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界杯的猜想

恺蒂

南非南非,人杰地灵,要山有山,要海有海,濒临两大洋,占尽好风光,地下有金子有钻石,地上有蓝天有白云,没有水灾没有地震没有海啸没有火山灰没有泥石流,这样的国家,应该是人间天堂。

世界杯来了,热热闹闹了三十一天,又走了。

十字路口的小贩们又开始兜售太阳眼镜,手机外壳和耳机,冬天的手套和围巾。世界杯的最后一天,街口还飘扬着荷兰与西班牙的大旗,红色橘色和蓝色两相抗衡,一夜之间,世界杯的颜色烟消云散,就像西班牙夺冠之后都来不及睡上一觉,收拾了行李就往北半球赶一样,来不匆匆去匆匆,走后不留一点痕迹。

7月12日的早上,不只是街头小贩,整个约堡都洋溢着一种失落感。许多人取下了车子上挂着的褪了色的旗子和反光镜上的套子,学校开学了,假期结束。报上虽仍以西班牙夺冠为通栏标题,但是,电台的听众来电节目中,人们已经在谈论历史,大家在问:世界杯究竟能给我们留下什么?

南非举办的这次世界杯可谓成功,除了季军赛六百多球迷因德班机场的问题而没能赶到现场外,基本没出大差错。想当初,在巴西改装后运来的大巴车队的第一辆车刚刚到达比陀的停车场,车组人员举杯庆祝之际这个庞然大物就被人偷走,大家真担心南非是否能顺利完成重任。但我们所有的体育场馆都按时完工,而且均属一流。我们的警察严阵以待,哪还真有管不好的治安?公共交通也能及时把球迷从一个地点运到另一地点。事实证明,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现在,南非人可以拍拍胸脯得意一番:我们有能力,我们真不错!

于是,南非公众要说:我们的警察能够保证球迷的安全,应该也有能力保证一般老百姓的安全,谁还敢再说南非治安永远搞不好;我们的大巴能够及时地把球迷送到目的地,我们应该能建立起一套公共交通系统,谁说南非出门一定要开车。我们的球赛没有一场因停电无法进行,为什么我们要接受黑暗中的生活?后世界杯的南非,大家有了对比的尺度和新标准,也有了新的期待。

五年前,曼德拉曾说,世界杯是世界送给南非民主的礼物。世界杯期间,南非人也确实做到了更团结更一致,一辈子从未去过黑人区的白人球迷停下私家车,乘坐双层大巴到足球城体育馆,或到索委托球迷公园和黑人同胞们一起欢呼一起激动一起失望,不管肤色如何,都团结在Bafana Bafana的身后,为之摇旗呐喊。在非洲其他球队出局之后,前总统姆贝基在一次广播采访中呼吁所有南非人支持非洲最后一支球队加纳,全国各色人等齐声响应(只有一个人心中不是滋味,那就是现任总统祖马,倒也不是他不想支持加纳,而是他的心中在嘀咕:这么好的口号,怎么不是我想出来的呢?),南非人真把加纳当成了自己的球队,他们被赋予了新的名字,Gafana Gafana。加纳队最后很不公平地输给了乌拉圭,让南非人痛苦伤感,加时赛的那最后一分钟,让他们肝肠寸断!太惨烈了!因为加纳的梦想就是非洲的梦想,而非洲的梦想就是南非的梦想。

一位中国记者告诉我,韩国日本队出局之时,常有南非人对他致以歉意,他总是要立刻纠正他们,我是中国人。“是啊,你是中国人,应该支持亚洲球队。”南非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强调自己非韩非日。他们不知道,中国人更愿意支持巴西队、阿根廷队、西班牙队、德国队、意大利队,压根不可能出现中国全民支持日本韩国朝鲜队的情况。所以,整个南非能够齐刷刷站在加纳背后,让中国记者惊讶,赞叹!

我说这算什么,若说南非人团结一致,更要看荷兰队三比二赢了乌拉圭后,黑人兄弟们纷纷发到电台电视台的短信:“感谢范里贝克的后代们为非洲复仇!”范里贝克,何许人也?是三百六十三年前第一个踏上非洲土地的荷兰殖民者,范马尔维克手下的范家兄弟们,范布隆克霍斯特,范尼斯特鲁伊,范佩西,范德法特,你们的祖先曾掠夺奴役过我们,但那是历史,我们不计前嫌,我们宽宏大度。我们要感谢你们,为非洲报了手球之仇。

这就是Ubuntu(乌班图,非洲传统价值观,类似“仁爱”)的精神!南非南非,人杰地灵,要山有山,要海有海,濒临两大洋,占尽好风光,地下有金子有钻石,地上有蓝天有白云,没有水灾没有地震没有海啸没有火山灰没有泥石流,这样的国家,应该是人间天堂。南非人自己都不敢相信,但是世界杯的这三十一天证明了这一点。

后世界杯的南非,世界杯的精神究竟能持续多久,我们希望着,我们期待着。