功。对南多来说,能够和他并肩作战的只有一个人——罗伯特。他做事很有胆量,意志坚定,两个人决定一起上路。他们开始了上路前的准备。
官方的搜寻工作已经终止,但卡洛斯始终没有放弃,他不顾疲劳,辗转于各个村庄之间,询问有关飞机坠毁的信息,坚持不懈地寻找着自己的儿子。卡洛斯的坚韧让他成了当地的传奇人物。
雪崩袭来
第17天的晚上,幸存者们突然听到了一种可怕的声音。可怕的雪崩直冲而下。它来势汹汹,直冲机身的残骸而来。27名幸存者全部被埋在雪下,其中包括南多。他当时的感觉就好像有1000t水泥压在胸口上,让人无法呼吸。
突如其来的雪崩造成8人死亡,其中包括25岁的机长马赛罗·佩雷斯。对于其他19名再次死里逃生的幸存者来说,逃生的士气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一想到雪崩会将幸存者一个一个杀死,更坚定了南多尽快离开的决心。但是,其他人还是寄希望于外界的救援,他们要求南多一起,在刚刚找到的飞机尾翼旁边摆出了一个十字架图形,希望能引起救援飞机的注意。但是,直等到11月28日,也就是他们被困在山里的第47天了,救援人员仍然踪影皆无。
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南多和罗伯特知道,等待无异于坐以待毙,除非他们铤而走险,翻越眼前的大山。这是唯一的希望。南多决定立刻行动,在12月12日这天离开。出发前,所有人都帮忙准备,大家表现出了惊人的团结。
按照南多和罗伯特的预期,这次跋涉需要走几天时间。最大的危险就是夜间的低温。还好,从尾翼找到的绝缘材料成了他们的救星。卡利托茨和其他队友用铜线帮两人缝了一个睡袋,用驾驶舱内的遮光板制作了太阳镜,以免出现雪盲症。为了携带充足的人肉和饮用水,两人的衣服改制成了背包。还有人拿出了自己最好的衣服,以便帮助南多和罗伯特战胜寒冷。大家都很清楚,这是最后一搏,成败将在此一举。
在离开之前,南多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为了大家的生存,他把母亲和苏西,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的尸体贡献出来,作为幸存众人的食粮。
冒险上路
12月12日,按照预定计划,南多和罗伯特踏上了征程,同行的还有19岁的安东尼奥·威辛廷。虽然第一步要攀爬的高度还不足1000m,但是对他们虚弱的身体来说,这已经是挑战极限了。高海拔渐渐地开始向他们施加压力。稀薄的空气,让南多每一次呼吸都很艰难,而得到的氧气却少得可怜。每走几步,3个人都要停下来喘息一下。不一会儿,他们就开始感觉疲劳、头疼、恶心、呕吐、肌肉失控。
智利官方取消救援行动已经有几周时间了,但是受害者家属一齐向乌拉圭政府施加压力,要求他们派出特殊侦察机。与此同时,卡洛斯张贴公告,悬赏能提供飞机失事地点和卡利托茨信息的人。
在群山上空,侦察机拍下了一个明显的人类迹象——一个十字架。照片在智利空军基地洗印出来。搜救行动的联合指挥官乔治·马萨和卡洛斯仔细查看了照片:难道那些孩子还活着?但是第二天,马萨指挥官就接到了一个令人失望的消息。阿根廷的官员告诉他,那个十字架是用来测量积雪程度的,是当地为了预测夏季的水量而设立的。救援行动再一次被取消。卡洛斯坚决不肯放弃寻找。他甚至租了一架飞机搜索山区。
满怀信心的南多还在向着山顶移动。飞机失事两个月来,南多和罗伯特一直坚信,只要能够翻过大山,他们就能看到绿意盎然的山谷。直到爬到山顶的那一刻,他们才发现最初的预想全都错了。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并不是丘陵地带,周围仍然是耸立的山峰。他们正好处于山脉的中心。他们认为飞机坠毁的地点位于智利境内,并且在山脉西端,但事实上他们被困在了安第斯山脉的东部,而且是在阿根廷境内。
3天的艰苦努力最终换来的却是筋疲力尽,心碎与失望。在一番挣扎之后,南多和罗伯特决定继续前进。安东尼奥却要求返回坠毁地点,给南多留下了他的一份食物。现在,南多和罗伯特沿着山坡蹒跚而下,进入冰天雪地的山谷。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过度劳累让他们的肌肉疼痛不已。更糟糕的是,他们几乎快要丧失信心了
奇迹出现
离开失事地点9天后,南多和罗伯特已经到达了身体的极限。9天来,两个人一直生活在一个黑白世界里,周围除了厚厚的积雪,就是光秃秃的岩石。南多已经开始神志恍惚,抬不起脚步,感觉自己再也坚持不了多久。但是,两个人仍然不肯放弃。他们知道,只要停下来,他们就死定了。
当他们从雪地爬向一道岩石峭壁时,奇迹出现了。岩石峭壁下面是一条河流,远远的一个人骑着马向河边走来。就像穿越了一条界线,一条生死界线,南多和罗伯特看到了希望,回归人类世界的希望。
河对岸的人勒住马缰,对着岩石边两个衣衫褴褛的陌生人,示意自己要回去寻找帮手。果然,第二天一早,一群骑手赶到河岸,将南多和罗伯特带回了当地的一个村庄。两个人终于吃到了70天来第一顿真正的食物。
两名幸存者走出死亡山峦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善良的村民纷纷赶来安慰他们。当众人得知失事地点还有十几个人在等待救援时,更加觉得不可思议。反应快的村民立即拨出了求援电话。智利空中救援队马上派出直升飞机,前去营救其他幸存者。
12月22日,对于在安第斯山被困了72天的幸存者来说,他们收到了最好的圣诞礼物——直升飞机带着他们重新回到了亲人身边。
卡洛斯得知他的儿子卡利托茨也在幸存者之列。在经历了70天的搜索之后,他几乎难以相信这个事实。等待是个很痛苦的过程。当直升机缓缓降落,沙尘被卷上半空时,卡洛斯终于看到了儿子卡利托茨。他一身汗味,还带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卡洛斯紧紧地抱着儿子,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恐惧是那么的巨大,让他半天不敢放手。
这是一场几乎无法实现的重逢和团聚。如果不是南多坚持要寻找一条逃生路线,所有人都将葬身雪山。在此刻,所有的感激化为了一个个对南多的拥抱。
经历了生死磨难,45名乘客最终只有16个人幸存下来。他们挤在残破不堪的飞机残骸内,忍受住了饥饿和严寒的双重考验,在荒凉的雪地中生存了72天。这是人类非凡意志力的终极见证,也是20世纪人类最非凡的求生故事之一。
编辑 林 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